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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可以(五)

    五月初,高三最后三十天冲刺,升温升得猝不及防,实验学生都换上了夏季校服,各个教室的风扇嗡嗡嗡转不停歇,奈何吹不走层层叠叠叫嚣而来的热浪。实验高中条件一般,教室里没有空调,新建的自习室是校园不可多得的清凉之所,原先对自习室嗤之以鼻的人开始攒着劲儿学习,就为了这次月考能考进去,但这次月考杜归远却缺席了。

    从择善站在成绩栏前,看到杜归远的成绩是清一色的零分。以杜归远的程度,他闭着眼瞎蒙都不至于拿零分,这分数肯定是没考。

    为什么?

    从择善心神不定,考试这几天好像都没有看见杜归远,他生病了吗?正想去十八班看看情况,刚一转身就看见杜归远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跟同学有说有笑。半点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从择善犹豫片刻,抬腿朝他走去。杜归远看见了她,叫了她的名字算打招呼。

    “你月考,怎么回事?”从择善问。

    周围的同学从择善不认识,应该是理科班的人,他们笑着打趣道:“怎么回事啊?”听起来倒不是问杜归远月考是怎么回事,而是问从择善过来问他月考是怎么回事。

    “没考好。”杜归远道。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从择善及时收住,不再过问。她有些后悔来问杜归远,她和杜归远只是同学关系而已,甚至不是一个班的。

    “那我先走了。”

    “好。”杜归远说完好又叫住从择善,“你这次考得很好,尤其是英语。”

    从择善的英语这次考了年级第三名。她没想到杜归远会去看她的成绩,略显生硬地点头,“嗯,就还行吧。”她这次月考排名依然靠前,可以进自习室,但杜归远显然去不了了。想到这,从择善没忍住开口问杜归远:“你为什么不好好考?”

    “教室很热。”从择善有些没来由的生气,考不好和零分,一个是能力问题,另一个就是态度问题。

    杜归远却是无所谓道:“没关系。哦对,今晚有雨,上自习记得带伞。”

    “知道了。”从择善应下,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开。

    “哎哎哎,别看了,人早走远了。”王羽杰调侃杜归远道,“那谁啊?隔壁班的?我好像在咱们那层楼见过。”

    “十六班,从择善。”杜归远介绍。

    王羽杰睨了眼杜归远,“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杜归远正色道:“别开这种玩笑。她应该是看见我月考那一连串鸭蛋了,所以过来问我一下。”

    “你这胆子也太肥了,说一个字不写,还真就一个字不写。”宋常彬接话。宋常彬是高三的,跟杜归远同一个中学,很早就认识。“等着吧,你爸妈马上要被叫到办公室了。”

    王羽杰:“他就等着他爸妈来呢。”

    宋常彬:“我说,你咬死了不去外国语,你爸妈还能给你绑过去啊?犯得着考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吗?”

    “没什么好法子。他们看上去是在跟我商量,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并不在意我的想法。他们觉得我这年纪,还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你这叫什么?鸭蛋抗议?”宋常彬问。

    “消极抵抗吧。让他们明白,就算把我转到外国语,只要我不配合,一切都是零。”

    “那个,我有个问题。”王羽杰举手表示有话要说,“你为什么不想出国啊?多少人打听着想去留学,奈何没那条件,你可倒好,反而往后缩。”

    “我有想做的事。”杜归远道。

    “必须在国内才能做?”王羽杰不解,“你不能等留完学回来再做吗?”

    “杜归远,你是不是想上公安大?”宋常彬冷不丁抛出一句来。

    “什么?”王羽杰看向杜归远,“真的假的?”

    杜归远没有否定,王羽杰追问宋常彬,“你怎么知道?”

    宋常彬轻笑:“这家伙,从小志向就是当警察。”

    王羽杰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你才无论如何都不出国?你爸妈知道你想当警察吗?”

    “他们知道。”杜归远平静道。他眼神躲闪,很快把话题扯开,“我去自习室拿东西,你们先上楼吧。哦对,这个,给段筱宇带的冰镇可乐。”杜归远把装着可乐的袋子递给王羽杰,然后抬腿离开。

    王羽杰拎着可乐,看着杜归远笔直修长的背影有些唏嘘,“我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孩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原来也是处处受桎梏。之前家长会见过杜归远他老妈,看着不像是爱管东管西的类型,没想到啊,跟我妈一样,手都伸老长。”

    “他家比较特殊。家里不想让他当警察也情有可原。”宋常彬道。

    “什么意思?”王羽杰更迷惑了。

    “等以后杜归远想跟你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宋常彬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王羽杰一把将他拉住,“不带你这样的,要么一个字也别提,你既然都提了,还不说完。不行,你给我说明白,不然我今天觉都睡不着。”

    “我也是之前初中时候听来的。就,杜归远他爷爷奶奶,还有外公,都是干那行的。”

    “那这种家庭按理说不应该反对啊!”

    “他外公因公殉职了。”宋常彬低声道。

    王羽杰听罢,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宋常彬:“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凑上去问杜归远这些。懂?”

    王羽杰木木点头,“明白的。”

    晚自习铃响之前,杜归远收拾好了他放在自习室的东西,出来时看到新一批榜上有名的学生抱着书和卷子准备往里进,从择善也在其中。

    今晚天气闷热,自习室里充足的冷气从门口倾泻而出,一面是冷,一面是热,这扇门像是一道分界线。两个人顺着人流各自向前,擦肩而过时杜归远对从择善说了声,“走了。”语气轻快活泼。

    从择善没来得及回应,杜归远已经走了过去。她转头去找,发现杜归远正侧着头,像是在看她。

    他确实在看她,在看着她笑。

    从择善不知道考了一堆零蛋的人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无忧无虑,这么有,感染力。从择善看着杜归远,看着看着就跟着他一起笑了出来。

    一道暗雷抢先穿透厚重的云层,紧接着,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相继砸落到暴晒了一天的水泥地面。热气被夜色和雷雨驱赶,四散奔逃,从择善和杜归远的校服衣角被同一阵沾着水汽的凉风掀起,所有燥热心绪都被轻而易举拂去。

    好像拿零分也没什么大不了。从择善心想,就当是对闷热天气的发泄。

    雨势猛烈,雨点噼里啪啦砸到玻璃窗上,有人耐不住吵闹,用纸巾团成团塞进耳朵里。从择善并不受干扰,她坐在自习室里专心致志地写今晚布置的试卷。从择善今晚的效率很高,她笔速飞快,呼应着外头的瓢泼大雨。突然,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棒闪了一下,教室陷入瞬间的黑暗,但很快恢复光明。

    雷雨天,电不稳定倒也正常。自习室里并没有人在意,大家默契地埋头做着手头的题。可是这光亮并未能再多坚持几刻,五分钟后,灯棒滋啦一声彻底灭了,空调也停止运作,教室彻底陷入黑暗。

    “是不是跳闸了?”有人问。

    有人摸黑走出自习室,只见一连几栋教学楼全部停电。与静默的自习室相比,那几栋楼的情况可以用沸腾来形容。各年级的学生都在欢呼,高三亦是。

    停电的晚自习是拯救苦闷生活的一剂良药。

    空调停止运作,密不透风的自习室逐渐燥热,但还没有要来电的苗头。有老师过来,交代大家尽量呆在原位休息,不要乱跑起哄。黄乔伊顺着座位挪过来,跟从择善说:“听说是电路故障,后勤正在排查。”

    雨势渐小,从择善搁下笔,从课桌里找出伞,问黄乔伊:“要不要出去走走,凉快凉快。”

    黄乔伊欣然答应,她提议道:“我们回教室吧,感觉教室那边会很有意思。你有没有听到,不知道哪班的,他们好像在教室里唱歌!”

    两个人走出自习室,顺着廊桥往高二教学楼走。廊桥四面通风,不时有雨丝飘到从择善他们身上,但是两人也懒得撑伞,反而有意把手臂深到外面,任由清凉的雨落到身上。

    兴许是电路故障有些大,今晚难修好,值班老师没有再把学生拘在教室,而是允许大家出来,站在走廊透透气。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偷偷溜去生活区买零食雪糕。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五米之内依稀可以辨认出人的五官。从择善站在自己班外面的走廊上,看到杜归远也站在外面吹风。他的头发比开学时剪得更短了些,衬得人更加干净利索,再加上个子挺拔,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十分出挑。从择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韩梦星从教室里飞奔出来扑到她身前,这才堪堪止住目光。

    韩梦星有所察觉地往后看了一眼,但是立刻被从择善双手扳着下巴扳了回来。韩梦星做了个鬼脸,“看就看嘛,你怎么还心虚上了。”

    黄乔伊只是笑,因为不小心笑出了声,惹得从择善朝她瞪了一眼。

    “行了行了,不笑话你了。”韩梦星转而问,“要不要去买冰棍吃?”

    黄乔伊直摇头,“这个天你吃冰棍啊?”

    韩梦星见她拒绝,又问:“那我去买冰棍,你买根烤肠?”

    黄乔伊其实不太饿,但看韩梦星正在兴头上,便答应道:“行行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从择善你去不去?”韩梦星拉拢玩一个,又开始拉另一个。

    从择善:“你有伞吗?”

    “啊,我的伞在宿舍。”韩梦星后知后觉道。

    黄乔伊的伞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从择善把自己的伞递给韩梦星,“你俩去吧。帮我带瓶酸奶。”

    韩梦星接过伞,拉着黄乔伊一步三跳的往楼下去,没成想迎面撞上从洗手间出来的沈先明。沈先明被韩梦星的脑壳撞得锁骨疼,揪住韩梦星的衣领把人给拖了回来。

    “你往哪儿去?”沈先明压着痛意,手指着自己心口问韩梦星,“你刚刚撞到我了,没感觉吗?”

    韩梦星没心没肺:“我故意的,怎么着!”她挣开沈先明的手,抓着黄乔伊手腕乐乐呵呵继续朝楼梯小跑而去。

    “上下楼梯靠右你知不知道!韩梦星!你给我走慢点!”沈先明转身怒吼,但是韩梦星已经跑没影儿了。

    走廊上,从择善抬头专注看雨,突然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从择善回头看,发现是刘舒。

    刘舒手心里躺着一个粉白色的扁平小方片,“这是你的吗?掉地上了。”

    从择善看清那东西是什么,而后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这片卫生巾方才还揣在她口袋里,估计是刚刚跟韩梦星拉扯间掉出来的。

    “是我的,谢谢。”从择善接过卫生巾,但刘舒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需要我帮你打杯热水吗?”刘舒体贴地问。“现在刚停电不久,水箱里应该还有热水,再过会可能就没了。”

    “不用了,而且我的杯子落在自习室了。”从择善说完才反应过来,刘舒应该也在自习室的,她出来时好像瞥到他正趴在位子上小憩。不过从择善没想那么多,估摸着刘舒也是出来溜达着透气的。从择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毕竟跟刘舒根本不熟。

    “那,我回班了?”从择善赶在气氛彻底凝固之前说。

    “好。”刘舒应道。

    “哎,从择善,等一下。”刘舒叫住从择善,“你的数学好像还有提升的空间。”

    “什么?”从择善不太明白,为什么刘舒突然跟她说起数学。

    “我意思是,我的数学很不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如果遇到数学方面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从择善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刘舒这是要帮她学数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她,但从择善还是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教室的门窗都大敞着,比从择善想象的要凉快得多,只是屋子里光线更差,跟黑夜无二。有人手上拿着荧光棒,见到从择善,顺手给了她一个。

    从择善拿在手里才发现,这不单是荧光棒,准确来说是一种棒棒糖,只不过那根棒棒被做成了荧光棒。这种糖果吃起来一般,但很好玩,每年都会流行一阵。从择善上了高中以后没怎么见人吃这种糖,但拿来玩的倒是不少。没想到今晚停电,这平平无奇的糖却派上了用场。

    从择善手里的这个是粉色的荧光,她趴在桌子上,偏头盯着这一小簇看,耳边传来一阵阵歌声,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各个层的学生开始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对歌。一时间人都涌出教室看热闹,显得教室更加空旷。

    从择善没有动,她半眯着眼睛休息,意识朦胧间感觉有人坐到了她旁边。从择善的同桌是一个憨厚朴实的男生,叫冯俊毅,从择善以为是冯俊毅回来了,于是把身体往边上挪了挪,给对方留出足够位置。

    “从择善?”

    这声音比冯俊毅的声音清亮,从择善头皮一阵酥麻,她猛然直起身,但屋子很黑,即使那人就坐在她身边,她都难以看清对方的五官。

    但是哪怕看不清他的脸,从择善也能凭借声音将杜归远辨认出来。或许不止是声音,还有他的一呼一吸。

    “从择善,你有想过将来考去哪里的大学吗?”杜归远的话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他好像是在问从择善明天要不要去自习室。二者的共同点是,都很简洁明了,不偏不倚,直击重点。

    从择善反问:“你呢?”

    杜归远:“我家里想给我转到国际学校,把我送出国。”

    那一连串刺目的零分重新浮现在从择善的眼前,一切都有了因果关联。因为杜归远打算转学了,所以才肆无忌惮考了零分,所以才笑得那么畅意开怀?

    “所以,你想要去国外念书了吗?”

    “我家里想。但我恰恰相反。”杜归远坦然道。

    “我想考到B市。”从择善回答了杜归远的问题。

    “首都啊,从择善,你一定可以的。”杜归远喃喃道。

    窗边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雷声在上空炸裂开来,直穿人的耳膜。从择善被突如其来的雷惊到,手里的荧光棒不小心摔落到地,滚去杜归远脚边。从择善要弯腰去捡,杜归远先她一步俯身捡起,顺手用自己的校服衣角擦了擦荧光棒上粘到的尘土。

    杜归远把荧光棒放回从择善的掌心。

    从择善感受到了来自杜归远手掌的温度,像是一杯温水,熨贴人心。

    隔着一根荧光棒棒糖,两个人十指相贴。这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牵手,但两个人谁都没有缩回手。

    杜归远反手握住了从择善的手。只握了一下,而后很快离开。

    “从择善,我想考公安大。也就是说,假如我够努力,应该可以跟你考到一座城市。”

    雨还在下,借着那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粉色荧光,从择善看到了杜归远的眼眸,清澈明亮,诚恳炙热。

    “假如我们都在B市读大学,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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