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

    桓照夜似是未听见庄疏庭所问,手指锲而不舍往前伸,拈起她肩上一缕发丝,语气甚是平静:“不知方才是谁亲口同我说,如今她还是我的王妃。”

    “我……”庄疏庭颇为无奈。

    “如今我连自己王妃的头发都摸不得了?”

    “殿下摸自己王妃的头发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可殿下,你我二人的婚约不日便要解除,待你娶了两情相悦之人,大可日日摸她的……”因想起若无她的失误,便无她同桓照夜的婚约,桓照夜只怕早就可以日日摸到两情相悦之人的头发,庄疏庭再也说不下去。

    “这些时日,你并不喜欢我,却对我又亲又抱,主动委身于我。如今我只是摸一摸你的头发,你便要躲着我。”桓照夜语气略带委屈,“我本想将你的头发,看作心仪之人的头发,以解对心仪之人的相思之苦。”

    他果真有心仪之人,他已亲口承认。庄疏庭唇角牵了牵,终是扯出一抹淡笑:“殿下抱我亲我之时,亦是将我看作你那两情相悦之人?”

    桓照夜怔在原地。

    他哪里来的两情相悦之人?

    他抱她亲她只因她便是她的心仪之人,但她的心仪之人却不是他。

    他说出方才那一番话,无非是心中气闷。

    若她没有误认灭门仇人,她便会对别的男子又亲又抱,便会委身于别的男子,即便她已有心仪之人。

    她对琴馆听琴人,亦不过如此。

    思及此,桓照夜只觉心中好受一些。

    那抹淡笑并未停留多久,庄疏庭便任由眉尖蹙起,继续道:“我哪有委身于殿下?殿下莫要胡说。即便我对殿下又亲又抱又如何?朝元国的女子,多的是成婚后和离,和离后改嫁的。”

    桓照夜定定望向庄疏庭,一言不发。

    “待回府我便给太后写信,求她早日解除你我婚约。此前我为复仇,顾不得身为女子的矜持,亦顾不得殿下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如今误会解除,我怎能一错再错?”庄疏庭眉心皱得更紧,一手扯下桓照夜左手指尖自己那缕发丝,一手夺下他右手手指拈着的玉簪,“为免殿下两情相悦之人伤心,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

    “并非两情相悦,”桓照夜瞧了眼空空如也的双手,拧了拧眉,“她未必会心仪于我,也未必会因我伤心。”

    想起王府中那些个貌美婢女,想起暖香阁的姑娘们,庄疏庭不禁道:“殿下这般三心两意,她哪敢心仪殿下?”

    “敢心仪我的姑娘,敢假装心仪我的姑娘,无一不想取我性命。王府每隔些时日,便可清理出几人。我早已习惯,也颇有经验,”桓照夜低声缓缓道,“不然又怎会猜出你亦想取我性命。”

    桓照夜竟这般凄惨?

    今日在上河渡,面对几百杀手,他也能淡定自若,定已面对多次。

    除了明目张胆刺杀他的,自是也有潜入王府暗地里行事的。

    今日前,她也是那帮要取他性命假装心仪他的姑娘之一。

    桓照夜定定瞧了庄疏庭片刻,探手摸向火堆旁的外袍,见已干透,便将衣袍取下,递给庄疏庭,语气不容辩驳:“我背过身去,你换上我的外袍。”

    他果真背过身去,握着衣袍的左手递向身后。

    庄疏庭盯着衣袍瞧了半晌,桓照夜并不催促,只静静候着。

    终于,她抬手接过桓照夜手中外袍,亦转过身去,快速脱下身上湿袍,换上桓照夜的外袍。

    待她转回身,只见桓照夜仍背对着她,静立不动。

    庄疏庭慢慢踱向桓照夜面前,轻声道:“我瞧瞧你的伤口。”

    桓照夜先抬手替她拢了拢衣襟,方轻“嗯”一声。

    伤口比刚上岸时要好上不少,庄疏庭心下略定,启唇道:“她若一直不喜欢你,你可会换个人喜欢?”

    桓照夜双眸微露笑意:“我若换个人喜欢,岂不真成了你口中三心两意之人?”

    庄疏庭面无表情,声音略冷:“那便祝殿下早日抱得美人归。”

    “借王妃吉言。”桓照夜压下微扬的唇角,“可否不要急着求皇祖母解除婚约?”

    “可以,”庄疏庭瞥了眼桓照夜,不慌不忙道,“拿第一个条件来换。”

    “不换。”桓照夜不紧不慢道,“我若向三位皇兄皇弟通风报信,让他们多多提防于你。你这仇,无论如何,可都报不成了。”

    “你不会。”庄疏庭十分笃定,“跟你坦白之前,我只担心你容不得曾起念要取你性命之人,从未担心你会向另三位皇子通风报信。”

    桓照夜一脸兴致盎然:“这是为何?”

    “在我梦中,说她幕后主子是模样最俊美的皇子殿下的那位杀手首领,便是赐婚那日我去殿下府上,在桃林手刃的易容丫鬟。”

    桓照夜沉思片刻:“那丫鬟既易容成我府上婢女模样,你是如何得知她便是你梦中那杀手首领?”

    “她左手小指关节处有颗红痣,同我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如今我才知,你杀她的真正原因。当日你洋洋洒洒编了一大篇,将薛行都骗了过去,实是精彩极了。”

    “若能骗过你,方称得上精彩。”

    桓照夜瞥了眼一旁地上的白瓷瓶,幽幽道:“你还掏出个比这小上不少的白瓷瓶,说里面装的是可让人有问必答的药,这药是真是假?”

    “白瓷瓶中装的是花蜜,但那药是真有,可惜七师兄宝贝得什么似的,谁都不给。”庄疏庭道,“你明知我那一番说辞是在骗你,为何不拆穿?”

    “彼时我还不知你要取我性命。”桓照夜神色认真,“我既应下同你的婚事,即便你丑如夜叉,亦只得认了。”

    “我丑如夜叉?”庄疏庭面无表情,语声冰冷,“即便你心仪之人是暖香阁花魁衔香,在师父和师兄们眼中,只怕也是我略胜一筹。”

    桓照夜唇角勾起,双眸从庄疏庭黛眉缓缓瞧向檀口,低声缓缓道:“在我眼中,却是不相上下。”

    “谁同谁不相上下?你心仪之人同衔香?还是你心仪之人同我?”庄疏庭面上瞧不出神色,“莫非你心仪之人,便是衔香?”

    “不是!”桓照夜并无半分迟疑。

    “我实在不知殿下为何要让我猜你的心仪之人,殿下不若拿你这第三个条件换我晚些求太后解除婚约。”庄疏庭顿了顿又道,“我更不知殿下为何要晚些解除婚约,毕竟早些解除,殿下追求心仪之人会容易许多倍。殿下虽是皇子,但有婚约在身,想抱得美人归只怕也是不行的。”

    桓照夜斩钉截铁:“不换。”

    庄疏庭眉心紧蹙,暗自腹诽,谁要猜你的心仪之人?我若有那闲功夫,多学几首曲子,多学几个招式难道不好?

    “殿下的心仪之人,只怕我猜了也是白猜。”庄疏庭道,“殿下莫不是真的以为,我在不牵连庄府的前提下取下皇子性命,还能全身而退?”

    “你不担心我向三位皇兄皇弟通风报信,是因你知晓,在你梦中灭庄府满门的那位皇子也想取我性命,且已在我府中安插了暗桩。”桓照夜道,“你我二人,难道不该联手?”

    庄疏庭一脸难以置信:“殿下愿意同我联手?”

    “嗯,”桓照夜道,“但另有条件,婚约晚些解除。”

    庄疏庭忙道:“殿下想何时解除便何时解除,都依殿下。”

    “甚好。”桓照夜唇角微勾,凝眸看向庄疏庭,“只是你那梦,十分古怪,梦见的人竟都是真人。”

    “故此,我才担心这梦真的会发生,才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复仇。”庄疏庭继续道,“当日在桃林,我曾问那丫鬟,在她眼中,哪位殿下模样最俊美,她斩钉截铁说三殿下模样最俊美,我才确认你是她的幕后主子。可我今日已知,她的主子并非三殿下你,因她同白衣人乃是同一位主子。”

    “想是她对她的主子十分倾慕,即便她主子丑如夜叉,在她眼中,亦模样最俊美。”桓照夜道,“至于桃林中,许是因你是我的王妃,又对外宣称倾慕于我,她怕你听不得我不及别的男子俊美这样的话,便违心对你说模样最俊美的殿下是我。”

    自知晓桓照夜并非她灭门仇人后,庄疏庭只觉桓照夜尤其俊美,她瞧向桓照夜,轻声低语:“若倾慕一人,便觉那人模样最俊美?”

    “你若不信,可去街市上随意找些姑娘,一问便知。”

    庄疏庭略微沉思:“若如此,倒说得通了。她对她的主子实是倾慕极了,倾慕到不惜剥下我的面皮,易容成我,好常伴她主子左右。”

    桓照夜帮庄疏庭烘烤外袍的手停了下来:“说下去。”

    “她说她的主子对我念念不忘,即便下令灭庄府满门,也要留下我的性命。可惜我用匕首划伤自己面颊,她气急败坏,夺下匕首,”庄疏庭平静一笑,抬手轻按左胸,“捅在了这里。那白衣人甚是生气,因他本要染指于我,还未得逞,我便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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