“你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当时在云州战场上杨洪峰也在，按理不可能是远鞑图那个疯子。虽然洛念不相信杨洪峰有策反的可能，但只身在外，多加防备也是好的。大不了到时候和他道个歉。
杨洪峰被洛念反拧住手臂压在树干上，脖子紧挨着冰冷的匕首刃。
他微微挣扎了两下，却因被反拧使不上劲，而洛念在之后又将匕首压了压。他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丝疼痛，应是划破口了。
“住手。”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的传来，洛念偏过头看到了那位方才在她面前稍作停留的将军。
裴信看着眼前的场面，抬手按了按眉心。他只是想让杨洪峰把人叫出来单独聊聊为什么要偷偷参军跟着去渠墨山，还作这副打扮。没想到小姑娘疑心挺重，看到远离人群了就直接拿匕首开打。
裴信看着小姑娘微微有些愣怔的眼神，想来应是担心身份被有心人知道会给大家添麻烦，所以戒备心才这么强。
不过，也亏的她肯屈尊跟着他们跋山涉水这么些天。看这身装扮，废了不少心思。
“行了，把刀放下吧。”
裴信缓步走上前来，洛念这才把匕首从杨洪峰脖子上移开，跟着杨洪峰躬身行了个礼，“见过将军。”
这是怎么回事，看出来了？不应该啊。再等等看他怎么说。
裴信听见她压着嗓子说话，略有些惊讶。这模仿能力还真是以假乱真，要不是提前收到京中来信，又只有这一个身形相仿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人了。
看她继续端着模样，裴信微挑了眉，没立刻拆穿她，淡淡应了一声后又转向杨洪峰，“你先回去，注意一点别让人过来。”
杨洪峰对这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旧行礼退下，在路口守了起来。
洛念心一直悬着，但还是小心伪装着，讪讪问道：“是将军您找我？”
裴信看了她两眼，唇角微勾又很快压下，洛念低着头没看见，两手微微交握垂放在身前，作谦卑状。
“哦，是这样的。”身前的将军缓缓开了口，吐出的话语却让洛念的心悬得更高，“方才我收到了一封京中送来的急报。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洛念手指不觉微颤，然后缓缓收紧，但依旧冷静压着声音回复，“不知道。”
怕不是陶桃这么快就把她供了出来。
她低着头，裴信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单从声音和这平缓的语气……
这样都还没有慌？那就再逗逗你，看看能撑到什么程度。
他故意把语气放严肃，带着试探与丝丝威胁的意味，“你难道就不好奇？还是说……你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内容？”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这是在怀疑我什么？奸细？难道裴信知道远鞑图的存在？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若真如此，以裴信的能力，上一世又哪里会战死。
所以……他只能是在怀疑她的身份。京中来信……陶桃果然瞒不住。按时间来算，也就瞒了个三五天，也比她预计的长一些了。但不曾想裴信这么快就发现了。
洛念没敢抬头去偷看裴信的表情，今时不同往日，作息做全套。“他”现在的人物身份性格也好，都得先扮演好，到目的地之前不能再让裴信起疑心。
洛念维系着面上的平和，甚至挂上略带谦虚，谨小慎微的笑容，恭敬道：“将军多虑了，我就一小兵，哪能知道京里贵人们在想些什么。”
“哦，是吗？”裴信似乎略带失望地抬手整理了一下铠甲，轻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随后轻笑一声道：“也对，京中的小贵人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们这些武夫又怎么会知道呢，对吧。”
洛念见似乎蒙混过去了，赶忙附和：“对啊，京中小贵人的事，我们——”
洛念诧异地抬头，只见裴信一身银白铠甲，抱臂倚着树干，神情懒散，唇角向上勾起弧度，明显是被逗笑了。
洛念冷笑，合着在这儿点我呢？京中的小贵人？武夫？说的她和那些刁蛮跋扈的大小姐一样。
裴信懒散倚着，见她忽然抬头，那双熟悉的眸子里含着惊异。他压下嘴角，故作疑惑开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洛念也不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了，反正都知道了演什么，让他继续当宠物似的逗着玩？
“不演了？”
演？演个鬼！
“裴小将军既然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演的。”
裴信依旧略带懒散靠着树干，看着她略微有些生气的模样，笑着开口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刚刚不是说了吗？宫里来的急报，说公主殿下参军来了。”
“不是说这个。”裴信轻收了笑意，轻挑了下眉示意她解释一下。
洛念心里还记着他要退婚的事，但还是把那句想问的话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说着指了指自己那张易过容的脸，勉强弯唇作玩笑道：“毕竟这张脸……我对这张脸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你就刚刚看过一下怎么就知道这个是我呢？”
裴信收了笑意，直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他看到过很多次，不管是在云州战场上，还是在侯府中，亦或宫道上，这双眼睛都是这般清亮好看，以至于云州一别，他在梦中也会得见。
洛念被他看的有些别扭，僵着声音故作冷静问道：“怎、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还是……？”
裴信收回目光，轻轻弯起唇角，懒散答道：“没什么。”
“？”
裴信见她目露疑惑，微微俯身直视她的眼睛，食指抵在唇边，嘴唇轻启，缓缓道：“秘密。”
洛念感觉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轻颤一下，然后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越跳越快。
太犯规了！
洛念此时只觉得幸好还有张皮在外面，裴信看不到她真实模样，想来此刻她的脸已经泛红了。
洛念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强作镇定换了个话题，“本来是打算到了再同裴小将军商议的，但即然小将军已经了解情况，那就麻烦你替我在营中安排一下住处吧。”
裴信点点头，“行，我让人给你安排。”
“我现在回京不安全，万一——嗯？”洛念把方才想出的理由都一股脑说出来，拒绝他派人送她回去，谁知裴信竟然答应了。
洛念有些不可置信，反问道：“你同意了？”
裴信点点头，“嗯。”
“不送我回去？”
裴信点点头，“嗯，你想回去？”
洛念生怕他突然变卦，急忙道：“不不不，不想不想。”
似是不放心，又补充道：“小将军真是英明，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啊！我马上去收拾收拾行李。”
说罢转身就要回去，却被裴信叫住。
洛念的心情瞬间直转急下，这么快就反悔了？立刻转身道：“裴小将军，不，裴将军，您是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里能轻易反悔？”
谁知裴信却并未管她的话，只是指了指他自己的脸，示意道：“你确定要一直顶着这张脸？我有些不习惯。”
洛念愣了一下，迟疑开口道：“那我……把它撕了？虽然我这段日子来有刻意避着士兵们，可也有好些人记得我这个样子。若是顶着这张脸……好像是会有不少麻烦。”
确实如此。哪怕她有意不与他们接触，但难免有些个热情的会上前同“他”搭话。就包括她自己也一来二去认识了好些个人。
军中突然毫无理由少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大事，毕竟也有很多人行至中途突然心生怯意，做了逃兵。可她若顶着这张脸跟在裴信身边，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为什么将军会突然提拔一个新兵，还为其单独设营帐并且十分重视“他”。要么是有过人之处，天纵奇才，要么便是上头有人。
矛盾之处又来了，既然身份尊贵，又为何随军行了这么久才独设营帐？是以大多数人可能会选择前者，并对“他”的能力产生好奇。少数认为后者，会对“他”的身份好奇。
但无论哪种，结果都一样。起初是那几个认识的人开始注意到这件事，然后质疑与好奇开始扩大，“他”会成为军营中茶余饭后的谈论中心。而“他”的身份，在这里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因为这营中还藏着一个远鞑图。
所以，用这张脸继续执行之后的计划，在目前的状况里实在有太多弊端。
“我可以答应你。”
裴信见她说着答应却并未有要做出下一步动作的意图，顺势便接话道：“不过？”
洛念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有要求，还抢先开口询问，稍怔了下：“不过，我希望小将军能帮我隐瞒身份。
“从方才杨副将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知道我身份的，也就是说，目前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或许只有裴小将军。”
裴信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要去的是边境，我的身份在这样的环境下十分危险。所以我得掩饰这个身份，但是……”
洛念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裴信的神情，脑海里不停闪过那日宴后的场景，他想要退婚。
“但是？”裴信见她突然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或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还是温声询问了一遍。
洛念轻轻吸了口气，低头不去看裴信的表情，“但是，裴小将军与我有婚约在身，军中不少人应该都是知道的，若以女子身份留下，必会令人多想。所以……所以我想办作男子，留在这儿。”
裴信神情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抬起右手搭在左臂上轻轻敲着手指思考了一瞬。垂眸看她这小心翼翼试探，悄悄抬头打量他又在被发现和慌忙低头的模样。
挺可爱的。裴信想。
“可以。”
洛念这才放下心来，还有一丝雀跃。
她隐瞒身份扮男装其实有别的理由，她是故意挑了婚约这一个由头。至少从刚刚来看，她提起婚约，裴信没有表现出反感，至少可以证明，这事还有的挽回。这么好的夫婿，弄丢了损失挺大。
“那多谢裴小将军了。”洛念道完谢就要转身回营地收拾东西准备到队伍前方同裴信一起出发。
“等等。”
洛念回过头，只见裴信抬手指了指他的脸，淡淡提醒道：“面具。”
洛念抬手摸了摸，“这个先带着，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儿躲着人悄悄逃走，再撕掉面具来找你。你记得提前打点好手下的士兵就好。”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就像前几次的相遇之后丝毫不带犹豫地从他身边抽离开来，而他看着她的背影，等着下一个见面的机会。
不过这次，他们很快就会再见，就在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