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与蛛网

    此刻空旷寂寥的荒漠,干燥,烈日,无风。

    一切静悄悄的。

    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俯视而下,网状的鱼鳞状的沙子表面像海,一片汪洋。

    幻视波光粼粼的海平面被人为披上黄色的铠甲,在不规则的形状中游走,暗流涌动。

    不均匀的沙丘是这片荒漠的原住民,它们个子很高。最高可有几百米,像个小型的金字塔,厚重敦实。

    这只是表面,而沙丘的弯月下,仔细看去:黄沙滚滚,凹凸不平。

    抬起胳膊阻挡沙漠热情的打招呼,快睁不开眼的燕静走出巴比伦的内部,长时间凝望这片天地。

    她的鞋子已经缩水变形,穿不上了,扔在一旁。可能是沙漠晚上太冷的缘故,昼夜温差太大。

    拒绝坐以待毙,万物已经告诉了她即将到来的危险,那就要主动出击,不能陷入被动。

    向前迈一步。

    光洁的脚丫踩进松软的沙子,低头再抬头的间隙,燕静迎面撞上浓稠的沙尘。

    起风了。

    几乎是来自本能的反应,她紧闭眼睛和嘴巴,防止黄沙进入口腔黏膜,引起剧烈的干咳。

    燕静分神询问低伏的亚麻,“沙尘暴不是走了吗?”

    她才经历过恐怖的沙尘暴,又经历了穿透的伤害,她的避难所才刚刚起步……废土时代,难不成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吗?

    不,我不信!

    和生存做赌注的亚麻实在是没精力回答燕静的问题,在恐怖的自然力量面前,它能做的唯有扎根。

    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和亚麻同生共死的土一紧紧抱着它,任凭烈风摧残尚值壮年的身体,缺胳膊断腿,拼了命也要保护生于它、长于它的种子。

    活泼的大少爷此刻安静下来,不再跳脱。只不过沙子无法控制自己的头发,它不想添乱,再没有酿成大错之前,还是安静待着吧。

    也许这就是它唯一能为燕静做的了。

    保护燕静物资的阿巴早就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情况,只不过它一心思扑在燕静的资源上面,竭尽所能做一个合格的仓库管理员。

    忘记自己孱弱的身躯,主动迎接死亡的刀锋,它脑海里剩下一个想法:稳固后方。

    有名字的万物它们不用言说的默契,给燕静编织了一张稳固的网,足够让她一往无前,大步向前走。

    狂风下的沙丘是随时变化的路面,细小的沙砾随风摆动,不知道要前往何方。宛如蚂蚁搬家,倾巢出动。

    霎时间,无数的沙丘随之一起开展轻微的移动,在狂风的战鼓下,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眼前的世界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纱,看不真切。不知道的,还以为阴沉的天,是自己近视眼摘下眼镜的缘故。

    狂风袭来,砸中扶着破损洞口边缘的燕静。不受控制的发丝在灰扑扑的脸上荡秋千,待到最高点,陡然坠落,脱离温暖的发囊。

    她额头前的一缕长发趁机挂在惊愕的嘴边,似乎是躲避即将到来的灾祸。

    顶着狂热的烈风,燕静呸掉嘴里的头发后,发现不远处黄沙弥漫。远处的土黄雾霭天边,它的能见度很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

    【检测到五百米外有生命活动的迹象,请注意!请注意!】

    巴比伦尖锐的警报声萦绕在燕静身后,她小小的身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风沙。

    它们越过燕静,从洞里钻进去,开始烧杀抢掠,极尽可能的掠夺眼前的万物的生机。

    唰,她所有的头发尽数被掀翻在后,发丝凝滞在空中的时间很短,而后又随着风四处摇曳。

    穿过耳边的烈风,让燕静的耳朵有短暂的嗡鸣,如金石之声,铮铮裂骨。强忍着不适,她浓密的睫羽颤抖,这风不温和,刮得脸疼。

    呼呼啦啦——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燕静的四肢。

    不知道是不是远处窥伺的怪物,想一想就刺激。亮出充气锤的燕静燃起斗志。

    随着她的脚掌与沙面的接触,细软的沙子撑不住燕静的重量,干裂断开,哗啦啦,面粉一样稀碎的沙子,随风舞动。

    瞄准到一瞬间,微小的砂砾以光速扑向燕静。

    唰——

    猝不及防,带有极强目的性的砂砾冲入眼球,砸向视网膜。

    身体本能的反应用眨眼来保护脆弱的晶体,发现了异物,给大脑发信息。

    几乎是下一秒,来自酸疼的生理反应让燕静立马捂着眼睛,同时用说话这种方式转移不适感。

    “为什么啊?”

    扯着嗓子吼,粉色充气锤脱手的燕静不信邪,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姑娘。

    她不相信饱经风霜的巴比伦没有办法抵抗沙漠里的沙尘暴。

    【因为这是统领沙漠的极端干旱之王啊!】

    巴比伦见多识广,一下子便打破了燕静心中的疑惑,也让她再一次重视起这里的一沙一石。

    更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妄想把所有事情揽在肩上,这件事本就不靠谱。

    幸好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可以和自己对话的万物。转身躲进巴比伦的臂弯,燕静发现,她所认识的万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抵抗天灾。

    怔愣片刻。

    “大家,对不起。”

    “我以为这就是简单的沙尘暴,因为我的自大,害大家受苦了。”燕静的目光死死盯着聚集的沙尘,她眼眶通红。

    等待万物地审判,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话不能这么说,生活在废土时代,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

    【是啊,要是没有燕静妹子,我早消失在茫茫沙漠里,查无此物了】

    【别伤心啊,你没有错。前因后果我听手环妹妹说了,不是你的问题。任何一个从中央控制室来到废土世界的人类,能够做到像你这样冷静的,根本没几个】

    【我之前待的避难所仓库,每天破事一堆,尔虞我诈就为一口甲虫干】

    “大、大家!”燕静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她不是孤独的一个。

    不用承担来自世界深深的恶意与猜忌。

    路过的风姐姐萦绕在燕静身边,响起久违的嗓音:【小姑娘不是保护大家吗?哭什么?大老远看你站在前方,脸上坚毅的表情可是让姐姐我感动】

    “谢、谢谢。”

    被万物地真诚而感动的燕静重燃斗志,重新捡起咯吱咯吱响的锤子,眼神坚定,信念不可转移。

    “我要给万物一个家!”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层缠绕在燕静身上看不见的白色丝线,猛地爆发出亮白色的光。

    名为‘怀疑’的蛛网脱落,深陷其中的蝴蝶突然煽动羸弱的残翅,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生的希望,再次燃烧。

    躲在沙尘暴里的怪物现身,祂察觉到了什么,不顾黄沙的阻拦,闹出地动山摇的动静,山一样的体型出现在破败的避难所前方。

    一大片的阴影砸过来。

    【谁?是谁冲破了管理员大人的诅咒?!阿喀琉斯,你可知道?】

    沉默的沙子明白它无法阻拦昔日的上司,饶是听见想要忘却的名字,还是忍不住的惊讶:【啊?!】

    和燕静一起经历了光彩夺目的冒险,它不想再体验没有自由的暗无天日。可名字限制沙子的想法,【我没办法,我……】

    它必须要保护它的上司,这是使命。

    一直没有出声的沙子,已经在巴比伦避难所的门口徘徊,它在沙尘暴中如鱼得水,却不忍心见到它的新认识的朋友因为它而亡。

    小声地说:【本少爷走了喔,不回来了喔……你们都不挽留一下的吗?既然你们都不留我,那我也能安心离开了】

    算是自己欺骗自己,落寞的沙子开始一点点向沙尘中的阴影靠近,它走的慢吞吞的,却不回头。似乎这样它才能狠下心遵循名字的召唤。

    无边无际的沙,它注定孤独。

    时刻留意四周变化的燕静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啊……”刚想出声拦下大少爷,一声巨大的声浪席卷而来。

    吼——

    【一天前,你去干什么了?阿喀琉斯】

    【……】

    阴影里的怪物盛怒,两个黑漆漆的触角向前探去,狰狞的怪物露出尖锐的巨颚,齿状颚利牙扬在半空中,无数的砂砾漂浮,环绕在这只庞大的黑色家甲虫身旁。

    “谁家王是虫子啊!”

    大惊小怪的燕静指着巨大的黑色甲壳的昆虫,一脸的不可思议。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大家加油打气,给她自己加油鼓励。毕竟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往往口无遮拦,话也会变多,唠唠叨叨的。

    这样才能在空旷幽闭的环境下,换得一丝心安。

    祂不满意自己属下长时间的沉默,对阿喀琉斯毫无尊重的意思,大吼:【回答我!】

    足足有五层楼高的甲虫,祂孔武有力的肢节因为用力而深陷沙堆,顿时失去平衡的砂砾,随着祂六条腿的移动从而倾泻而下。

    【……东边蛮荒之地】

    为了大家的安全,沙子不得已开口,它出卖了燕静,悲痛万分。阿喀琉斯不甘心,它背叛了朋友,罪该万死。

    仅凭这个地方,祂已经知晓问题的关键所在。

    正当它绝望的时候,嘎吱响的气锤猛地砸向坚硬的甲壳,而后那孱弱的背影匆匆躲过甩过来的甲虫巨颚。

    咔嚓。

    燕静徒手掰断了甲虫的一只鞘翅。

    随后马不停蹄地拖着锤子在甲虫背部刮痧,一路火花带闪电,刺啦刺啦的堪比角磨机。潇洒地把充气锤随手一扔,脚尖轻点,向后纵身一跃,任凭沙尘模糊了双眼。

    加速下坠的同时,燕静一手抓着暴跳如雷的甲虫翅膀,凭借重力的作用,撕拉,直接了断给甲虫免费做了一场小手术,就像小孩子对待路边的秋蝉。

    昆虫就是昆虫,仅此而已。

    体型从来不是恃强凌弱的资本。

    翩然落地的燕静刚站稳片刻,却因脚下沙面打滑,踉跄一步。很快调整过来,冲着被粗糙砂砾包裹保护的甲虫,扬了扬眉头道。

    “哭什么啊?我的大少爷。”

    “我还等着大少爷罩我带我飞呢?”

    燕静莞尔一笑。

    温暖了啜泣的阿喀琉斯。

    “大少爷可不能言而无信吖!”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