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大半个时辰后到了镇上,街道上已经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在走,赵寒枝和张耀祖下了牛车,都觉得浑身酸疼,张耀祖付给牛车主人几个铜钱,牛车就原路返回了。

    “枝娘,拐过前面那条巷子,就是先生家。”张耀祖把起皱的衣服拍打一遍,带着赵寒枝前往。两人刚到镇上的时候周围都是低矮的房屋,如今越走越富裕,人也多了起来。

    刚拐过巷子,便听见一阵谈笑声。

    赵寒枝一看,有两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两三个富家子弟站在马车前互相拍肩,明显十分投机。

    这三人身穿锦衣,腰上挂玉佩,面白,余光看见赵寒枝和张耀祖,稍稍注意一番,见她们很是贫寒就失去了所有兴趣,继续谈笑起来。

    张耀祖和赵寒枝解释道:“别管他们,他们是来听先生讲课的。”

    赵寒枝赶紧吹捧一下:“周先生才华横溢,今天一看果真如此。”

    张耀祖赞许地对着赵寒枝点头,小丫头挺会说话,不枉他抛下赵文长带着她来,不过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说话做事差距那么大呢?

    赵寒枝跟着张耀祖越过三个富家子弟,径直进了中央的一座雅致小院。张耀祖熟门熟路,顺着小门进了里面的第二进,又往厢房走,他回家几天也收拾了个包袱,装着换季衣服,正要先放好再带赵寒枝去见人。没摸到厢房门,先撞见一位老管家。

    赵寒枝一路上把建筑收于眼底,发现一进是周先生讲课的地方,有学子已经坐在里面等,二进便是她们落脚的地方,张耀祖就住在这。没看见周先生和其妻儿的住处,可见这地方还有第三进。

    周先生,有钱啊!

    老管家见惯了进进出出的学生,对赵寒枝并没有过问,只和张耀祖说了两句已补好他厢房窗户的事。

    张耀祖忙问:“良玉在哪儿呢?”

    老管家答道:“老爷昨夜疼痛难忍,良玉少爷守了一夜为老爷温茶,刚洗漱好要上前院去。”

    张耀祖:“我有急事找他。”说完把厢房门推开包袱往里一扔,叫上赵寒枝去前院追周良玉,赵寒枝对这里一切不熟,自然先听张耀祖的,张耀祖是个聪明人,应该心里有计较。

    ……多亏了在家喝了粥,不然现在已经犯晕了。

    片刻后还真追到了周良玉,赵寒枝看见他的第一眼心里就闪过一句话,呦,还挺潮。

    周良玉长的秀俊,气质温润,看着就很让人亲近,很特殊的是,他头顶的黑发里参杂一缕白,怪异的半垂在身后。这时候的人不染发,所以不可能是挑染,那就是少年白了,白的还怪潮的。

    赵寒枝的目光克制的从他头顶移走,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周良玉停在原地,问张耀祖:“阿兄,你走的那么急,是有什么事?”

    张耀祖居然作出一点难色,暗示周良玉看看赵寒枝带的束脩,最后一跺脚:“良玉,借一步说话。”

    事到临头,赵寒枝又开始忐忑了,她不禁回想自己给张耀祖的诱饵够不够多,张耀祖大概也认为直接带她去见周先生成事可能性不大,他这是打算骗周先生的儿子?让周先生的儿子在中间说说好话?希望他能够卖力一点吧。

    张耀祖正要走,赵寒枝猛然拽了他一把,低声道:“张大哥,我另有一只上好的湖笔,事成后一并给你。”

    张耀祖目光闪了闪,“好。”

    周良玉和张耀祖便在距离赵寒枝不远处的一处柳树下谈论了起来,两人说话声音不大,赵寒枝听不清楚,只好耐心等待。

    她先看张耀祖的口型一直在劝说,周良玉则不赞成的摇头,偶尔抬头瞥赵寒枝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周良玉的声音忽然拔高:“父亲从来没说过收女学生,我们俩自作主张带人过去,难道不会受到父亲斥责吗?”

    赵寒枝听见了这句,周良玉说完也发觉声音太大,再度压低声音,张耀祖又劝说了一顿,周良玉的神色渐渐从不赞同到疑惑,再到感慨。赵寒枝原本还能猜到他们之间会说什么,现在就猜不到了,不经意间走近一些,才听见张耀祖在胡扯一些什么。

    张耀祖:“我这位妹妹在家是远近闻名的孝女,与其母一起含辛茹苦的供养两个兄长、父亲念书,她也好学,家中情况好转,安置好父兄后才放心外出求学。”

    张耀祖:“其兄更是亲手把她送到我面前,央求我一定要让他妹妹有书可念。其母早早卖掉家中老牛,一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念书上。”

    张耀祖:“良玉可知道她的父亲?当年也是早早考上秀才,未曾想这些年都不能再进半步!穷困潦倒,为了她的束脩,将自己的书拿去卖了才换得钱银。良玉,你就让她这样走了,她回家,家中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求你和先生说说,一定要留下她……”

    赵秀才是拿书换的束脩?赵寒枝想不到自己会从张耀祖口中听说,不过赵秀才是为了给大哥赵文长换的,赵文长去不了她才捡走现成。

    至于前面两条也离谱的厉害,赵寒枝什么时候远近闻名了?大哥赵文长捶了一夜墙,难不成是在祝福她?

    张耀祖这番话简直能进能退,真中有假,就算周良玉真去村里调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那些事。

    周良玉好似被说服了,不再向之前完全抗拒,拿了本书要考考赵寒枝。赵寒枝一扫那本书就知道他没有刻意刁难,是普通的启蒙书,考虑到赵寒枝的年纪,他甚至没有考讲义,单纯看她熟不熟,叫她背诵。

    赵寒枝记忆力超群,背的时候没有半分思索,周良玉又询问了她的学习进度,看样子单从学业上很看好赵寒枝。

    背完答完,周良玉欲言又止,让赵寒枝的心沉了下去,“周大哥,是有什么不妥吗?”

    周良玉还在纠结男女,试图让她理解,“我父没有教授过女子,你在这里念书会有很多不便。”

    张耀祖催促:“良玉,你别再磨蹭,再过不久先生要讲课了!”

    *

    隔着几步远,赵寒枝见到了周先生。

    他和周良玉有几分相似,留着胡须,看样貌应该在四十左右,个头高大,并不文弱,沉稳又具有威严。

    见了他,赵寒枝才知道张耀祖找周良玉的原因。

    ——张耀祖不敢在周先生面前说谎,周先生身上的威压,让赵寒枝也垂下眼帘老老实实站着。

    赵寒枝前世就发现,老师身上的氛围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不在老师的财富和是否强壮,地位再高的学生,在面对老师时,都有几率被拉进这种氛围感里。

    像回到小时候,面对老师很敬畏。

    赵寒枝也进入这种不妙的氛围感内了,她垂着眼帘看自己的鞋尖,感受到周先生正在看着她,不过周先生没有让她走近说话。由周良玉道出了种种经过,还有从张耀祖口中听得的赵寒枝种种过往,值得一提的是周先生并不动容。不晓得他信了没。

    周良玉又恭恭敬敬回报他考问赵寒枝的成果,周先生仔细询问,这才说:“寒门女,读完孝经已不易。”

    他没与赵寒枝说,赵寒枝不敢答话。

    过了片刻,周良玉从前面走回来,一直快走到门口。周先生的声音落到赵寒枝耳中,“我也教授过女子,还没有一个能学长久的。你今日就开始旁听,学够半年才可称是我的学生。”

    赵寒枝立刻答应下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周良玉则迷茫,“爹,您什么时候收过女学生?”

    周先生没有多说,“许多年前了。”

    赵寒枝与周良玉退出房间,风一吹,赵寒枝精神不少,有了和周良玉搞好关系的心情,伪装年幼妹妹的人设跟在他身后,道:“周大哥,多谢你,能留在这里念书,我心里高兴极了。”

    也许是事情尘埃落定,周良玉对赵寒枝也热情起来,笑道:“往后都是同窗,互相照顾是应该的,走,先去把消息告知阿兄。”

    折返回去找张耀祖,张耀祖依然在他厢房附近,得知赵寒枝如愿留下就觉得许诺的东西都到手了,言语里暗暗催促赵寒枝赶紧给他。

    赵寒枝面不改色:“张大哥,在此念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不过湖笔我还记着,有空一定带来。”

    张耀祖无奈只能作罢。

    一旁的周良玉听的云里雾里,最后笑着说:“虽然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枝妹你前面的话说错了,先生下午讲过课你就能回家,”

    赵寒枝:“我家太远……”还没说完,她就看见周良玉正含笑等待她说完。

    赵寒枝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当这件事缓缓浮现在她脑海中后,赵寒枝不断期盼只是她的误会。“周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好了。”

    天不遂人愿,周良玉说了他早就想说的话:“你不能留宿,留宿的只有男子,你在这里的话他们都会走的,所以你不能留宿。枝妹,你上课前来,天黑前走,要是做不到,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随着赵寒枝‘遭透了’的想法浮现,张耀祖倒是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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