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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序章

    八月末,天气还很燥热,人也跟着烦躁,蒲安拎着两个重重的行李箱,踏上了她的大学生活。迈入这个学校的第一步,没有想象中的那副画面,也不像小说和电视剧里描绘的那样,但也不算太坏。以她艺考和文化课的综合成绩来说,能上一个本市的本科院校,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好在学长和学姐都还算热情,帮蒲安拎重重的行李,把她送到了寝室门口,蒲安的思绪又飘了出去,他今年大二了,他作为他们学校学生会的干事,也会迎新吧,是不是也这么热情的对待小学妹,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烦躁,索性不去想。

    蒲安站在寝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室友。她打开了门,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行李箱,显然有人比她到的要早。寝室的环境还算不错,上床下桌的四人寝,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铺好学校发的床单被罩,看着桌面上那张欢迎新生入学的传单,大学生活就这样平淡的开始了。

    蒲安无聊的躺在床上,翻了一下微信的通讯录,试图找到同校的好友,然而无功而返。她鬼使神差的下床,换了一身衣服,补补妆,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小风扇,走出寝室楼,走出学校,走到离学校最近的那个地铁站。

    总共二十一站,中途还要倒线,随着地铁报站的声音响起,她起身下了地铁,心想,这条路在未来的这几年会走很多遍吧。

    蒲安出了地铁站,走到A大的南门前,定定的站在那里,A大算是本市甚至本省名列前茅的高校。

    正巧A大也是新生开学,过往的人很多,没人会注意到她,起码她自己是这么想的,但她又希望能被人注意到。

    蒲安从小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她希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有的时候又希望不要有任何人看到她。她时常想,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啊。

    她蹲坐在A大对面的花坛边上,好像她眼眶里的世界只有那么大,她只期待那一个人的出现。从中午太阳正浓,一直到下午日光愈见愈少,最后太阳消失,她的视线从来没离开过A大的校门。

    可惜现实生活不像偶像剧,就算是,蒲安身上也从来没有主角光环,她永远都是默默注视着别人的一方,自己的生活从来都是不足以拿出来说道的。

    她起身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了过去,却忘记了随手放在一边的风扇。一个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蒲安刚刚蹲坐的花坛边上,顺手拿起了风扇。

    等蒲安回到寝室,三个室友也都到齐了,蒲安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礼物,分给了三人。毕竟是要相处四年的大学室友,给彼此留下好印象,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相处,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好说话的性格。三个室友也都是本地人,四人熟络的更快了一些。

    蒲安忙完坐下后,才发觉手上好似少了些什么。

    刚步入大学校园的小朋友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新奇,眼神中透漏着一丝清澈的愚蠢。没错,蒲安也是这个状态。每天军训结束,还会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去学校的主干道瞎晃,而这个时候的学长学姐们也会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鲜血液加入自己的组织。

    但这种新鲜感也仅仅维持了三天,军训的疲惫感让人再没有精力顾及其他。军训结束后,蒲安也迅速融入大学生活,加入了学生会和社团,每天忙的不可开胶。

    成天转的像个陀螺也无暇想其他的事情。

    蒲安也以为她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平静下去,与那个人也只会是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可事情的转机,就在入学两个月后的一次部门团建。

    这种团建一般都安排在晚上,蒲安极其厌烦这种无用社交,学长学姐们凭借自己年长一岁,就随意组织这种饭局。还会叫一些与部门无关的人一起参加,居心不良的劝学妹喝酒,无非彰显自己的“权威”,以及龌龊的想着今晚能带走哪个靓丽学妹。

    可惜了,蒲安自认为长相普通,并且喝酒的实力也几乎无人能及,想把她带走,她心里正在暗喜,就你们还想喝倒我,简直痴人说梦。

    可两瓶酒下肚竟然有些晕,她迷迷糊糊的走进卫生间,听见隔壁两个学长边抽烟边说“你今晚想带走哪个”。

    “我看边上那个不错,你呢?”

    “我看靠门数第二个不错”

    蒲安吓坏了,靠门数第二个不正是自己么,她听出刚刚说话这人,正是所在部门的副部长,是下一届校学生会主席的热门人选,长得一脸正气,没想到也是个猥琐男。

    她等着那两个人走出洗手间,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十点多,寝室是肯定回不去了。

    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座位上,想着一会儿直接找个理由离开,在附近找个宾馆住一晚。

    又过了半个小时,蒲安起身说“我有个朋友正好在附近,可能要先行一步,就不打扰大家继续了”。

    副部长突然起身“这么晚了,天还挺冷,我送你吧”

    蒲安刚要回绝副部长的好意,隔壁桌突然站起来个男人冷声说“不劳烦了,我会送她回去”,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张脸,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怎么会在这,明明离他们学校很远啊,蒲安心里想着。

    猥琐的副部长“你是她什么人啊”

    “不需要向你解释”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像刚抽完烟,带有红血丝的眼里充满着不屑的望着猥琐男,又看向蒲安“还不走么,你朋友等着急了”。

    蒲安拎起包拿上手机跟出门去,临走前对桌上的众人说“不好意思,我朋友脾气不大好”。

    他好像变了许多,好像又没变。蒲安的印象里,他永远能给她带来希望,今天也是这样。久违的思绪如同洪水袭来,无处可躲。

    他是国旗下讲话的优秀学生代表,而我是台下仰望他的芸芸众生;他是百米冲刺的冠军,而我是八百米长跑的惜败者;他是学年大榜的前十名列前茅,而我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他是庸中佼佼,我只是泛泛之人。

    即使很多年过去,所有的记忆都逐渐模糊,但只有他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蒲安还是忘不了那一天,有一个人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自那以后再也没能摆脱。

    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在井井有序的忙碌着,如果说有那么一刻时间停止了,那一定是蒲安遇到林育的时候。

    哈市一中开学的第一天,蒲安如往常一样,缓慢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都说早起傻一天,今天又会是浑浑噩噩的一天,蒲安的爸妈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你快点,开学第一天,你就要迟到啊,真是要死了!”

    “知道啦知道啦,马上就出门。”

    蒲安穿上校服外套,提上鞋子,慌忙的奔了出去,现在快跑几步还能赶上六点五十的那趟公交车,她心里想着。

    果然跑到车站的时候,车刚好停下,人很多,她顺着人群往里挪了挪。她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六点五十三分,如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可以到学校附近的车站,从车站走到学校大概需要五分钟,走进教学楼上三楼大概又需要五分钟,这样算的话,七点三十之前完全可以进教室。

    她又在车厢里来回扫了扫,有几个和她一样,也穿着哈市一中的校服,她更放下心来,没准还会有她的新同学呢。

    可生活所有的事情如果真的可以提前算好,那该有多好啊。蒲安没想到的是,这条永远顺畅的路堵车了,学校的站台就在眼前,却不能下车,公交车慢慢的挪到车站的时候已经七点二十五了,蒲安下了车疯狂的冲向学校,冲向班级,心里还想着,明天一定早起十分钟。

    蒲安遇到林育,没有什么俗套的剧情,就是在百米冲刺冲向学校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无论多少年过去,她依然觉得,那天迟到是正确的,不然生活在平行线的两个人怎么会相遇呢。

    蒲安没有停下百米冲刺的步伐,但眼睛始终跟随着那个少年,想狠狠的记下他的模样,谁又会知道,这一跟随便是七年的时间。

    七点三十早自习的铃声准时响起,蒲安正好踩着铃声跑进教室,还好没有迟到。

    她有点茫然的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因为不是很快就可以和人熟络起来的性格,融入新环境时略显吃力。

    就这样步入了自己的高中生活,老师进来,开始自我介绍,分配座位,发军训服,讲解军训注意事项。

    周围人都在抱怨“明天就要军训了,还这么多事”“要求可真多”“肯定会很累的”。其实蒲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想说出来。

    一中挺大的,大到已经开学军训三天了,蒲安没再次看到过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年。

    每天军训的时候她最重要的事,就是观察男营的每一个男生,看了三天,可以确定骑自行车的少年不是新生。蒲安又开始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人,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直到十天之后军训结束,汇演那天,才再一次看到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年,并且知道他是高二三班的林育,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林育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讲话,慷慨的说着对学弟学妹们的祝福。

    而蒲安和所有看台下的人一样,穿着一样的军训服,晒得都差不多黑的皮肤,站着整齐的队列,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甚至不敢多抬眼看看那个优秀的人。

    其实和所有的暗恋一样的开始,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蒲安是这场独角戏的作者,林育就是主角。但其实林育天生就带有主角光环,蒲安也不是唯一暗恋他的人。

    当所有女生都给林育塞小纸条的时候,蒲安在研究苦仄难懂的数学题;所有人都去看林育的篮球比赛,争先恐后的给他递水时,蒲安在天台的角落背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蒲安一边背着古诗文,一边的眼神不自觉的往篮球场的方向瞥,早就心不在焉。

    “蒲安,走啊去看篮球赛”周梦梦大声叫蒲安。

    这时蒲安才回过神来,回应了一句“走吧,看看热闹”。

    其实蒲安的性格只是有些沉稳,比起说话,可能更喜欢听别人说,但依旧拥有少女该有的活泼,周梦梦是她的后桌,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熟络起来。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比如喜欢一样的小说,喜欢吃一样的路边摊,再比如讨厌一样的人。

    篮球场上的少年个个都挥汗如雨,这是十五六岁的男生与生俱来的的少年感。

    周围的人都欢呼呐喊,人群中有一个少女,娇小的脸颊,不算大但是很有神的眼睛,简单的马尾,大家都穿着一样土的校服,但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

    那个女孩叫吴嘉欣,如果林育是一中女孩子的梦中情人,那么吴嘉欣就是一中男生的梦中情人。但吴嘉欣喜欢林育是众所周知的事,就连校庆都是两个人一起主持的,简直就是上天安排的金童玉女。

    “你看吴嘉欣,平时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还是来看林育打球么”周梦梦说到。

    蒲安不喜欢评论别人,但她确实更看不惯吴嘉欣的为人,简单的应和了一声。

    中场休息的时候,无数个林育的小迷妹都跑上去递水,这其中当然包括吴嘉欣,当然不包括蒲安。

    蒲安拉着周梦梦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站着,但又能时刻观察林育的动态,林育只接下了吴嘉欣递给他的那瓶水。

    周梦梦也看到了“你快看啊,他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真是不明白林育怎么会看上那个小绿茶”。

    “你别瞎说,早恋可是要被记过的”。

    之所以说吴嘉欣是绿茶,是因为她从来不拒绝任何一个对她示好的男生,永远用不远不近的距离拉扯,虽然这个名称有点难听,但蒲安也还是认同的。

    下半场的球赛开始了,虽然很激烈,也能看出来林育的队伍占据着巨大的优势,因为看的太投入,蒲安已经不自觉的从人群中挤到了第一排,但她仍然不敢多看那个男生一眼,始终关注球在谁的手里,以至于这个球直直的冲她砸过去的时候,她都来不及躲。

    林育本想冲过来拦下这个球,奈何距离太远,能力有限,这个球还是砸到了蒲安的脑袋上。可能是有了痛感,也可能是觉得丢人,蒲安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周梦梦大喊“你们怎么打球的啊”。

    场上一个男生说“那球过去了,不会躲一下啊”。

    本来蒲安一开始只是无声的哭泣,一听到这话更委屈了,开始哽咽抽泣的说“那我躲开也还是会砸到别人啊”。现在一定很狼狈,蒲安心里想着。

    那个男生还打算继续狡辩,林育先一步说到“对不起”。

    蒲安眼泪瞬间止住,泪眼婆娑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型,蒲安脱口而出说“没关系”。

    这场短暂的闹剧也戛然而止,继续开始篮球比赛,蒲安也自认为没脸再看下去,拽着周梦梦走了。

    自从篮球赛之后,蒲安就消声觅迹,班级食堂厕所,三点一线的生活过了大概两周。

    就在半个月后的那个周一,蒲安又迟到了,每周一都是严查迟到的时候,蒲安也从来没在意过。

    当她看到纪律值周生是林育的时候,她不淡定了。林育记录每一个迟到的学生的班级姓名,头也不抬一下。

    轮到蒲安的时候,还没等林育开始问,她就自报家门“高一一班,蒲安”。

    林育手顿了顿,把视线挪到蒲安的头上“你头没事吧?”

    “啊,早就没事了”蒲安惊讶的抬起头,用她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盯着林育。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林育,身高足高出她大半个头,要微微仰起头才能跟他对视。

    浓眉,眼睛有点细长走势微微下垂,内双,右眼外眼角下方有一颗浅浅的痣,秀气温润的同时还有种少年的坚毅感。

    不知道是不是年少时的蒲安对林育有太多的滤镜加持,感觉那个人天生就是完美的。

    也许是蒲安的眼神太直接,林育有点尴尬的回避视线说“没事就行,快进去上课吧”

    蒲安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说“你竟然还记得”。

    林育有点莫名其妙,但觉得这个小学妹有点有趣。

    暗恋这件事对于蒲安来说就是无形的压力,她想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上,那就要为之付出无尽的努力。

    蒲安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的小孩,上初中的时候一直都是吊车尾,由于家条件不算很好,家里人都奔波于生计,没什么时间管她。能上一中纯属运气好,当然努力的成分还是占大多数的。

    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一半,严重偏科的蒲安同学回到家里召开了一个紧急的家庭会议,会议成员有蒲东海同志和安梅丽女士,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是否艺考”。

    其实并不奇怪,上小学开始,一部分同学的家长就会纷纷把孩子送入各种兴趣班,蒲安也是如此,因为从小喜欢画画,虽然家庭并不算富裕,蒲安的妈妈还是决定把这笔钱都投入到蒲安的兴趣爱好里,让蒲安学习美术,学了很多年,可自从要中考之后,就没有让蒲安分心去学习美术。

    如今要把美术重新拾起来也有些难度,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想考上大学,这是蒲安唯一能走的路,这几年妈妈换了一份薪水很高也很体面的工作,爸爸也更稳定了一些,蒲安才敢说出这个想法。

    “我不同意”安梅丽女士直接一票否决。

    蒲安满眼期待的看向爸爸,蒲东海同志认真的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吧,你可以把它当□□好,但不能拿它去考试,也没听说过谁家孩子学美术考大学的呀”。

    “就是的,那学美术不就是放弃文化课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学习”安梅丽女士越说越起劲。

    “才不是呢,我真的喜欢画画,也从来没想过放弃文化课”在蒲安有声似无声的反驳中,这件事情也暂时以没有结果告一段落。

    蒲安也再一次回到了枯燥的学习中,刚做完数学题的蒲安脑袋沉沉的,叫上周梦梦出去转一转。

    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围了过去,是每学期一次的文化展览墙。上面粘贴着优秀作文、优秀手抄报、优秀绘画作品等等。摆在最中间的就是吴嘉欣跳芭蕾的照片,那次芭蕾舞比赛她获得了青少年赛段的冠军。

    “她真的很优秀,对吧”蒲安小声呢喃。

    “你说谁啊”蒲安随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是林育。

    “中间那个跳芭蕾的女孩子,很优秀,对吧”蒲安问道。

    “她呀,挺优秀的”林育从来不吝啬于夸奖别人。

    蒲安收回望向林育的目光,没有再多说什么。

    暗恋的人,内心的防线总是很低,可能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不经意间的小举动,都能让人的内心如同惊涛骇浪,汹涌不止。

    蒲安自认为在这场独角戏里,她尽量保持着两个人的平等,从来不会贪婪的多看他一眼,不会刻意的接近,在有机会接触时也不会下意识的把自己当成仰望者。但事实就是,无论怎么假装不在意,还是会下意识的偏向他。

    在蒲安的青春里,从来都不是逃课、打架斗殴、谈恋爱,那些张扬的青春与她无关。

    她的青春充斥着的是体育课后腋下的汗水、是满脸的青春痘,是老师提问时回答不上来的窘迫、以及春游时害怕组不上队的无措,还有联欢会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时的尴尬。

    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普通人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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