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中秋将至,听莺阁内也一派热闹喜庆的氛围。舞娘们忙着排练新舞,伶人们日日吊嗓子练曲,会抚琴的抚琴,会泼墨挥毫的泼墨挥毫,人人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想要趁中秋客人多的时段,赢得更多关注,也将自己和听莺阁的名声打得更加响亮。

    陆染没这份天赋和上进心,只得跟在姑娘后面拿衣服递笔墨,亦或者是混在杂役里面一起布置花灯。

    本以为这就已经够热闹的,但最热闹的还是中秋当天,从早晨开始,络绎不绝的金银首饰、奇珍异宝便被抬入听莺阁,陆染看得诧异不已,忍不住问一起布置花灯的杂役,“咱们头家为了今年的中秋夜,下这么大血本?”

    杂役笑陆染没见过世面,“这哪是咱们头家买的,这都是外头那些个公子哥们送来的。不然这些天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赢个排面争口气。”

    在杂役小兄弟的积极科普下,陆染才晓得在大夏朝中秋不仅意味着团圆,还是男子通过赠礼向女子表白心意的日子。那么在听莺阁,受到追捧的姑娘们便会在今日收到许多追随者的心意,时间久了,这也隐隐形成了一项攀比,收到东西最多最值钱的在阁内说话的底气也

    会足些,毕竟这里是开门做生意,一切以实力说话,吸金能力决定着阁内地位。

    金瓶玉盏、珠翠罗绮,看得陆染目不暇接,姑娘们也知道今个日子隆重,一个个也不睡懒觉了,精心打扮站在阶前,如同审阅着自己财富的骄矜天鹅。东西多的,便直接指挥着杂役将它们摆放在自己房中。

    陆染这时候显然是阁子里的底层,论起男子,她熟识的只有贺连寻一个,那家伙与陆染只是逢场作戏,不会想起还有中秋赠礼这档子事。

    陆染识趣得很,没心意收便主动帮有心意收的人搬东西,她不如别人有魅力,勤快还赶不上别人么?只求头家看在她干活肯卖力的份上,别看她不顺眼便好。

    陆染搬着搬着,倒是看出了些端倪,有些姑娘收礼收到手软,有些姑娘却半天等不来一件心意,在这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时刻,白兰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陆染站在白兰的厢房里抹汗,“白兰你也太厉害了,我看这送来的至少有一半都是奔着你来的。”

    白兰倒像是习以为常,“快擦擦汗,谁叫你去搬的?过来坐一坐,别一会吹了风受寒。”

    陆染指着一个白玉雕的小兔子挂件,“这个可真漂亮,是哪位倾慕者送的?”

    “你喜欢?喜欢拿去便是。”

    “这怎么合适,这个看起来就很贵重,代表着人家公子的对你的一片真心。”

    白兰自嘲道:“哪里是真心,不过是闲暇时的玩物罢了。比起这些,其实我更想知道你那日是帮了薛夫人什么忙,叫她如此感谢你?”

    陆染相信白兰的为人,“你可不要与别人说起。”

    白兰点头。

    “其实我就是告诉她用杯子的距离推测对方的心意。”陆染从桌上拿了两个茶盏示范,“其实杯子的距离,也可以理解为人与人之前的心理距离,如果一群人在一起喝茶,可以通过悄悄缩短与意中人之间杯子的距离,窥探对方的想法。假设对方没有动,代表她其实是接纳你的,如果立马挪走,则代表她在内心对你还存有戒心。”

    陆染说完一口干了手中的茶水,“我也正巧是走运,薛夫人的亲戚想试探之人对他正好也有意,便这么稀里糊涂促成了一桩姻缘。”

    白兰听完,盯着桌上的茶盏若有所思,继而称赞道:“阿染果真机智过人。”

    陆染不好意思,“嗨,以前听人说过这个法子,恰好用上而已。”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染瞧见彩鸢闷不吭声,拿着筷子在饭里戳来戳去,就是不往嘴里送,显然是今日所得并未达到预期。

    其实能一起坐在饭厅的姑娘,收到的礼品大都不多。因为听莺阁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受追捧能引客的姑娘是可以单独在房间里用饭的,吃的是可以点菜的小灶,如白兰、彤沫,但那毕竟是少数。而如陆染、彩鸢、橙露之流,便只能聚在一起吃大锅饭。

    眼见彩鸢就要落泪,这时候突然有杂役端着食盒进来,一边布菜一边恭喜道:“彩鸢姑娘,李文韬公子特意在阁子里为您掷重金点了海八珍,分别是海参、鱼翅、鲍鱼、鱼肚、鱼骨、干贝、鱼唇、鱼子,还请姑娘趁热享用。”

    杂役这一声吆喝,彩鸢立刻转悲为喜,这无疑给足了她排面。其余姑娘瞧着,或羡慕或嫉妒。

    夜幕降临之时,听莺阁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台上歌舞升平,台下座无虚席。不过令陆染意外的是,贺连寻今天竟然也来凑了热闹,不意外的是,他果然两手空空啥也没带。

    准确来说也不是什么都没带,至少他给自己拎了二两鸭货当下酒菜。

    陆染是早有所料的,但并不代表头家不会在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不挣钱还不努力,势必不会有好日子过。

    场子里面的姨婆犹如头家的眼线在各桌盯着,陆染为了表现上进,便学着隔壁桌正耍脾气的伶人,也将身子往旁边一扭,“哼!”

    贺连寻一无所觉,自顾自打开油纸包,“吃吗?”

    “……”这人怎么这么难沟通。

    瞥了一眼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婆姨,陆染再接再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中秋。”

    “中秋应该做什么?”

    “赏月。”

    “不是。”

    “看花灯?”

    “哎呀,不是不是。”

    贺连寻,“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中秋应该送心上人礼物的呀。”陆染伸出手,悄悄朝贺连寻眨了下眼,示意自己在做戏,“礼物呢?”

    贺连寻:她为何突然朝我暗送秋波?

    不知道陆染是何用意,想了想,贺连寻还是配合的将那袋鸭货放在了陆染手中。

    “……”

    “噗嗤。”不知是哪一桌,瞧见陆染这边的动静直接笑出了声。

    “你看,别人都笑话我。”陆染沉浸式表演,将鸭货往旁边一推,“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贺连寻蹙眉,看着陆染。

    “我就是可怜自己,中秋这样的日子,别的姐妹都有贵重的礼物收,什么钗环首饰、吃食八珍,而我等来等去就等来这一袋鸭货。”

    贺连寻放下筷子,坐直身体,“那你想要什么?”

    “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陆染没想过自己要什么,但这不妨碍她继续找茬,“礼物礼物,最重要的就是心意,你一点都不懂女人心。那我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还能摘下来给我不成?”

    贺连寻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声音也跟着低下来,“问你又不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看,你还凶我!你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你以为我在这里的日子好过?”陆染逮住机会越演越上头,说到最后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泪滴也将落未落,“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好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她丢下贺连寻,率先起身回了房。走的时候,不忘捎上了那袋鸭货。

    陆染说走就走,唯留贺连寻一人独坐一桌,周围瞧热闹的看客这时候指指点点,点的他脸色一会明一会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房中后,陆染立马把鼻涕眼泪收了,咂摸一下,很是满意自己刚才的表演。只是贺连寻看着像是真被惹恼了,他该不会是没接到自己的讯号吧?

    哎呀,不管了,什么事明天再说。陆染忙活到现在晚饭还没吃,于是她先是给自己沏了壶热茶,再倒入提前准备好的蜂蜜、羊奶,自制了一杯奶茶,又打开那包顺回来的鸭货啃了起来,这样可比在前厅被那些婆姨盯着惬意多了。

    吃饱喝足后准备去睡觉,却听有人叩门,陆染奇怪这时候有谁会来找她,打开门一看是吴妈妈,心里暗道不好,不会是今日业务不及格要被叫去训话了吧?

    吴妈妈却道:“贺公子找你,在后院门口。”

    陆染瞬间松了口气,转而又想,他还来做什么?

    月明星稀,陆染走了不远,便瞧见贺连寻站在一棵石榴树下,身姿清俊挺拔,就是脸色不大友善,手中还捏着一块板砖似的东西,陆染突然想,他不会因为刚才的事想拍死自己吧?

    毕竟月下不仅适合幽会,也适合寻仇。

    陆染停在原地不走了,隔了一段距离道:“这么晚了,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贺连寻盯着陆染,犹如盯着一个处处惹事的麻烦精,半晌之后,突然将手中的“板砖”抛给陆染。

    陆染险险接住,别说,还挺沉。

    “这是什么?”

    贺连寻语气生硬,“自己看。”

    陆染依言打开,竟是一盒子金银首饰,继而明白过来,“哎呀,你怎么当真了?我方才冲你眨眼你没看见吗?我是故意说给那些婆姨们听的,免得她们又在头家那嚼舌根,说我不知揽客,敷衍糊弄。”

    说着,陆染将盒子重新盖上,递回到贺连寻跟前,“快拿回去吧,我不用的。”

    谁料陆染此话一出,贺连寻的脸色更加难看,盯着陆染丝丝冒着寒气,直盯得陆染浑身打了个冷颤。

    意识到危险,陆染立马改口,“那……我先替你保管着?”

    贺连寻气压仍低,却似乎稍有缓和。

    警觉地捕捉到这一细微差别,陆染挑出两只耳坠捧在掌心,“诶?刚才没有细看,你选的这些首饰可真漂亮。特别是这副明月珰,净润通透,我可以戴上试试吗?”

    贺连寻,“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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