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Nadir Khan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伊朗移民。他的父母与当时的国王关系亲近,察觉到山雨欲来,他们赶在革命爆发前夕带着他离开了故土。至今,Nadir还能想起父亲手忙脚乱办理证件时自己的恐惧,以及一家人终于登上飞机开启新生活时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

    虽然他的父母,尤其是母亲,保留了他们的大部分传统,但还是允许作为家中独子的他融入了美国的生活。儿时,他们鼓励他广交朋友、积极参加课外活动。长大后,同样鼓励他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专业和工作。相对而言,他们对他选择女友的眼光有些挑剔(作为表达青春期叛逆的方式之一,Nadir曾与一位穿衣风格和麦当娜相近的女孩约过会),不过,显然还没到要因此和他断绝关系的地步。即使Nadir决定与一位信仰不同的伴侣结婚,他们也会支持的。但可惜的是,他从未准备好要安定下来。这使他的母亲更为痛心,因为那意味着她不会有孙辈了。

    总而言之,在已故双亲的影响下,Nadir建立起了一种相当有灰度的世界观。在他眼中,鲜少有人是完全善良或邪恶的。他把这种观念带到了警队的工作当中,并因此被称赞具有“善于分析的头脑”、面对复杂问题时“考虑周到”。

    而那完全是遇见Erik之前的事了。

    Erik的出现迫使Nadir用一种他并不情愿的视角重新审视了这个世界,一种令人不安的视角。

    按照最广泛的定义,Erik绝非好人。他是个擅长操纵人心的罪犯,是个有着边缘型人格的反社会分子,是家家户户夜里大门紧锁的原因。

    但同时,Erik自小被犯罪世界滋养长大。被母亲抛弃后,他被迫陷入了极其艰难的求生境地,被人喂食毒品,身心都遭受过残酷的折磨…而且从未感受过家人或朋友的支持。

    经历过这一切,绝大多数人要么根本撑不下来,要么早已无法救赎。

    然而Nadir又确实在Erik身上发现了一丝善良、一丝美好、一丝人性的光辉。这使他开始质疑一切,这种失序感曾让Nadir失声痛哭,多个夜晚无法入眠。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拿Erik怎么办。

    所有一切加在一起,Nadir没能想明白的是,在两人都被捕入狱后,自己为什么没将Erik的真实情况告诉警方。也许他只是沉浸在自艾自怜和忧虑当中,单纯忘记了。也可能他认为Erik过于虚弱,构不成威胁,所以没能及时想到这点。毕竟,Nadir对二次生命会给病人实施肌肉刺激一事并不十分了解。

    还是说,在潜意识深处,他希望Erik能逃脱?是因为他不想让Erik经历成为笼中困兽的命运吗,不想看见Erik被迫接受审判的情形被媒体大肆传播?

    Nadir无法确定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究竟是疏忽大意,还是有犯罪故意?这有时很难证明,即使是他自己的念头。

    当被告知有代理律师之外的人来探视自己时,Nadir惊讶了片刻。过去几周,他实在是见了太多次自己的律师了。Nadir已经做好了进行有罪答辩的准备,但律师坚持认为他们应该谨慎应对。哪些情节是州政府可以举证的?哪些不能?不同的回答可能意味着十年有期徒刑与终身监|禁的区别。Nadir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意,但他想,或许死前还是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为好。

    当得知探视者是谁后,Nadir即担忧又期待,心脏因此砰砰跳动着。他戴着镣铐出了监室,被一名年轻狱警领进了会客厅。那里面摆着十张小圆桌,四周墙壁被涂成了难看的绿色,墙上也没有窗户。指示他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后,狱警站到门边,目视Nadir的访客进入房间,朝这边走来。

    “你怎么来了?!”Nadir压低声音质问道。

    Gabby坐下后想将双手放到腿上,却听见狱警大吼:“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她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照做。

    Gabby眼中满是疲倦,天知道她最近都经历了些什么,Nadir为她感到难过。“你怎么来了?”这次他的声音里只剩气馁。

    她说:“Nadir,我们是老朋友了,至少在你利用我、胁迫我之前是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些?”两人视线相遇,她巧妙地眨了下眼。

    Nadir明白了,她是假藉套取信息的名义来见他的,他陪她演了下去。“因为我是个糟糕的朋友,而且手上大把的时间让我太闲了。”她勉强回以一个微笑。“Gabby,你最近过得怎样?”

    “不太好,”她承认道。“媒体和警方不断尝试从二次生命获取更多信息。当然,二次生命完全是无辜的,所以这很不公平。不过,公司的律师团队在履行他们的职责了。”

    “那就好。”下一个问题有些难以问出口,Nadir也不确定答案是否是他想要的。“有没有关于……”

    Gabby点点头,轻声说:“我来就是因为这个,今天他们要带他去监狱。他多少恢复了一些,但据我了解,他还是很虚弱,几乎没有自卫能力,所以我想告诉你一声。”

    “哦,”Nadir的心脏一阵收紧。

    “说来有些奇怪……”

    “怎么?”

    “和其他病人一样,我们对他进行了持续的肌肉刺激。刚被唤醒时,病人通常会感觉全身无力,不过一旦得到锻炼,用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能恢复体力,二次生命的整套治疗方案堪称完美。但Erik才勉强能走路,也许是因为他太瘦了?”

    “哈,”一个小小的齿轮在Nadir的脑海中转动起来。“我以为你们没有对他实施肌肉刺激。毕竟,与别的病人不同,他本不该再醒来,不是吗?”

    “不,我们有一套通用的操作流程。健壮的肌肉更有利于病人的健康,这也是他四肢上那些小圆片的用途。”

    “哈,”齿轮转得更快了。“我以为那是连接系统用的。”

    “两种作用都有。”她伤心地摇了摇头,“我得去看看他,我会尽我所能想办法的。我实在太担心了,一想到他要接受庭审,还有宣判,我就睡不着觉。”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我也为Meg感到难过。不停有人问她我是不是做了违法的事,还好最近的演出让她没空多想。真希望你能看看她,她在台上就像一位白衣仙子,而且真的非常优秀。她想申请一项舞蹈奖学金,我提醒她那难度很大,最后可能还是需要申请学生贷款。但我真的很希望她能追求自己的梦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Gabby终于停了下来,她歪着头疑惑地问:“Nadir,你还好吗?”

    他的双手正紧紧抓着桌沿。

    “你怎么了?”

    “Gabby,他们打算怎么送他去监狱?”他低声说。

    “什么?”

    “他们打算怎么押送Erik?”

    “我不清楚,为什么问这个?”

    Nadir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膛,“有多少警察负责看守他?”

    “这我得问问,他们一直没允许我去看他。前不久,公司有位医生被警方叫去了医院。经过评估他认为Erik可以出院了,这些情况是他回来后告诉我的。我想Erik的待遇应该和其他犯人没有区别,只是他太虚弱了,走路时需要协助,另外-”

    “他们不了解实情,”Nadir打断了她。“他们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犯人,因为我,他们认为他很普通。”他不想说出来,但他忍不住想——Erik是装的,他在假装虚弱。

    “什么?我不明白。”她小声问。一旁的狱警紧紧盯着两人,大概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紧张气氛。

    Nadir尽量含糊其辞地问:“你们保持了他的肌肉活性?”Gabby点头。“那我想他应该恢复得还不错。”

    “但-”慢慢地,她睁大眼睛,下巴也掉了下来。“哦。哦,天啊…我-我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会受伤的,”她焦急地握紧了双手。

    “不大可能,”Nadir说。会受伤的是其他人。

    两人一动不动对视了好一会儿。

    有人会死。几个?还是很多?见鬼的。

    最终,这个念头迫使Nadir不得不采取行动。他看向那名狱警,礼貌地开口:“先生,我很确定有人正在面临生命危险,请问是否有办法让我与您的上司或更高级别的人取得联系?这非常重要。”

    狱警怀疑地看着他,“具体是什么事?”

    “是关于医院里那名嫌疑犯的。今天警方要转移他,但我认为他们并不了解他的真实情况。”

    “我敢肯定一切都在控制当中。”听见对方的回答Nadir站了起来。见状,狱警立刻伸出一只手走了过来。“先生,请冷静一点,先坐下。”

    Nadir顺从地坐了回去,但他可冷静不了。“如果你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有人可能会死,你明白吗?”

    “我想探视该结束了。”那位狱警显然变得有些警惕。

    “我同意,”Nadir说。Gabby今天的造访已经将她和二次生命置于了危险之中,Nadir想让她尽快离开,以免被牵扯进来。起身之前,Gabby给了他一个哀求的眼神,但他完全找不出安慰的话语。

    在狱警的陪同下回到监室后,Nadir作了最后一次尝试:“趁还来得及,你一定得让我和谁谈谈。”

    对方依旧怀疑地打量着他,“我会请示上级的。”

    Nadir坐立不安地在监室里等待着。他边用手梳理头发边不停踱步,胃部绞成了一团。

    几小时后,那位狱警再次出现,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第二个人是位主管,看着要年长一些,身形也更高。两人均是面色苍白。

    “他知道,”狱警用食指指着Nadir。“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位主管问。

    “发生了什么?”Nadir反问。

    “你都知道些什么?”主管没理会他的问题。

    “我知道很多,”Nadir回答。“多到超出你的想象,解释起来需要好几个小时。你得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告诉你该如何应对。”

    主管面色严峻,“负责运送嫌犯的车辆在前往监狱的途中和警方失去了联系。如果你知道些什么,那么是时候说出来了。”

    “他们完全失联了?”Nadir缓缓重复。已经晚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

    Nadir语气沉重,“我知道有人会失去生命,我知道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知道除非他主动出现,你们是找不到他的。”Nadir摇了摇头,突然对自己和这整个世界感到一阵厌恶。“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危险、同时又是最聪明的人。你们就不能让他自己待着,对吗?没错,你们非要向Erik证明全人类都与他为敌。我敢肯定他现在心情好极了,字面意义上的‘好极了’。他会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几周,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作恐惧。”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主管咬紧了牙关。

    “我想是时候联系我的律师了,”Nadir斥道。“惹出这堆乱子后州政府又想让我站在他们那边?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然后我就加入这场游戏。”

    “什么游戏?”

    “Erik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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