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学校上了两节的晚自习,叶知秋到家的时候,她的母上大人谢巧伶女士刚好把自己煲的汤从锅里盛出来。
叶知秋闻着鸡汤的香味和中草药味满屋子飘溢,她站在玄关处抱着自己笨重的书包,一边蹬鞋子一边向客厅张望,心里在计算从这里跑回房间不被自己父母发现的可能性。
但是那个极小的概率还没有被算出来,她就已经被自己的妈妈抓了个正着。
“秋秋,你先别换鞋,书包放好,鞋子穿上!”
随着一股更刺鼻的中草药味儿传来,谢巧伶双手端着一碗鸡汤出现在厨房门口,探出来半个脑袋,阻止叶知秋继续脱鞋子的动作。
“你干妈他们今晚又要值班,你赶紧把这碗鸡汤端下去给小宇喝!”
她妈妈一边叮嘱,一边端着那碗鸡汤走出来到玄关处,站在一旁等叶知秋穿上鞋子。
“不是?大晚上的你煲什么鸡汤啊?”
叶知秋鞋子都脱剩下半个了,她手里拎着个鞋子站直身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谁家大晚上喝鸡汤啊!”
“说什么呢,你家大晚上喝鸡汤!”谢巧伶嗔怪道,这边还要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一下叶知秋的脑袋,催促她,“快去!你回来也要喝两碗的,妈妈煲了四个小时呢。”
叶知秋无奈地看着自己妈妈手里端着的那碗略显浓稠的鸡汤,白瓷碗里黄金般色泽的鸡汤汁,薄薄地飘着少许几滴清澈的油珠儿,看着金黄色油珠在碗里荡啊荡,瞬间没有了刚进门的时候闻着的那股醇香浓郁。
从闻到的草药味儿她大概能估算到这里面到底放了多少的药材,她妈妈最拿手的十全大补汤,考试和出成绩前后必备。
叶知秋换上自己的一副痛苦面具,刚才还挺拔的身子瞬间颓丧地垂下去,像是认命般套上自己的鞋子。
“我手摸过鞋子,这个汤碗我就不碰了,我喊他上来喝吧。”
“好呀,小宇上来还可以多喝两碗!”
谢巧伶听她这么说,嘱咐她一定要把人带上来,然后才开开心心地转过身去,端着汤碗往里走的步伐轻快。
叶知秋很快就穿好了鞋子,把书包往鞋柜上随便一放,走出门外刚要关上门,又退回来从书包侧袋掏出钥匙,看电梯还停在一楼,便决定走楼梯间下去一层找郑泽宇。
在郑泽宇家门口,叶知秋刚抬起手里的钥匙准备开外面的防盗门,里层的大门就被郑泽宇从里面打开了。
“大晚上的你要干嘛?”
郑泽宇开门的时候叶知秋停下自己从外面用钥匙开门的动作,站到一侧等他出来。他拎了一小袋垃圾,看样子是准备出门扔垃圾的。
叶知秋没有回答他,等他出来后又把门关上,叶知秋一个转身堵在郑泽宇家的门上,伸出一个请的手势。
“你干妈给你煲了鸡汤,她让我下来喊你上去喝……”
叶知秋话还没有讲完,郑泽宇警惕地看了她两眼,走到电梯旁猛摁电梯,叶知秋看他摁电梯的动作就知道他要跑,一个跨步过去死死拉住他的手臂。
“郑泽宇你别想逃!你不喝的话我就得喝一大锅!”
“叶知秋咱不带这样的,这是你妈给你煲的鸡汤,你不能让她的母爱无处安放啊。”
郑泽宇一边向旁边躲一边试图掰开叶知秋拉自己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躲什么病毒呢,但叶知秋也不是吃素的,由一只手拉着他手臂转为一双手抱着他的手臂。
“不行啊,我真的喝不下那玩意儿,郑泽宇你行行好救救我!”叶知秋哀求道,“更何况那也是你妈!你帮忙分走一点母爱好不好?”
“干妈和亲妈还是有区别的,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你妈煲的鸡汤我喝一碗那中药味刷三天牙都祛不干净。”郑泽宇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八面玲珑了,嘴里一不小心就讲了实话。
看电梯门缓缓打开,瞅准时机就要往里跑,奈何叶知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眼里是一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气势。
电梯里有一男一女在牵着手腻歪,在电梯门开的时候惶恐地瞪大双眼看他们,叶知秋扯着郑泽宇不让他走,嘴里还喊着让他救救自己。
看外面的人扭打在一起,电梯里的男孩子把女孩子护在身后,伸手去摁电梯里面的摁键尝试把电梯门关上。
郑泽宇在外面摁电梯的开门摁键,努力要把叶知秋甩掉独自往电梯里走,但叶知秋抓着他的手越掰越紧。
“不是啊,叶知秋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喝!”
“不行!你救我一命,今天还出成绩了,我妈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扭在一起进了电梯,电梯里的两个人躲着他们往角落又退了半步,缩在墙角里,叶知秋看他们害怕的动作,抱歉地朝他们笑笑。
然后抢在郑泽宇摁楼层前去摁了自己家的楼层,看郑泽宇有要出电梯的意思,她赶紧摁关闭电梯同时又把郑泽宇往墙上推。
“你放过我吧,我也是爹生娘养的啊。”
“不行!你就放弃挣扎吧,咱这一层楼的距离,痛苦一下子就没了。”
叶知秋的手还在抓着郑泽宇,防止他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逃跑,眼睛死死盯着电梯门。
伴随着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叶知秋迫不及待抓着郑泽宇往外走,刚把人拖出电梯,就看到自家大门敞开,叶知秋妈妈站在玄关处,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哎呀,你说你们两个,就这么点距离怎么去这么长的时间,差点要下去找你们了。”
谢巧伶一边招呼人进来,一边把自己刚穿上的鞋子又脱了下来。
叶知秋和郑泽宇俩人面对面坐在饭桌上的时候,一个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另一个则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俩人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还是叶知秋妈妈煲汤给他们补身子,各种名贵中草药不要钱似的往瓦罐里扔。这些汤对于爱喝汤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种享受,但是对于打小就不爱喝汤的郑泽宇和叶知秋来讲,就是另一种灾难了。
但每次都逃不过,反正叶知秋每次都会被谢巧伶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吨吨吨地灌自己两碗才算罢休。
“来了,这是小宇的。”
谢巧伶把汤端出来,一碗放在郑泽宇的面前,一碗放在叶知秋的面前。
“这是我们秋秋的。”
“妈!”
叶知秋摆出一副痛苦的神色,看向自己的妈妈,企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同情。
但是谢巧伶女士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歪着头在她面前绽放出一个假笑,还朝着她眨眼睛。
“不用太感谢妈妈,这是妈妈应该做的,喝了一碗里面还有哦!”
“看,我们小宇多乖,秋秋也要向小宇学习哦!”
谢巧伶戳了一下叶知秋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看着郑泽宇,看他满脸的视死如归,但也乖乖地把自己的鸡汤喝下去。
坐在郑泽宇对面的叶知秋,瞪着自己的大眼睛看他,郑泽宇在自己妈妈把鸡汤端上桌之后,一手捏鼻子一手端汤碗,咕噜咕噜半分钟就把鸡汤喝下去了。
完了把碗放下来,一只手摁着自己的喉咙,眼神盯着桌面,迷迷糊糊的,知道的他喝下去一碗鸡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酒吧连喝三场。
叶知秋在对面冲他伸出个大拇指,尽管她知道他现在满眼的迷离,处于什么也看不清明的状态。
“小宇真棒!干妈再给你盛一碗。”
话还没有落下,谢巧伶就鸡贼地把郑泽宇面前的汤碗抽走,溜去厨房继续给他盛第二碗汤。
“早死早超生。”
郑泽宇慢悠悠地抬起自己的眼睛,避开她面前的汤碗看向叶知秋,眼神还是涣散的,讲出来的话也轻飘飘,不知道要飘去什么地方。
“勇士!”
叶知秋再次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小宇再喝一碗我们就不喝了,喝完我们坐着慢慢看她表演。”
又一碗汤被放在郑泽宇的面前,他痛苦地看了一眼汤,抬起绝望的眼眸看向叶知秋,对方一样和他一脸的绝望。
那澄黄色泽的汤水底下,沉着两小块老母鸡肉,下面还有零星的几味中草药渣,刺鼻的中草药味儿一阵一阵地飘起来,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胃和喉咙都在翻江倒海,这一碗再下去,未来一个月这个味道都冲不去。
“爸!”
叶知秋冲着客厅的爸爸大喊,试图让自己爸爸想办法解救一下自己 。
“你老婆要谋/杀自己的亲女儿!”
被叶知秋召唤的叶升晖从客厅的晚间新闻里抬起头,乐呵呵地走到饭厅,一脸慈祥地看着两个孩子。
“你赶紧喝了去洗澡睡觉,你妈妈一下班就紧赶慢赶赶回来给你煲的鸡汤,别不懂得知足。”
说完和自己的老婆接上视线,一副“我表现还不错吧”的求表扬模样,得到自己老婆一个赞赏的眼神后,叶升晖把头转向郑泽宇。
“小宇啊,你们上周的分科测试是不是已经出成绩了?考得怎么样啊?”
“爸!爸!你一个大学教授,不要这么关注高中的分科测试!”
郑泽宇头还没有抬,叶知秋就抢在郑泽宇开口前去堵自己老爸的口,那紧张的气势好像叶升晖问的是自己的成绩。她不努力挣扎还好,一个用力过猛,大家多多少少都能从她的反应斟酌出一些端倪来。
“你是不是没考好啊?”
谢巧伶还是熟悉的自己女儿,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叶知秋看,一副你要是敢考不好我就敢让你喝完厨房所有鸡汤的样子。
看叶知秋瞬间下了一半的气势,大家其实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干爸,干妈,这次的分科考试难度很大,整个年级的成绩都不是很理想。”郑泽宇乖巧地抬起头,和叶知秋的爸爸妈妈对上视线。
其实考完的时候他大概就知道这次的成绩普遍不会太理想,但是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当然糟糕的不是他,而是师大附中的其他人,这个其他人里面或许会包括叶知秋也不一定。
他简单把这次试题的难度给叶知秋的爸妈分析了一下,又把自己的成绩和他们汇报了,叶知秋也不得不把自己的成绩也报上来。
还没有学年大榜,暂时不知道排名情况,但是从郑泽宇口中知道他全部科目的成绩,叶知秋在内心大概对比了一下许慕尘的成绩,然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郑泽宇。
当然她更应该担忧的是自己,因为知道了她的成绩之后,郑泽宇再怎么分析这次试题的难度,她妈妈谢巧伶女士都逼着她喝了三碗鸡汤。
而平时偶尔会帮着她说两句好话的叶升晖,这次也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着她灌自己三碗鸡汤。
“爹不疼娘不爱的!”
叶知秋一边哀嚎一边喝自己妈妈为自己煲的毒药,从自己爸妈以及郑泽宇的反应来看,她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她的成绩一直都是这样,在自己的班级里处于不上不下的中游水平,但是郑泽宇对自己的要求异常严苛,从他的总结反思来看,接下来他会把自己所有的课外时间都给安排上,那些你有我也有的课外补习班,叶知秋逃不了。
没关系的,跟着郑泽宇一起上课外补习班嘛,忍一忍就过去了,也就放弃掉自己玩摄影的时间而已,为了好成绩为了高考为了前途放弃任何都是应该的。
叶知秋努力在心底说服自己,欺骗别人之前首先要骗过自己,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