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火光四射,染红了月亮。

    狭小而黑暗的柜子里躲着一个人,只穿着身单薄的现代睡衣,紧闭着嘴不发出呼吸,幻想着以此来躲过外面的搜查。

    “抓到你了。”

    忽的,柜子的门板上显现出一双眼睛,内里充斥着邪恶,还有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幽长阴森的声音。

    柜子里躲着的那人睁大了眼睛,显然是被吓懵了,心脏剧烈跳动着坠到真实空间。

    这里没有巡查的黑衣人,更没有四处蔓延的火光,只有柔软的被子和舒适的温度。床上躺着的那人,即使整个人都恹恹的,也挡不住令人惊艳的面容。

    “这是个什么鬼梦。”苏诉小声说完,慢慢翻了个身,除了双眼睛,整个身体都缩在被子里,包裹得严严实实。

    窗外的雪还在下,打在枝干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苏诉的心脏又崩了一次,她竟然忘了关窗帘,玻璃上万一出现双眼睛咋整。

    托这梦的福,苏诉连眼睛也蒙在了被子里,第七十八次想自杀笔名,坑了算了。

    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她会在脑中构造画面,自打她连载了那本古代探案题材的小说,某些凶残的画面就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中,而她也已经亲身体验了三十多次死法了。

    想到就做,苏诉向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蚕宝宝里探出来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在枕头边寻找着什么,等摸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手机后,昏暗的房间里散出来点微弱的光,极小地减轻了她的恐惧与害怕。

    屏幕的光于宽阔的房间来说是微弱,于苏诉的眼睛来说就是强盛了,等她瞎摸着调到最低,好不容易适应后,才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大部分人都在好睡的时间点。

    但仍是有小部分夜猫子仍在网上活动,比如她的读者朋友们。

    【大大啊啊啊啊啊啊!】

    【时隔93669秒,大大终于更新了。】

    【我觉得凶手肯定就是那个逃跑的白衣女,她要是没事跑啥啊。】

    【那不一定啊,可能是去给人报信的。】

    【其实我觉得……】

    书评区有很多对于最新章节的讨论,苏诉翻了一部分的留言,第七十八次放弃坑文,至于那些鬼梦,忍忍就过去了。

    苏诉长长叹气,当初她怎么就闲着注册了笔名呢,想走也舍不得,不走又折磨人。

    现在睡不着是必然了,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窗户眼睛杀人等字眼,今天还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她怎么这么倒霉,无奈只能靠刷刷八卦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因为微博每天都会推送新闻,每每打开手机,屏幕上一串溜全是它的图标,苏诉就把它的通知给关了,只有打开软件才能看到里面的消息。

    有人在凌晨十二点给她发了私信。

    【钟98562:生日快乐。】

    看到这四个字,苏诉有点懵,她从来都不在平台上发自己的现实信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生日的。

    这个ID看起来是串乱码的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给她发过私信,中间也七聊八聊的互发过一些消息,大部分是关于小说剧情,两人也算是比较熟的网友,所以苏诉很直接地问了。

    【诉:啊?】

    【诉:你怎么知道的。】

    本以为要等到上午才能收到回复,谁知道对方也是个夜猫子,转眼消息就来了,苏诉都没来得及退出和他的聊天框。

    【钟98562:不是发了蛋糕。】

    那就是他翻过微博了,苏诉确实是发了个蛋糕,但没发任何文案,可能是他猜的吧,想清楚这点,她打字发送。

    【诉:谢谢。】

    【诉: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对面的回复是。

    【钟98562:你不也是。】

    有人聊天,极大地减轻了苏诉的噩梦后遗症,她可算是敢动个姿势,翻身缓解压麻了的手臂,清脆的键盘音效响起。

    【诉:我是刚睡醒。】

    【诉:做了个被追杀的梦。】

    苏诉打算跟他细述一下这个梦的细节,极快的手速在键盘上敲打了一大段话,刚敲完最后一个字,对方先发过来一个链接。

    【钟98562:******】

    时速两千的手点进去,苏诉看到了某口服液,上面还标着中老年、安神、补脑等字眼。

    于是,关于梦细节的文字就变成了。

    【诉:……】

    【诉:谢谢啊,我挺年轻的。】

    对面没动静,苏诉也没退出去,无所事事地上下滑动屏幕,就这么干等着,消息框过了一两分钟才多出一行新文字。

    【钟98562:我喝着挺有用。】

    他喝这个,难道他已经???中老年!!!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苏诉手比脑子快。

    【诉:您都五十多了!】

    【钟98562:……】

    【钟98562:没那么老。】

    他像是真怕被误会年龄,又补发了一条。

    【钟98562:还在学校。】

    苏诉眨了眨眼,嘶了一声,露出来点不理解的表情。

    【诉:睡眠不好?怪不得四点半都不睡觉。】

    【钟98562:没有。】

    【钟98562:要见一个人,紧张。】

    这话说的,苏诉闻到了点八卦的味道,磕学家的钟声敲响,她嘴角往上翘了翘,姿势由躺着改为坐起来,双手把着手机,键盘音效噼里啪啦直响。

    【诉:见你喜欢的人啊,所以紧张。】

    【诉:你要见喜欢的人,就更要睡觉。】

    【诉:脸上一定要保持一个比较好的状态,熬夜伤脸,一看就没精神。】

    【诉:颜值好可解万物,如果你长在她的审美上的话,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苏诉的爱好很多,马术书法钢琴舞蹈烹茶厨艺等各种东西都会一点,但没什么耐心,经常是不超过两个月就厌倦了。

    只有一个例外,坚持到现在,那就是:

    凑热闹听八卦。

    偏她打字又快,对方还没说话,自己就跟个冲天炮一样砰砰砰了一串。

    他夹缝中回了一条。

    【钟98562:长在她的审美?】

    聊到这个话题,苏诉可就一点不怕窗户了,不仅开了灯,还嫌暖气开太足,把裹着的被子掀了个底。

    【诉:如果长相恰好在她的审美上,那真是天生一对,都不用打扮。】

    【诉:如果没那么天生,就把衣服发型往她喜欢的类型上靠。】

    对方看起来真的是在虚心求教。

    【钟98562:比如?】

    爱好牵红线的苏某不惜拿自己作例子。

    【诉:就比如,现在是冬天,穿的无非就是羽绒服,大衣这些,我的审美就是觉得穿大衣的男生都很帅。】

    【诉:你就研究一下她的审美,但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先睡觉比较好,因为不管服装怎么样,脸还是比较重要的。】

    乱码的头像是一个白墙,上面的光影看不出是旭日初升还是落日余晖,聊天框短暂的安静后,多出来两条。

    【钟98562:嗯。】

    【钟98562:晚安。】

    苏诉看了眼屏幕最顶上的时间,又往窗外瞟了眼,在五点的提示音下,发了别的字。

    【诉:好梦。】

    以往半夜醒了,都是刷手机到天亮,再收拾东西去学校,现在正是元旦放假的几天,不用考虑上学的问题,苏诉玩了会手机,起身到卫生间洗漱,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去外面吃凌晨六点的早餐,再顺便看看雪。

    过了一晚上,一楼的暖风散得干净,苏诉把羽绒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撑着墙在门口换鞋。

    “苏诉。”柳习刚巧出来,看到玄关那的人,喊住她。

    在家里被她妈妈叫大名,还听不出语气,苏诉脑子里过了几遍最近的事,应该没闯祸吧,不解地转头,“啊?”

    朝着沙发的方向,慢慢走过一个披着毛毯的美貌妇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有眼里的血丝暴露了她的疲惫。

    “过来坐,聊会。”柳习没问她要出去的事,只整理了一下毛毯,盖住上身。

    这架势,一看就有事,苏诉抿了抿唇,挪到另一侧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凌晨一点才带回来的蛋糕,苏诉问:“怎么了,我刚打算出去吃早餐。”

    “月考多少分。”柳习问。

    完蛋完蛋,肯定是老班给打电话了,苏诉尝试坦白从宽,“五百多分吧。”

    这个分数,可以在一本中随意挑选,其实算是比较优秀的成绩,柳习平时对她的成绩也不严厉,管得很松,这次却问了个底朝天。

    “语文多少。”

    “一百四十一。”这是苏诉最自信的科目,利落回答。

    柳习问:“英语。”

    苏诉想了想说:“忘了,应该也是一百四十多。”

    柳习特意跳过了第三大科,问了,“文综。”

    “二百七。”苏诉头往下低了点,她妈的气场太强,不敢面对。

    最后的腰斩来了,“数学。”

    苏诉实在说不出口那个数字,交卷子的时候很勇敢,发成绩的时候也不在乎,但她没想到,这次老班竟然会给她妈打电话,这才造成了今早的惨状。

    柳习看她没声音,只低着头,严厉地说:“数学只有五分,一百五的卷子你只考五分,你就算蒙几个选择题也不至于只有五分。”

    “我是蒙的啊,就蒙对了一个选择题。”苏诉小声解释。

    想到她班主任说的话,柳习深吸一口气,从毛毯里伸出手,显出两张A4纸,腰往前弯放到茶几上,说:“现在把这套卷子做一遍,给你两小时。”

    “啊?”苏诉忙往后退,企图拿抱枕挡住自己,“不行啊,现在才六点多,大早上的谁做数学卷啊。”

    柳习这次是真的狠下了心,即使今天是她女儿的生日,说:“做,不做完不许吃饭,我就在旁边看着。”

    妈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苏诉扔了那没用的抱枕,腿往下蹲,坐到地毯上,拿过旁边的笔准备认真做一遍卷子,想着好歹还能有个四十分。

    纸上的文字她认识,纸上的符号她不熟,苏诉右手握紧笔,苦逼地埋头苦做,跳过了一道又一道题,两小时中途还收获了她哥的无情嘲笑。

    沙发上坐下来一个男生,黑发浓眉,五官并不锐利,但搭配上他的气质就显得有些冷淡,眼下有层淡淡的乌黑,相貌和苏诉有四五分相似,懒懒往后一靠,“哟,学着呢。”

    柳习眼睛正闭着,看上去像是在休息,苏诉往左边瞟,用气音说:“哥——救命——”

    “不——救——”苏诀也用气音回她,并当着她面拿手机出来玩。

    一楼那么大地不够他坐的,非得在她旁边,苏诉狠狠地骂了一通,打算今天看到姜姜就告状。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的,光打在雪面折射进屋,更显得明亮。苏诉实在做不下去这卷子,反正再看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看向柳习,“妈妈。”

    客厅里又只剩下这两个人,苏诀就过来看了会就回二楼了,苏全一直在房里忙工作上的事,没出来过。

    柳习拿过这两张纸看,都不用对着答案检查,只看大题那一片空白就知道结果,气道:“这就是你这次月考的卷子,你们老师都讲过一遍你还不会,我看你就是没听过课。”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说话,苏诉闭嘴挨骂。

    柳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不喜欢数学,你可以不学,但你要尊重老师,有几道题你明明是会做,但你还是交白卷,平时睡觉也就算了,考试的时候你还一直睡,是不是你之前说要写的那小说耽误了你的时间。”

    “……嗯。”苏诉闷闷地应,“老是做噩梦,晚上睡不好,在学校就困。”

    柳习说:“这么耗脑子的活,你还做着干什么,平时不是最没耐心,这次都有三个多月,也该过了那劲了吧。”

    她倒是想,但她很珍惜那些一直都在的读者,开始只觉得写着好玩,后来每每想坑的时候看到留言都会再写,苏诉说:“等我把手上这本写完,我就不写了。”

    柳习坚持道:“什么以后,把脑子弄坏了怎么办,多梦和精神不好就是生病的前兆,不许再写了。”

    “妈……”苏诉只吐出来一个字,就被柳习打断。

    “你已经成年了,要做什么事有自己的思考,因为这个事,数学本来就差,原来还能考个几十分,现在只剩下个位数,英语是不是也退步了,你说你是不是捡芝麻丢西瓜,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你不是喜欢云城大学吗,人家六百多的分数线,到时候考不上云大怎么办!”

    柳习从没对她说过重话,苏诉本来就没睡好,再加上半个晚上的噩梦,现在那些情绪全堆积到一块,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她也不想哭的,越忍越忍不住。

    正巧,一楼和二楼都传出来点开门的动静,是她爸和她哥听到声音出来看。

    苏全忙跑过来,嘴里说着,“怎么了怎么了,大好的日子生这么大气。”

    柳习手里攥着卷子独自生气,苏全又看他女儿,“诶哟,怎么眼泪汪汪的,生日不能哭啊。”

    其实真没到要哭的程度,但苏诉有点泪失禁体质,尤其是受不了亲近的人对她大声说话,或者是责怪她,越听到他们的声音越忍不住,穿着双拖鞋就往门外走。

    “阿诉啊,阿诉。”苏全在后面喊她。

    苏诀下来喊住他,“爸,你让她自己待会就好。”

    “什么叫自己待会。”柳习站起来推他肩膀,说:“出去看看啊,外面那么冷,快哄她进来。”

    “您骂哭的,让我去哄。”苏诀四平八稳往沙发上坐,还没落下去肩膀又被他爸拍了一掌,“快去。”

    苏诀:“……”

    外面确实很冷,虽然雪停了,但到处都充斥着寒气,透过衣缝往身上钻,苏诀加快脚步,准确无误地在园区某假山下找到了苏诉。

    “好了,别哭了。”苏诀蹲到她旁边,顺手把即将落她头上的雪块扒开。

    苏诉每次心情不好都会躲到这来,假山都快被她哭穿几块,背过头闷闷道:“你走开。”

    苏诀从口袋里找了袋纸,说:“我也不想,妈让来的。”

    “你让我自己待会。”苏诉仍是偏过头,手里攥着苏诀刚塞的纸,眼泪几滴几滴往下掉,还伴着抽泣的声音。

    渐渐的,苏诉听到旁边有比她声音更大的抽泣声,红着眼睛一看,果然是她哥个智障,在学她哭,“呜呜呜……”

    “你有病吧。”苏诉现在有点哭不出来了,蹲着移动,下巴缩在毛绒衣领里。

    苏诀笑了下,说:“行没,回去,在外面不嫌冷。”

    “我等会再回。”苏诉站起来背对着他,眼里还蒙着层水雾,要掉不掉的,她看向别处,却又突然愣住。

    假山并不高,有丝丝缕缕的白烟越过。

    和烟同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与茫茫雪景一起,撞进她眼里。

    那人侧着身,修长的手指夹着支烟,正在燃烧的那点猩红是这片白茫中唯一的色彩,但苏诉完全没注意到,眼睛只定在他脸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雪色绝色什么的,语文一百四的苏诉同学这时的脑子比雪还糊,什么诗词歌赋半点哈拉不出来。

    就觉得……

    比她见过最湍急的瀑布还要锋利,比她见过最灿烂的日出还要夺目,比她见过最温静的小路还要淡然。

    寒风凛冽,吹得脸生疼,假山下的这点轻微的动静可算是勾起了他的眼神,偏头往右边看,只有个女生,穿着身白袄,泪眼汪汪地盯着他,神态就跟被他吓哭了似的。

    这时,翻山的白烟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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