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忙慌回到喵喵杂货铺，杜若正在每日例行掸灰。

    看见花柠还是昨天的旧衣服，又一身皱巴巴的，杜若好奇问：“柠柠，你昨晚送外卖去了吗？吃晚饭的时候你微信步数都还是五千，我早上一看，都两万三了！”

    花柠：“。”

    是时候关闭这个该死的功能了！

    变猫的时候，她的步数会比做人时高个两三倍。接手喵喵杂货铺的这几天，她的微信步数大概一直在勇夺前三名吧。

    杜若摆摆手：“你别误会，我没有要窥探隐私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既然我也是喵喵杂货铺的一员了，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也能帮你一起分担的！”

    花柠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谢谢你喔，杜若。”

    可是她的困难……正常人怎么分担呀呜呜呜！

    比如此时此刻，花柠从储物间的进货台上取下迷你电锯，用她的漂亮碎花小布包好，打了声招呼后偷偷摸摸出了门。

    她能告诉杜若送的是电锯吗？不能。

    她能告诉杜若买电锯的是只宠物吗？更不能了。

    花柠累啊花柠苦，花柠有泪说不出呜呜呜……

    去科大的路上，会路过湖心岛别墅区。

    花柠扛着碎花包袱，沿着灌木丛里的小路奔跑着，途中偶遇了一只出来遛弯的萨摩耶。上一次去给福贵送菜刀，在路上有过一面之缘。

    萨摩耶看她一身行装，无比热情：“小三花，又离家出走啦？今天带的冻干不少耶，注意安全噢！”

    玳瑁街社区的小动物虽然有顾客群，但和人类有MBTI一样，他们也分猫格狗格。有些动物成天二十四小时高强度水群，有些动物不爱网上冲浪，只喜欢在家里玩了吃吃了睡睡了玩。所以，有动物不认识她这位唯一的外卖商家兼骑手也正常，毕竟就连橘又惊都以为花柠只是个有点超能力的人类。

    花柠礼貌打招呼：“谢谢你，我会的。”

    她是可以注意安全。

    顾客会不会注意，就不一定了。

    当时，花柠在接下订单的短短一分钟内，设想了无数种情形。

    试想一下，主人都疯了，什么情况下会用到电锯呢？

    A：顾客要用电锯杀了自己，从根源上解决主人的问题

    B：顾客要用电锯杀了主人，从根源上解决自己的问题

    C：顾客要把电锯交给第三人，和主人同归于尽

    D：……

    真不能怪花柠思想太血腥暴力。

    人宠相处恶劣的情况她也是见过的，动物一时冲动猪油蒙了心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位顾客！

    你一定要忍住呀！

    至少要坚持到她来，我们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有话好好说，别背上一条人命呀！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科大，花柠熟门熟路绕进了研究生宿舍。等她又爬了六层楼到达608门口时，整只猫的心脏已经要闯出来了。

    就她这等敬业程度，她微信步数不第一谁第一！

    作为顶级学府，科大的宿舍条件是能在全国排得上号的。比如研究生宿舍，个个都是独卫单人间，隔音极好，和外面月租一两千的公寓差不了多少。

    花柠蹲在门边，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万一是两脚兽来开门，岂不是很尴尬？

    正当花柠准备在顾客群里问一句时，突然，门开了一道缝——一只雪白的猫爪把她拽了进去！

    啪一声关上门，在一扇遮光门帘前，样貌清秀的奶牛猫黛玉蹙眉、梨花带雨：“呜呜，花老板，救救我主人吧……”

    这只奶牛猫和寻常的中华田园猫不同，应当是祖上有过贵族血统，耳朵是玲珑的小三角，圆脑袋大嘴套，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体格也并非细长，而是短粗型的。

    站在人类的角度，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可爱小猫类型。

    听她说话也是软软糯糯的，想必这只奶牛猫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忍无可忍的事情，才会怒而下单电锯。

    花柠顺顺她的脊背，耐心安慰：“没事的，慢慢说，你主人怎么你啦？”

    奶牛猫抽抽搭搭的：“主人她、她就是疯了……以前她很爱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每天一回家就要冲我尖叫，还买了一大堆金属废物回来……今天病情加重了，她还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了呜呜呜！”

    花柠：……

    听起来，精神状态是不太正常。

    唉，一定是读研压力太大了吧。

    花柠解下包袱，指了指门帘后面：“你主人在里面吗？”

    奶牛猫点点头，娇憨又乖巧。

    花柠用脑袋掀开门帘一角，想偷偷摸摸瞧一眼那只发疯的两脚兽，然而……

    为什么这个房间，长、得、像、监、狱？！

    桌上空无一物，水杯水壶被裹上了厚厚一层泡泡纸，藏在挂着半边锁的箱子里；软皮椅子被木板封了起来，四角缠了一圈剑麻绳，间歇插着狼牙般的钉子；所有的书和电子产品都在柜子里，把手上挂着三四层铁链，没点功夫都解不开。垃圾桶里隐隐约约能看见碎裂的玻璃渣，在床边映着日光。

    而无法被保护的东西们，则是杂乱无章一地狼藉。譬如卷纸，像无数条哈达一样搭在任何地方，碎成漫天飞雪；譬如窗帘，被抓成了一片漂亮的流苏，迎风飘摇；譬如米白的短袖，被可疑生物叼进了猫砂盆，用屎尿屁扎染出独一无二的颜色。

    这个家，不能说是乱七八糟，只能说是千疮百孔。

    而奶牛猫的主人，此时正背对她们跪在床上。

    一米二的单人床被推至墙角，短发女子一手举着家用电烙铁，一手扶着不锈钢栏杆，正在围着这张床……造笼子。

    女子听见门帘掀动的声音，幽幽转头。原本还算冷静的五官在看见奶牛猫和花柠的一瞬间碎裂了：“啊啊啊！！！奥利奥！！！你又带一只猫回来干什么！！！你一只猫还不够折磨我的吗！！！我已经把自己限制在这张床范围里了，你放过我吧！！！”

    ……好、好冷静的说话方式，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花柠试探的爪子悬在空中，默默后撤一步。

    她问：“……所以，你买电锯的用途是？”

    奥利奥答：“锯断笼子，把主人救出来啊，你看不出来主人很危险吗！”

    ……

    …………

    的确很危险。

    她可能做梦都是被你一只猫谋杀掉。

    花柠默默系上碎花包袱，选择了关闭订单。虽然要赔偿一笔喵民币，但花柠不能做昧良心的事。

    奥利奥听见钱钱回到账上的声音，又梨花带雨哭了起来：“呜呜呜，不能因为你是一只猫理解不了人类的情绪，你就这样袖手旁观呀！试想一下，如果你哪天——”

    “奥利奥，”花柠举爪，“先停一停。”

    奥利奥的抽泣戛然而止，她挂着鼻涕串望向花柠。

    花柠指着纯狱风的家具，严肃问道：“你知道你主人为什么要把家里弄成这个样子吗？”

    “她疯了呀！”

    “怎么疯的？”

    “不知道呀！”

    “……”花柠忍无可忍，捞起奥利奥的前爪，又掰开她的犬牙，“看看你指甲缝里的窗帘布！还有嘴巴里的卫生纸！你主人只是发疯而不是炖猫汤都是活菩萨了！”

    奥利奥歪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辜，真的像一枚又香又甜的夹心小饼干。粉嫩的小嘴巴发出娇娇嗲嗲的叫声：“喵？”

    花柠算是知道了。

    奥利奥主人的杀心大概就是被她这副人畜无害蛊惑人心的模样压下去的。

    唉，红颜祸水，美猫误人呐！

    花柠侧耳，听奥利奥主人口中絮絮叨叨：“每天都要做，做到我月经紊乱了还要做，这种强度不是要我命吗……一次两次还不行，一定要做到满意为止……就那一个实验都要逼死我了，回到家里又看见天杀的小猫拆家，我不疯谁疯？！”

    奥利奥哭哭唧唧：“你看，主人又在发疯了！”

    花柠：“……敢情最关键的那句话你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花柠把奥利奥拽到纯狱风家具面前，厉声教育：“我们虽然是高贵的猫主子，但是主仆之间也不能只有单方面的付出。你看，她每天养你喂你，还让你白嫖喵民币，你既然不能给她开工资，好歹要回馈给她情绪价值吧？”

    “我回馈了呀。”

    “你回馈了个喵喵球！”

    “主人搬进这间屋子之后总是很低落，我听学校里的狸花说这栋楼里经常有两脚兽被抬上救护车，我害怕主人也会离开我……”奥利奥缩着脖子，怯怯道，“有一次，主人本来很忧郁，不小心砸碎一个玻璃杯后就笑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起跳就把她iPad也砸碎了，她果然笑得更开心了！”

    “她笑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她说，‘嘻嘻，我是一只猴子，在树林里荡秋千，顺走路人的香蕉，蹲在山上高猿长啸，用手拍嘴嗷呜呜呜，挠屁股，猖狂地笑，嘿嘿嘿就不还你香蕉’。”

    ……

    …………

    好惨的研究生啊呜呜呜！

    在实验室里颠三倒四就算了，回到家还要被奥利奥压垮最后的精神防线！

    作为曾经的大学生，花柠深深共情了。

    她拉着奥利奥，用最简洁易懂的语言解释了一遍这种与正常人类背道而驰的精神状态。

    从别猫口中听见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十恶不赦后，奥利奥压出了飞机耳，浑身轻颤：“我、我好像做了错事……我还以为主人喜欢看我拆家……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花老板，我想下单一个iPad呜呜呜！”

    “……独自居住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崭新的iPad，你主人可能连夜扛火车就跑了。”

    “那怎么办呀！主人在笼子里会死的！”

    花柠看着奥利奥圆润可爱的小脑袋，叹了口气，从玄关处叼出一包面巾纸：“喏，拿给你主人。”

    奥利奥不明所以，只是听花柠的话，叼着面巾纸走到床边，小短腿扒着被角，脑门抵着不锈钢管，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极了两颗明亮的星星。

    正在焊栏杆的女子感觉到床角一沉，停下骂骂咧咧的嘴，用黑乎乎的手背抹了一把不甘的眼泪。她回头，对上了又怂又乖的奥利奥，以及叼着的面巾纸。

    “……呜哇！”眼泪瞬间像水管破裂般迸发，她终于忍不住推开被焊住的铁窗泪，伸手抱住奥利奥，“对不起宝宝……是妈妈错了，不该因为自己的事迁怒于你……我们宝宝还小，小猫只是贪玩了一点又有什么错呢？猫陪人，猫好；人骂猫，人坏！”

    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奥利奥被亲得一脸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突然就逃出牢笼了。

    奥利奥窝在主人怀里，惬意地踩着奶——无所谓啦，主人的疯病治好了就行啦！

    门口的花柠微微一笑。

    网上冲浪多年，她知道，两脚兽在情绪崩溃的时候，猫猫侠是治愈的良药，更何况是一只又可爱、又能为你擦眼泪的小猫咪呢？

    花柠悄悄离开，顺便关上了门。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花柠刚走没多久，送了几单正常外卖后，奥利奥就在顾客群里话痨开了。

    【奥利奥：花老板关闭订单我没法五星好评，就在顾客群里夸夸！花老板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猫猫骑手啦！】

    【橘又惊：花老板不是人吗？】

    【神厨小福贵：花老板不是猫吗？】

    【橘又惊：花老板是个貌美如花的两脚兽啊！】

    【神厨小福贵：花老板是只身强体壮的长毛三花哇！】

    【玳瑁有根呆毛：难道说……】

    【还珠格格：花老板！你去自首吧！咱们国家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啊！】

    【我又不是在建国之后才成的精！】发出去后，花柠后知后觉，【不对，我又不是精，我是小猫仙子！】

    就在这时，顾客群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眼生的ID。

    【元宝（恋爱版：花老板，既然您可以成精，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拜托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您了。】

    【花柠：第一，我不是精。第二，你下单。】

    很快，后台出现了订单详情。

    商品：增高鞋垫x2

    地址：临江阁22楼

    备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拜托您了。

    ……猫也有增高鞋垫吗？这和真心相爱又有什么关系？

    花柠定睛一看，咦，还是在临江阁——那是白川住的地方。

    上一次花柠是被白川带回家的，一路上又是安保又是人脸识别的。如今她独自一猫，别说以人形进入临江阁了，就是变回猫都可能被拦在门外。

    但是顾客都这么诚恳了……

    思忖片刻，花柠回到喵喵杂货铺，取出一张便笺，上面是白川留下的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