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赵寒枝正站在村中富户赵万田家门口。

    她手里拎着两个地瓜,以及两条肉干,装了半个篮子,以赵寒枝家的情况来看,算是不错的礼。这些还是她起了个大早,央求母亲温娘用一些钱,在邻居家里置办的。

    辞别了想要一起过来的温娘,赵寒枝好奇的望着面前‘阔气’的房子,虽是亲戚,她却几乎没上过门呢。记忆里也不常来往。

    赵万田便是赵寒枝的二爷爷,她死去爷爷的二弟。二爷爷的儿孙众多,在村里一向很有声望,和出了村子就谁也不认识的温娘不同,赵寒枝拜师的事情,还得让他给指点指点。

    这时候还是早晨,刚升起太阳,赵寒枝拍打了拍打身上粘的尘土,又整理了衣服上的皱褶,郑重地叫开了二爷爷家的门。

    “啊,我说是谁,竟是枝娘啊?”

    儿媳春花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半个身子探出来,又往外张望两下,目光终于落在赵寒枝身上,莫名紧张地道:“一大早的,这是做什么?”

    赵寒枝恭敬地把篮子递上去,笑着道:“伯娘,二爷爷在家吗?我有事想同二爷爷商量。”

    儿媳春花接过篮子,看也不看,笑的有点虚弱,道:“枝娘念书后和变了一个人似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不巧你二爷爷上山捡柴去了,要不你过几天再来。”

    赵寒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今日事今日毕,再说东西都送出去了,“劳烦伯娘,我等等二爷爷就是了。”

    春花:“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完也没让赵寒枝进门,将门半掩着,扭头消失。

    赵寒枝望着门板,愣住了。

    *

    春花提着篮子匆匆走进堂屋,将篮子随手往地上一搁,喊道:“爹,小枝娘来了,我没敢让她进屋。”

    赵万田与四个儿子、三个孙子正围着桌子吃饭,闻言都不满地抬起头。

    赵万田本人更甚,当下就撂下筷子,冷哼一声,直接往屋里去了。

    和赵寒枝家在一个村子住了那么些年,赵万田一家早就厌烦了赵寒枝家层出不穷的破事,就连他家不满五岁的小孙子,都能玩闹的说出‘秀才伯伯家又没饭吃了’的笑话。

    更让他们记忆深刻的还属四年前过年,赵秀才拎着半截白菜上门拜年,一问才知道另一截刚煮汤喝了,临走还苦苦哀求借走了一两银子给小枝娘看病。真是极晦气的一年!

    四个儿子默声吃完了饭,便要下地干活,又问道:“小枝娘还在门口?这样出去怕正好撞上她。”

    低声商议几句,几人扛上锄头,反绕到后面翻墙走了。

    堂屋猛然一空,只剩儿媳春花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至于赵寒枝带来的篮子,众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怕又是什么半截的玩意。

    谁家上门不带成双成对的东西,唯独赵有墨这人,简直是枉为读书人,三岁小孩都比他体面懂事。

    春花嘴里嘀咕道:“这个秀才,谴小丫头来借钱,什么读书人。”

    *

    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赵寒枝估计自己已经站了三四个小时,脖子出了很多汗。一滴汗水顺着她额前头发流淌下来,到眼角被赵寒枝抹去。

    又望了二爷爷家寂静的院门一眼,赵寒枝终于离开。

    有些人家开始升起来炊烟,而二爷爷家里连个针掉的声音也没有,赵寒枝便知道这家人打死也不会让自己进门了。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穿越后,对过往渊源不清楚,虽然听说二爷爷一向与她们关系冷淡,但这未免也太差了吧?

    看来,穷人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啊。

    赵寒枝心有戚戚焉,想着送去的两根肉干十分惋惜,早知道就不带东西来。她也好久没吃过肉,一想起嘴里就疯狂分泌唾液。有种想掉头回头去要回肉干的冲动。

    还是罢了。带着一点摇摇欲坠的矜持,赵寒枝强行打起精神,往家里赶。

    二爷爷这里没指望,只好让李狗子帮自己在镇上打听打听有什么私塾可读。这年头想要受到好教育是很难的,好先生另学子们趋之若鹜,而这种先生收学子的途径寥寥。

    这类先生收学子的途径大概只有:是和他沾亲带故的、街坊四邻等。说出几个名字,他就知道‘哦,这是南街买豆腐的那家的小儿子’。或者这些沾亲带故的人向他推荐一些更弯弯绕绕关系的人。

    还有他不认识也没亲戚关系的,但在别的地方颇有名誉的……小神童之类。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跟着秀才爹学。”赵寒枝自言自语。“秀才爹太过失败,让我对他的水平也完全没有期待啊。”

    她腿脚发麻地走回来,却看见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少女正靠在篱笆上,在和三姐说话。赵寒枝脑海里很快浮现少女的身份,这个少女的家与她们隔着四五户,是三姐的闺中密友,名叫张旺儿。

    两人年纪相仿,都承担了家里大部分都家务活,在一起很有话聊。

    赵三姐道:“旺儿,我不能和你一起放牛了,我家的牛卖掉了!”

    张旺儿脸色煞白,“怎么这样,你娘也太过狠心。”

    赵三姐正想好朋友议论三个人念书太费钱,就听见踩碎枯枝的细微声响,猛然抬头看赵寒枝来了,立刻止住话。

    张旺儿也像是被惊动的流浪猫狗,迅速遁走了。

    赵三姐高声问赵寒枝:“枝娘,娘说你上二爷爷家去了,二爷爷怎么说的?”

    赵寒枝如实描述,二爷爷没让她进门。

    赵三姐愣了片刻,噗嗤乐了,道:“果然这样……应该让奶奶劝劝爹,你跟着爹念书就好,何必费那个钱上外面找人呢?”

    两人干脆一块往里面走,院子边上摆着大水缸,里面是赵三姐和赵文庸挑来的水。赵寒枝舀了一瓢洗脸,才轻声问道:“听三姐的意思是,知道这里边的内情?”

    赵三姐眉毛纠结地压下去,凑到赵寒枝耳边,十分小声地道:“枝娘,我告诉你吧。爹往年和二爷爷家借了不少钱,都没还上。不敢告诉娘,娘至今还不晓得。”

    原来是被借怕了。赵寒枝闪过这个念头,接着心里一凉,家里居然还有外债!

    赵三姐不知道是安慰赵寒枝,还是安慰自己,“不怕,爹和两位哥哥出人头地了,总能还上的。”

    赵寒枝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笑话她,以她两个哥哥的才学想要出人头地,还不如再投一次胎来的省时。秀才爹最好的安排的就是去找个文书算账之类的活计,要不是赵寒枝换了个芯,家里肯定要饿死个把人。

    将袖子挽起来,手也洗得干干净净,水面上倒映出一张青涩秀气的脸,因为年幼显得瘦弱,目光流转时流露出几分坚毅。

    “三姐说的对,慢慢还能还上的。”

    赵三姐今天心情不错,闻言抿嘴一笑,探头看看厨屋里温娘正在忙活,便扯出席子在堂屋里编草席。这些天和温娘一共编了十二张,明天就要拿去镇上卖,再顺便买回来点做香皂的材料。

    这样盘算着,堂屋里十分宁静,赵寒枝也要往自己屋里走。

    忽然响起砰砰的砸门声,伴随哭泣的女声:“寒淑!寒淑!”

    两人都吓了一跳,赵寒枝离的近先去开门,一看发现是张旺儿去而复返,不仅如此还满脸泪横,疑似摔了一跤,膝上好多泥土。

    赵寒枝眼神一凝,“旺儿姐,怎么了?”

    张旺儿瞧了赵寒枝一样,略过她,上前两步对着赵三姐哭泣着回答,“寒淑,我哥回家了,我娘让我煮两个鸡蛋,阿满(弟弟)推我一把,鸡蛋都碎了!娘会打死我的。”

    赵三姐结结巴巴,“那、那怎么办……”

    张旺儿恐惧的抽泣了一会,期盼地望着赵三姐,“你家还有鸡蛋吗?等小黄下了蛋,我马上还过来。”

    就在前不久,两人聊天的时候,赵三姐就随口说了温娘为赵寒枝换鸡蛋的事情,要不然赵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张旺儿挨了顿打也想不到来赵家借鸡蛋。

    赵三姐反射性的往厨屋的方向看,脸颊莫名滚烫,鸡蛋?她又做不了主,再说就真有鸡蛋她也不一定会借给张旺儿。她都半年没吃过鸡蛋了,舍不得借出去。而且张旺儿没法还的!她太了解张旺儿,张旺儿在家里处境艰难,她娘事事以两个儿子为重,只把女儿当成吃白饭的赔钱货。

    张旺儿养的两只鸡一天未必能下两个蛋,她娘看的紧,恨不得夜里就去掏鸡棚,她到哪里能还两个鸡蛋呢?

    赵三姐很为难,不敢看好友的表情,道:“没,我家应该也没鸡蛋了。”

    “我知道了。”张旺儿哽咽道,站起来便要走。

    这时,赵寒枝忽然出声,“兴许是有的,旺儿姐,我去问问我娘。”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对着心情大起大落的张旺儿,若无其事的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对了旺儿姐,你大哥……是在哪里念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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