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游人如织,盛兮一身红衣披着毛茸茸的披风在人群中好奇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是一眼的光亮。

    盛兮想,要是小桃也在她身边,那就好了。

    她真的从未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竟也会这么接地气的和百姓们一块儿逛灯会。

    不过打眼瞧一瞧,也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公子与小姐出门来,他们两个人,倒也不是那么的显眼。

    这个时候,盛兮就格外的想要熟悉的小桃在身边陪着。她们名为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小桃年纪比她大些,是她的姐姐。

    被关在小院子里十年,算上小时候记忆的模糊,她们俩真的一次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呢。

    看杂耍艺人正看的起劲的盛兮被宁珵牵走的时候,小脸上是一脸的懵然,不知道怎么又不让她看了,不是说好让她瞧瞧的么。

    可小猫儿也不能反抗啊,说好了是要哄主人高兴的。

    盛兮被牵走,人还频频回头,看的宁珵沉下来的眉眼松了几分,瞧她那舍不得的样儿。

    被牵着远离了人群,盛兮后知后觉:“少爷,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宁珵垂眸勾唇,要是真有事,小猫儿这么迟钝,怕也是无济于事吧。

    旁边僻静的街市上,引了些活水,有小河穿流而过。

    小木桥上也给装饰了一番,挂着几个精巧的兔子灯,还挺好看的。

    宁珵牵着盛兮上了桥,秦湛垂手静立在桥边,他一脸的戒备,显然是还没有放下警惕之心。

    宁珵对小猫儿说话,不自觉的温柔:“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找上了孤的小猫儿。想见见你。”

    远离了人群,这边被黑羽甲卫的人接手,不会有百姓过来。那边热闹的街市还能隔着河水望见,也能看见那些漂亮的灯。

    不过隔着河的热闹街市上,不会注意到这边零星的灯色与寂静。

    盛兮一脸惊奇,还有人要见她?什么人啊?

    宁珵没对盛兮卖关子,一抬眸,立时就有人把人带了上来。宁珵傲然立在盛兮身边,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他是太子,谁敢让他避讳呢?

    盛兮一见了上来的几个人,他们对着宁珵行大礼,盛兮看见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一下子又惊又喜:“小桃!”

    竟然是小桃。

    她方才还想着小桃呢。岂知小桃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小桃也很激动啊。小桃还哭了,想要扑上来抱住盛兮,但碍于宁珵的身份,不敢造次,只能止步不前,站在那儿望着盛兮流眼泪。

    盛兮才不管那么多呢。盛兮也哭了,拎着兔子灯就过去抱住小桃哭,一边哭还一边问:“你怎么来啦?我听说你逃走了,本来很担心你的。可是我想着你要是回去了,那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见了人高兴,又心酸。话说的颠三倒四的,还好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小桃到底是大些,又是侍奉人的,会察言观色,关注到太子殿下的脸色不大好,连忙哄着盛兮,不叫她哭了。

    小桃说:“奴婢没事。奴婢是趁着他们看管松懈了就逃出来了。奴婢打听不到大小姐的行踪。想着要找人救小姐,奴婢势单力薄的,就只能往金陵城去找小姐外祖家了。”

    “奴婢始终不相信,家里就真的对大小姐不闻不问了。”

    小桃动作还挺快的。出来后打听到盛兮被带去了太子府,暂时无碍。可小桃担心啊,又想着自己势单力薄的,只怕也难以安顿盛兮。

    便干脆转头南下,直奔盛兮的外祖严家去求援。

    当初家里那样疼爱夫人,怎么会十年来对大小姐不闻不问呢?知道了盛家的猫腻,小桃决定闯回去看看。

    结果这么一闯,还真是闯出名堂来了。

    这里头,是盛父在捣鬼。盛兮的娘亲过世后,盛父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渠道,这边关着小桃与盛兮,没了前房的财产,新娶了继夫人,那头糊弄的在金陵城的严家一无所知,还以为姑娘和外孙女在京城好好的。

    盛父有能耐,十年都没让严家起疑。甚至叫人杜撰的以为严家嫁出去的姑娘还活着呢。

    那边知道了消息后,都顾不得别的什么,先就叫人跟着小桃回京城,不管怎么说,得先见见盛兮,碰一碰面再说。

    于是,小桃就迅速折返了。

    方才街市上,小桃就瞧见了盛兮。也是她蹲守这些时日的结果。

    所以才有盯人的暗桩去禀报了秦湛,秦湛把人抓来一问,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这总不能拦着人家家里人不让见面吧。可毕竟盯着太子殿下的眼睛太多了,才选在这儿,叫他们见一见的。

    这其中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小桃只是大致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盛兮听的泪眼模糊。

    宁珵却冷道:“盛霆只是个工部的小主事,哪有那么大的能力?但凡严家多个心眼,找个人来京城打听打听,难道还能不知道消息?居然被他骗了十年,真是愚蠢。”

    盛兮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殿下天潢贵胄,凡事绝不可能被人欺瞒。可人家都说了,小鬼难缠。他虽只是个小主事,可底下替他卖命的人也不是没有的。”

    “他挥挥手,几句话就把我和小桃关了十年,娘亲以前的人都叫他处置了。那草菅人命几个字,罪状上也是写了的。他有心哄骗,距离又这么远,他还会模仿我娘亲的笔迹。莫说是十年,怕是一辈子也能哄的。”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生来拥有一切,哪知道底下人的心酸呢?工部的小主事,官儿不大,可颐指气使起来的气势,怕是比太子还要足呢。

    这事儿说起来匪夷所思难以办成,可偏偏就是办成了。

    要不是这一回遇上宁珵,只怕他们一辈子不得翻身,一辈子也和外祖家联系不上了。

    宁珵见不得小猫儿这样哭。

    也别说了。那盛霆背地里替太尉办事,能有这样的胆子也是该的。要是背后没人,敢这么嚣张么。

    他用指腹轻柔给她擦眼泪,小猫儿还知道把帕子递上来,宁珵拿了,又点了点她通红的鼻尖:“别哭了。这会儿天冷,一会儿小心着凉了。再这样哭,眼睛上落了霜,明早只怕睁都睁不开了。”

    “既这样。就不逛了。回吧。”

    小猫儿倒是乖,轻轻点头,也不反驳。

    倒是宁珵舍不得她这么委屈,说:“十五还有灯会。等你好了,孤再带你出来。”

    听说元宵节的灯会更热闹呢。到时候全城的街市都会亮起来的。

    盛兮被牵引了些心神,乖乖不哭了:“好。我听殿下的。”

    宁珵把人牵到身边,浅淡目光这才落到小桃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身上:“严家的?”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不知道多少军国大事都从他眼皮底下过。

    按说严家这样的人家,哪怕是盛家的事儿,都不至于惊动他。

    可谁让这是跟小猫儿有关的人事呢?

    太子是知道的。当初看卷宗就知道。只是没细查细究过。小猫儿都有他了,有个不联系的外祖家又有什么要紧的。

    如今看严家这架势,是想把小猫儿接回去?

    严家是金陵城里做绸缎生意的小商家。

    可家教也是好的。这回跟着小桃来的,是老太太的两个嫡孙。

    便是盛兮娘亲弟弟的儿子。也就是盛兮亲舅舅的两个儿子。

    严清书和严清怀。

    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两个人规规矩矩给太子行礼,宁珵淡淡点了点头。

    在兄弟俩的目光下,宁珵揉了揉盛兮的脑袋,又替她拢了拢披风:“孤给你指个地方。带着你表哥们过去叙一叙。不许在外头过夜。叫他们在那边安置就好了。你听他们把话说完了,就回家来。知不知道?”

    大将军都还有个妹妹呢。就养在他皇姐府上。只是大将军跟它妹妹不亲近罢了。

    小猫儿有亲人要招待也是正常的。

    但不能夜不归宿。小猫儿必须得回家来。

    把严家的人带回太子府肯定是不成的。那太显眼了。出去见面说话,比在太子府方便多了。

    盛兮觉得太子殿下的安排很好,她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殿下说回家。

    盛兮目光盈盈,对上宁珵含笑却又清雅冷润的眸光,她心里忽然轻轻动了动。

    殿下是许她将太子府当成她的家了么?

    她在小院子里被关了十年,从不觉得那盛府是她的家。她想念的,也只是那些属于她的在小院中的过往。

    至于家。从六岁起就漂泊无依的心灵,从来不知道,世界之大,她当以何处为家啊。

    从秦湛手里拿了个小盒子来,宁珵送到小猫儿手里。

    小猫儿只到他肩膀底下,娇小纤细的人仰着头看他,目光软成了一汪水,湿.漉.漉的凝着他:“殿下放心,我会按时回家的。不会在外面浪太久哦。”

    小猫儿学坏了。调皮得很。

    轻轻一声喵,只叫给了宁珵一个人听。

    宁珵望着那娉婷身影远去。冷不丁问了一旁僵立如石头的秦湛一句:“孤要是把性子野的大将军日日关在府里,不许它出去见人,它会高兴吗?”

    秦湛一言难尽:“殿下,大将军生气了咬人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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