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这门婚事对赵寒枝来说是个大阻碍。

    把心思压下,回到房间内,赵寒枝这间房原本住着不少人,眼下却只有赵老太静悄悄地歇在帘子那一侧了。弟弟赵文幼和赵三娘都在外头,安静的很。

    赵寒枝推开窗子,蠢蠢欲动想要练字,可月光还没照过来,乌漆麻黑的瞧不见。

    秀才爹那边兴许现在是点着灯的,不过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思索了片刻,赵寒枝出了赵家,顺着乡间小路到了村子西边,犬吠和虫子鸣叫声不断响起,没多久就到了帮她跑腿的小瞎子家门口。

    “李狗子,你在家不在?”

    吱呀吱呀,一个瘦巴巴的少年打开了门,一只眼睛看着格外瘆人,据说是幼时玩耍的时候不慎被弟弟戳瞎了。个头高且瘦,披着一件皱巴巴的衣裳正往外张望。

    赵寒枝明明就在他眼前,他还一个劲的问:“是赵家妹妹来了吗?”

    赵寒枝看的简直不忍,因为李狗子白天只有一只眼能识物,晚上还有夜盲症,一入夜就很难看清楚了。

    “是我,我来看看那支银簪子赎回来了没。”

    “哦哦,快进来!”李狗子高兴的把人让进屋子,他住的比赵家更差,屋子也是茅草屋,赵寒枝跟着他进去。只见他轻手轻脚地点燃了蜡烛,这才能看见,又从床铺下摸出来一个布包着的东西。

    床上睡着李狗子的弟弟,李狗子的动作把他吵醒了,迷迷糊糊的撑起半个身子,“哥,你干啥呢?”

    李狗子头也不回的呵道:“睡你的!是赵家妹妹来结账了。”

    李狗子的弟弟顿时躺下没动静了。

    李狗子把布解开,里面装着一支梨花银簪,簪子不是崭新的,有点年头了。但胜在很舍得用银子,即便是秀才夫人戴着也是很体面的事。

    赵寒枝松了一口气,“赎回来了就好。”

    对……这东西是母亲温娘的嫁妆之一,两个月前当掉换了米粮,赵寒枝手里虽然有点余钱,但得紧着更重要的事,直到前几天才划出钱来赎簪子。

    温娘当的时候压根没想着赎回来,所以当的是死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当铺老板转手出去,赵寒枝本来一直担心,但能赎回来就是幸运的。

    “花了四两银子,该死的当铺坐地起价。”李狗子咬牙骂了句后,又从鞋袜里掏出来几颗碎银子,兴奋地递给赵寒枝,“赵妹妹,你做的那个香皂卖的很好呢,就是用的太快,我大伯想从你这里再买一批。”

    当然得用的快了,要是一块用个一年半载,生意还怎么做呀?

    赵寒枝在心里想着,脸上依然笑着答应下来,从银子里捡出来一颗给李狗子,当做跑腿费,“辛苦了你,等我有货了再来叫你。”

    李狗子激动地接过来,保证道:“好!赵妹妹再有什么事,尽管差使我去办。”

    李狗子的确是个不错的跑腿,赵寒枝最开始认识他,还是在村学里,村学的老先生疲懒,常常用几文钱让他去镇上买纸张。而赵寒枝今年实在受不了贫穷,便开始捣鼓生意,赚点添置笔墨的钱,折腾了几个月终于有进项,其中一项生意开始越做越好——卖香皂。

    但往返镇上太费事,和店铺老板扯皮也烦心,赵寒枝的重心放在念书上,生怕被这些眼前小利耽误了,就托付给李狗子去办,卖了钱就分给李狗子一些。

    将银簪子和碎银子都放在身上,赵寒枝想着另一件事,问李狗子:“上个月给茶馆写的书怎么样了?”

    李狗子显然也很关心赵寒枝能不能赚到更多钱,道:“说书的杨先生说那本《杨家将》很好,茶馆来听书的人多了好几十个!但《杨家将》太长,漏听两天再听就听不懂了,杨先生想问问咱们,能不能写短的书?要是合适,他每讲一次,就分五分之一的钱给咱们。”

    赵寒枝点头:“那我讲一个短的,让他去试试行不行。”

    李狗子吃惊:“赵妹妹,你现在就有书了?”

    赵寒枝在现代冲浪的时候,一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比古人一年都要多,随便说个短故事哪还用得着想?她挑拣一番,说了个大老爷伪装穷小子回乡,撞见多年前悔婚的未婚妻和别人成婚,随礼一万两坐哪桌的故事。

    在现代厮杀出来的好故事真不是盖的,直接把李狗子听的如痴如醉,时而怒攥拳头,时而骄傲含笑。

    连李狗子装睡的弟弟也不睡了,发出“这厮真不是东西”的呐喊。

    李狗子喃喃:“我要是也有那么多银子就好了。”

    赵寒枝怕他忘了,“你记住了,别到时候忘了怎么说。”

    李狗子和他弟弟都说:“忘不了,忘不了的。”

    赵寒枝才放心回家,她估摸着,现在应该是十多点,银色的月光撒在泥土小路上,赵家篱笆上攀着的藤蔓被踩了一脚,软趴趴垂在地上。

    家里有了说话声,应当是赵三娘的风波已经过去了。

    屋檐下,温娘熟练的编着草席,盈盈月光也落在草席上,她熟能生巧,甚至不需要看仔细。旁边的小板凳坐着赵三娘,赵三娘也在编草席,两人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神色如常。

    赵秀才没板凳坐,蹲在地上编,时不时讨好的和温娘说上两句话,温娘照样不搭理他。

    赵寒枝的脚步声让三人都看过来,赵秀才这下不好意思编草席了,干咳声站起来,道:“我去看看文长文庸。”

    走近了,温娘放下手里的草席,连声问道:“我的儿,你上外头去做什么?可是没地方看书?我叫你爹匀出些灯油给你用!”

    “不用劳烦爹了。”赵寒枝下意识的拒绝,“今天累的难受,等会我就睡下,天亮再念书好了。”

    温娘闻言才没去喊赵秀才回来,叫赵寒枝站的更近,压低声音道:“可吃饱了?你爹说的对,稀的刚吃完就饿了,你没瞧见,刚才你大哥出来舀水,饿的摔了个跟头。”

    “大哥正是要多吃的时候。”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赵文就处于这个阶段的末端,奈何家里没吃的给他吃,又要长个子,能不犯晕吗?

    “家里还有一个地瓜,你和文幼烤了吃去。”

    温娘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赵三娘就在旁边,没理由听不见,赵寒枝不由往她那看了一眼,赵三娘专心编草席,像是没听见。

    赵寒枝感到头疼,她不应该对温娘把好东西留下给亲儿子亲女儿吃而对任何人内疚,问题是赵三娘年纪真小,赵寒枝有种背着小孩吃东西的错觉。

    “让文幼和大哥吃吧,我不怎么饿。”赵寒枝说完,就听见赵三娘那边啪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温娘话锋一转,“那还是不烤了,留着明天一早烧饭,文幼是吃多少都不够的。”

    温娘忽然疑惑地往赵寒枝背后看,“咦,你拿的什么,刚才闪到我眼了。”

    赵寒枝含笑,“娘猜猜看。”

    温娘不敢回答,她刚才好像看见……好像看见那支寒枝姥姥打给她的银簪子了!银簪子被她当了三两银子,又给赵秀才‘祸害’了一两多后,家里足足吃了两个月。

    打这只银簪子那年,她才十六七,赵秀才当时也是有名的才子,寒枝姥姥说假以时日女婿中个秀才,说不定还要考举人做官,要对着秀才娘子的派头给她做嫁妆。

    唉,现在是考上了秀才,怎么过的比木匠爹娘还差?过往种种不提也罢,只是这只寒枝姥姥花费许多才打出来的银簪子就这样给了店铺,终究还是不舍的。

    当年她拿到簪子欣喜极了,从来都没见过那么贵重的簪子,还蠢极了的和寒枝姥姥说,要当传家宝,传给往后的女儿。寒枝姥姥可把她笑话了一顿,道:“你丈夫要是做了官,这等小玩意,你家千金小姐可看不上的!”

    唉唉唉!日子过的真惨!

    赵寒枝发现温娘不敢相信,就将簪子彻底拿出来,寻找一番后,插进了温娘的发间,“前些日子去镇上借书,正巧看见了娘的簪子,与李家大伯做了小生意余下点钱,刚好将娘的簪子赎下来。”

    温娘摸摸簪子,便捂着脸哽咽,又将赵寒枝半揽住在怀里,“呜呜呜呜,枝娘啊。这个家里,就只有你和文幼打心底疼着我。”

    旁边的赵三娘吃惊的久久瞪大眼睛,待反应过来急忙追问:“枝娘,你做的什么生意赚了那么多钱?”

    赵寒枝随口道:“就是上次做的香皂,托着李家大伯在他铺子中卖。”

    赵三娘懊恼的一拍大腿,“没想到那种东西真能卖钱,要是知道,我也帮着你做。”说完又期期艾艾的问道:“那李家大伯还要香皂不?要是如此轻松也能赚银子,我就、我就不去胡大户家里做活了。”

    赵寒枝捣鼓香皂的时候,赵三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她是在玩,心里嫌弃了一顿没当回事。这下眼巴巴的看着温娘,怕她不愿意自己也留在家里。

    温娘与有荣焉,对着赵寒枝慈爱的道:“三娘才说好的,要上姓胡的家里浆洗衣物,赚两个钱给文长他们念书。你要是要她帮忙,就叫她留在家里帮你。哎呀,我的儿不仅会念书,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小小年纪比她爹赚的还多。”

    赵寒枝被夸的快要脸红,奈何温娘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又说了一通能用来夸三岁小孩的话,才勉强住嘴了。

    “好,三姐来帮我,我自然能更省事。”赵寒枝很快答应下来。

    把生产推给赵三姐,销售推给李狗子,赵寒枝直接当个甩手掌柜。

    *

    夜深,赵寒枝写了一会字就困倦的厉害。

    她现在年岁太小,精神不足,折腾了一个白天已经消耗完精力,遗憾的躺回床上睡觉。睡着后夜晚短暂,天不知不觉就变灰,偶尔醒来,便隐约听见赵文幼在那边梦呓。

    窗外有人晃动,是赵秀才早早的起来,正在洗漱。他考了秀才后的十几年来都勤勉刻苦,日日起的比耕田的农户都早。

    经过赵寒枝的房间,赵秀才在外边踌躇,片刻后还是从窗户探出了一只手,捏起赵寒枝昨晚写的字看。

    看了一会,听见他喃喃的声音,“好字,写的这样一手好字,文章狗屁不通又如何。哪个考官见了不欣喜呢?不出三年定能榜上有名。”

    喃喃了半晌才将纸张放回桌上,压在一块充当镇纸的鹅软石下。

    赵秀才又是痛苦又是自豪,“我要是有这等天资,何至于屡试不中。”

    那边,赵文长和赵文庸两兄弟也陆续起来,饿了一夜面色发青,睡也没睡够,起来差点踢翻了尿桶,步履蹒跚的走出房间洗漱念书。

    赵秀才见状也不再患得患失,继续教导两个儿子念书。

    洗漱后,三人端坐在房间,摇头晃脑朗读诗文,一个时辰过后均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厨屋里炊烟升起,温娘和赵三娘进进出出,蒸了一锅大馒头,又熬了一锅米汤,往里面加了两块冰糖。

    端上饭桌,赵秀才三人目瞪口呆,惴惴不安以至于不敢动筷子,“娘子/娘,今日怎么吃的那么好?”

    温娘仍然看不惯这父子三个,“有你们吃的就吃。”

    倒是赵三娘塞了一个馒头给大哥,低声说:“枝娘赚钱了,昨晚给了娘不少,这个月是够吃了。”

    三人震惊的左右看看,却没看见赵寒枝来吃饭,一时间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赵三娘又说:“枝娘有事,一早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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