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柠说的是事实,鸦月听着惶恐,不知该如何反驳,用愤怒盖过无力说道:“你胡说!”
“是否胡说,顾轻心中有数。”顾柠勾起唇角,得意地看着顾轻,就算嫁给千玖言了又如何?还不照样不受重视?
顾轻看着她有些狐疑,她耀武扬威的模样,可不像为千玖言娶了一个身份不合的妻子而打抱不平,这样急不可耐,在婚房中便敢出手,更像是嫉妒心发作,过来宣誓主权。
“我心中是否有数,不牢大小姐担心。”顾轻道,“但大小姐莫名其妙跑到我这里撒泼,是何道理?”
“你敢教训我?”顾轻竟然敢还嘴?从来都是她教训别人,还没有别人敢教训她的道理,她本就窝着一肚子火气,这下也不管场合,捏起拳头就朝着顾轻冲去。
顾轻惊了一下,没想到顾柠胆大至此,竟然敢在这里动手。她护着鸦月出去,随即两人便在婚房中缠斗起来。
顾柠虽是自小在灵丹妙药和上等功法中泡出来的,但顾轻的刻苦修炼,也丝毫不惧。但顾轻顾忌着顾柠的身份,和她在千玖言心中的地位,没有下狠手。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顾柠看着红色婚房,哪里都不顺眼,抬手便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
沐星辰打架向来没什么耐性,最讨厌缠缠绵绵,恨不能将人揍个痛快,无奈打架的身体是顾轻,只得暗中用些损招,让她吃些苦头。
千玖言带着一群宾客到的时候,顾轻稍稍占了上风,困住顾柠的双手。他面色一冷,连忙将两人分开。
此时,顾轻稍微偏向里,顾柠偏向外,千玖言的灵力冲来,顾柠心下一笑,将顾轻往后一推,顾轻猝不及防摔在了床上。屋中无一处完好,瓷片、木块碎片乱飞,床上也落了几块白瓷,顾轻没有防备,手背撞在瓷片上,当即被划出血痕,冒出血来。而顾柠趁机往外倒,被千玖言接住。顾轻恰好支起身子,便对上顾柠挑衅的眼神。
幼稚!沐星辰觉得顾柠就像是心智没长大,闹着要糖吃的小孩子。连这种情况也要争个输赢高低。
顾轻心中酸涩了一下,站着没说话。
“顾柠,你在干什么?”千玖言将顾柠推开,顾柠想要贴上去,被他冷冷一瞪。
顾柠打了个哆嗦,不敢上前,她的言哥哥竟然会用这种冰冷嗜血的眼神看她?她瘪着嘴委屈起来,“言哥哥,你凶我?”
孟修是真的生气了,刚才他本能地想将顾柠掀开,被慕归提醒,这里是千玖言的心理发生变化的重要阶段,一定不能出错,手一顿,就回到了正轨。看到沐星辰受伤的那一瞬间,他有种将顾柠掐死的冲动。
“顾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顾柠委屈巴巴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千玖言的衣服,道歉道:“对不起言哥哥,我错了。但这也是因为,顾轻和她这丫鬟出言不逊,我才不得已反击的。我好心来看新娘子,可她们真以为嫁给你,就可以无所顾忌,肆意诋毁于我,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胡说。”鸦月慌乱道,“我们没有。”
她这态度更像欲盖弥彰,顾轻示意她别说话,不卑不亢地扫过门前众人的眼睛,道:“顾大小姐像个强盗踹门而入,出口便是撒泼、侮辱,不曾有半字恭喜,如今毁了婚房,大婚见血,确实是‘好心’。”她将手抬起来,露出半截如玉手臂,务必让围观者看得一清二楚。鲜血本就将手指染得鲜红,抬起手后便顺着手臂流淌,整只手像是从血池中拿出一样,触目惊心。
大婚见血向来不是吉祥征兆,但顾轻才不管这么多,顾柠想要颠倒黑白,那她就助力这个形象声名远扬。
孟修盯着沐星辰的手,眼中渐渐一片血色。乌木江畔,沐星辰化作彩虹,从半空掉下来时,身上就是这样浓烈的鲜血。好想帮她擦掉,可怎么也擦不掉。
不知怎地,孟修的心脏一阵抽痛。那日他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神思恍惚,心脏麻木,仿佛不能跳动,如今回忆,疼痛却像潮水扑向礁石来得迅猛。
【冷静!冷静!】慕归连忙喝止,【这是千玖言的自我意识在觉醒和修复,孟修,你千万要挺住啊。】
在千玖言的梦境中,这里,当然是他怒斥顾柠,小心捧起顾轻的手,心疼呵护。他在梦中,将所有事情都反转过来,顾轻利用她的伤倔强对峙孤军奋战的场景,回想当然令他痛苦心疼。
孟修难以制止地抬脚。
慕归提高了声音:【沐星辰,你想一想沐星辰啊,你不能给沐星辰拖后腿啊!】
刚抬起的脚一顿,孟修这才回神。
外面跟过来看热闹的其他家族的年轻公子小姐,讨厌顾柠的大有人在,当即就为顾轻打抱不平,“哎呀呀,这顾大小姐原来是个泼妇啊?没想到真没想到,素来端庄有礼的大小姐,私下竟这般恶毒。”
“人家婚礼高高兴兴的,跑来闹什么?”
“别不是恨嫁吧?或者嫉妒别人嫁给了少主?”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
顾柠身为一族大小姐,又有贤明族长夫人作为亲生母亲,名声自然也是经过重重包装,在雪山之巅,无人敢触她逆鳞,她自然没什么机会发怒,叫外人看穿,走到哪儿,无不是一片称颂。
耳边的议论,就好像被人在人群中扒光了衣服,羞耻、难堪。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竟然当众拆穿了她隐藏很好的心思。
她很早就喜欢上千玖言了,但不敢表明心意,千玖言说过,他无心情爱,甚至会在察觉到旁人对他起了这副心思后,渐渐疏远那人。曾经,她便不死心,委婉地表明过心思,被他疏远。此后,她便隐藏起来,用开玩笑揭过此事,以兄妹关系同他接触,这才得以相伴多年。
她怎么能容忍日后再也不能靠近千玖言?
顾柠恼羞成怒地吼道:“闭嘴!”
损她之人寻常没有机会,如今大好时机,又怎么可能怕她这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千玖言眉头一皱,抬头看向顾轻有些不满,“闭嘴——”
他灵力高强,威压一放,当即就让那些人灰溜溜地再不敢开口。
“言哥哥,你别听他们胡说。”顾柠拽着千玖言的袖子,含着泪水,可怜兮兮道。
千玖言推开她,“回头再收拾你。”然后让人全部离开了,只留下站在废墟中的顾轻。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给顾轻包扎伤口,“小柠这么多年一直跟在我身后,一时接受不了有了嫂嫂,失了理智,我代她向你道歉。但你嫁给了我,便是长辈,也请多担待一些。”
沐星辰差点将手掌抽出来,赏他一个大耳刮子。长辈?顾柠是大小姐,顾轻排行十几,论年纪,到底谁才是长辈?担待?顾柠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小姐,按道理,礼义廉耻应该刻入骨髓,顾轻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到底是谁应该担待?
顾轻垂眸看着千玖言轻柔地动作,原本一腔怒火,她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婚礼,虽然不太满意,却也满怀期待,就这样被人破坏了,她怎能不委屈?怎能不生气?
可是千玖言的动作和声音太温柔了,她的手在他手中仿佛擦起了火花,熨帖得烫人,她忽然就不计较了,千玖言说,她嫁给他,便是顾柠的长辈,他亲口承认了她的身份。
千玖言包扎完,放开她的手,继续道:“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既嫁给了我,全都烟消云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千玖言之妻,我会给你相应的体面。至于其他的,你不要妄想。”
体面?沐星辰发觉这男人十分让人上火,大婚当日,面对青梅竹马上门打砸,毁了她的婚房,只是轻声呵斥,让别人嘲笑,顾轻这个命定伴侣,根本不如顾柠的地位,狠狠打她的脸,就是所谓的体面?
冷淡的话语,一下子打消了刚才的些微波澜,她本就从未妄想,若非拒绝不了,也不想随便嫁人。还有千玖言前面的话是何意,什么叫她以前做了什么?是指她在乡野长大带来的习性?还是指,上了雪山之巅后,与顾柠发生的争执?
如果是前者,他大可不用担心,她虽在偏僻的地方长大,但诗书礼仪,一项不落;若是后者,从来只有顾柠找她麻烦,她何曾主动招惹过?
“只要顾柠不要寻我麻烦,我自不会凑到她面前自讨没趣。”
啊啊啊!沐星辰心中的小人双手撑地,绝望地以头抢地,没救了,为何顾轻的智商在千玖言面前,这么不堪一击?为何她的底线在他面前一退再退?
【别嚎了。】慕归传音给她道,【你的魂魄波动,差点就让我以为,你做出了什么惊天豪举,吓死我了。】
沐星辰想了半天,想不到任何理由,便问慕归。
慕归思考片刻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顾轻什么都懂呢?】
【什么都懂,又怎会被千玖言牵着鼻子走?】沐星辰咬牙切齿,按她的预想,若她及时抽身,最后也不会落得那样凄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