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翌日清晨,陈叙去了老太太房中问安,王福挽着袖子,把室内整善了一顿。

    正往门外走,就见香兰跌跌撞撞扶靠着梅树,她身后跟着个人,正是陈远。

    王福提裙忙跑过去,向陈远行了个礼,“二公子。”说着扶住香兰,香兰似被拆了骨,一攀上她就跟软泥一般,鞋也丢了一只,裙摆下的脚指头紧抠。

    “香兰?”王福试图唤她两声。

    香兰顿了会儿,才返过神,扑腾下跪在地上,朝陈远扣头,嘴中问着二公子的安。

    陈远慢步停在她跟前时,香兰又是颤了颤。

    他默了会儿,后声音很轻,“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也让大公子打的?”

    香兰抖了抖肩,差点要呼出声。而他说完也只是弯腰拍拍她肩膀,转身从西门跨出。王福看他走远了,才扶她起来,二人踉踉跄跄进了房。

    因方才她在收拾,房内还堆杂了好些东西,王福一面把东西划拉到一边,一面扶她坐下,直身提壶倒水,伸臂递过去。

    香兰慌不迭接过一口闷下,王福给她倒第二杯时她又摇头不肯喝了。

    “怎么了香兰?”王福从木施抽过件外衣,遮盖她裸、露的肩肉。

    香兰摁着胸口,喘了会儿气,才朝王福笑了笑。

    “今儿早我犯了些错,挨了嬷嬷罚。”

    “是上回丢的银子吗?”

    香兰垂目,应了两声。

    可再怎么气,再怎么罚,嬷嬷拿人也都是杖打板子,怎么能搞成这副样子。想再问的,香兰启声只说自己想休息,也便罢了。

    王福拉上帐幔,自个儿坐在案几旁边,继续写字。

    大年初一一直以来都是各家上香拜佛的好日子,京城不少富贵人家中都摆放佛像,除了平常初一十五拜一拜,再就是盼着年初一这天,借着节气喜庆,冲冲来年的晦气,所以各自作伴早早往寺庙奔去。

    侯府老太太信佛,这事定少不了他们,每年的祭拜不光要亲去,还捐不少香火钱,若是沿着天晴没雪的好日子,还要在庙馆里住两天,好好乞求侯府安顺。

    往常都是老侯爷陪着,因这回老侯爷在京中值班赶不回,陪着的人也就换成陈叙。

    寺庙在山上,路程长,须得走好长时间,这日大早,王福领了嬷嬷命令,在给陈叙收拾上山衣物。

    陈叙才从外回来,浑身尚带着寒气。

    王福见佛像上落下的青灰影子,忙转身,“公子此去要住几天?”

    陈叙解着披风,“看情况,五天之内。”

    她点头,把整理好的箱子搬在桌底,俯身叠着。

    儿时她也去过庙馆来着,只不过建在她们村子里算不上座好庙,破破烂烂,满是疮痍,偶尔有行街乞讨人坐在里头歇歇脚,凑合一宿。那回王福正被村里寡夫追着跑,走运逃走后,就遇见了那座庙。

    幼时懵懂无知,以为庙里定有神仙爷爷,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进去,打算找到神仙后,好好求求他,求他别让寡夫老追自己跑。

    神仙爷爷没见着,倒是被一个苟肩偻背的老头吓着了,他浑身破乱,干瘪的眼眶就要盛不住眼球。王福愣时就吓哭了,慌得连出去的方向都找不着。那人爬坐起来,默了半晌,问她要点吃的。

    王福哭着,又是怕又是慌,犹犹豫豫给了他半个馒头。

    老伯三两口吞了,端详了她会儿,吐出几个字:“名中有福,命里有福啊!”

    当时小,哪里听得懂这些,哭着喊着找到庙门,忙跑走了。

    “想说什么?”

    冷不丁被话拽回思绪,王福抬头看向陈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自觉的把那句话念出来。

    “没想说什么。”

    陈叙低眸看她,过了会儿,叹道:“福娘为何不肯为我施点粉黛呢。”

    他满身梅花香扑面而来,王福眼皮抖了抖,“上妆打扮不是奴主要做的事,奴是来伺候公子的。”

    “偶尔欢愉,不妨一试。”

    王福抿了抿唇,没在意,继续收拾东西。

    冬衣衫子等裹体之物倒还好说,就是不知道除此之外陈叙他需要什么,比如庙里无趣,拿一方笔墨,或者他一个书不离手的人,是不是要带两本书。

    问了他,陈叙也就吐了俩随便二字给自己。王福说好,照着他平常经常翻的几本,还有用顺手的笔毫搁了进去。

    “听闻庙中求愿甚灵,此次行庙,公子不妨求个愿?”

    她想起陈叙是从不信神佛灵验之事,也就讪讪闭了嘴,然陈叙却接过话头,“有何可求?”

    “可是这世上,怎会有无愿之人呢?”

    比如她,她只想多挣些银子,让哥哥早些娶上媳妇,让阿娘轻松些。

    不过思及在陈叙侍候的这段时间,确实还从未从他口中听过他想要什么。

    陈叙不答,反问:“你除了钱财,还有什么心愿?”

    她绞缠着绦带,垂头嗫喏了两声。

    陈叙偏头,“什么?”

    “赵大哥年节会来趟京,他帮过奴很多,奴想去看看他。”

    那个穷郎中吗?

    他眼中陡然黯下。

    她接着道:“每年初一他都会上京换点东西,他之前待奴很好的,奴想……”

    “不行。”

    王福抬眼看向他,“为何?”

    “府中不允许奴婢随便见外人。”

    “那不是外人,是赵大哥,他对奴……”

    “我再说一遍,不行。”他朝她靠近了一步,此时陈叙很想从她脸上,看到些害怕。

    “我不!”

    陈叙顿住,“你说什么?”

    “是你让我说心愿的,我说了你又不高兴,那为何还叫我说?我不明白你为何生气。”

    王福梗着脖子。她心中除了慌,还有从前不曾感受过得一丝抗意,这点抗意逼她抬头挺身。

    甚至就着这丝感觉,她对陈叙生出了恼怒。

    陈叙下意识想用玉尺逼迫她低头,可看到她梗着脖子,又不知从哪来的念头,觉出此刻就算打了她,她也不会朝自己低头。

    明明前几日,她还怕的不敢逆他。

    陈叙脑中赫然浮现四个字“咎由自取”。

    他往后退了步,“行。”

    果真是他拿刀逼出来的人。

    “还记得李少城吧?你若是敢私跑去见人,你就试试。”

    然陈叙忽的察觉到,此刻他除了恐吓威逼,竟说不出任何一句旁的话来。

    他捏着手掌,盯着她半晌,才转身跨门而出。

    王福吐了口气,揉揉红眼,小声又道,“一点也没道理。”

    上香于第二日启程,这一走,府中两个主心骨都没了,就剩了一屋子奴婢,梁嬷嬷不让几人懈怠,该赶着干活还是赶。

    王福坐在炉子边上继续习字,阿允从窗探头笑她女状元,王福生气,拿了根笔管掷出去,没一会儿那人就屁颠捧着笔回来,恭恭敬敬把笔搁在桌上。

    托头看着她写字。

    “嘿,我阿姐也会写字,她的字是世上最好的看。”

    “你疼你阿姐啊?”

    阿允在过完年的第二日就回了府,这几日子王福不止一次听他提到家中阿姐,都是哪哪怎么好,比世上女子都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阿允嗯了声,从胸口掏出包油纸,然后一点点揭开道:“阿姐爱吃糖,这都是我攒的。”

    油纸里的糖有大有小,还有些融化又冲沾上的,看起来是攒了有些日子了,王福用笔头戳着下巴,想起王六子对自己,别说糖了,麻饼都不舍得分她个角,心中不免情绪怪怪。

    阿允摇了摇她,王福问怎么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群女婢站在窗外,忙起身支开窗子。

    “香兰姑娘可在,嬷嬷让她把前些日子采买的东西都列个单子。”

    王福说了声不在,几人苦脸唉了声,她明白她们是怕梁嬷嬷怪责办事不利,主动道:“我记着些的,我给你们抄些吧。”

    几人一听,立即喜了脸,对她连声说谢。

    王福快速跑回案几边上,从新拿出张纸,没回香兰出去采买什么,都要在自己跟前念叨一遍,她能记得,想了会儿,也就提笔下墨。

    写了两张,其中一张自己留着,万一漏了什么等香兰回来还能再添上,她吹干给人递出去,几人又是道谢。

    阿允偏着身子歪头看纸上的字,“这才多久啊,姐姐会写这么些了!”

    王福自个儿也觉得新奇,好像从灯会那天回来开始,她对笔墨这块也就没那么大抵触了。从前大字两眼懵的人,现如今也能在文墨上帮帮别人。

    而且一开始的愧疚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叫成就感所替,就连平时走在外头,自己眼目也清明不少。

    外头惨呼一声。

    这声来的突然,王福吓一哆嗦,和阿允对看一眼,阿允吞下口里糖,爬起来边嘟囔了句什么,边伸着身子往外看。

    因在里头视线叫檐角挡了视线,即便把大半个身子伸出窗外,也看不见外头发生了什么。

    “梁嬷嬷打人了?”他挠头,撑着窗沿,在原地蹦跶两下,试图看得远些。王福也奇怪,梁嬷嬷打人都是堵口的,即便能听见也不至于这么惨厉。

    “我出去看看。”她道了声,披衣往出走,刚一出门,就见香兰被陈远死死掐住脖颈,脸色涨红痛苦不堪,浑身颤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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