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影城人流大量减少，车辆准许入内。黑色迈巴赫长驱到影城门口，车窗落下门卫做好登记后便放了行。
秦舟安带组有个特点，他特别爱在剧组有夜戏的时候夜访突查。
拍摄片场都是提前租下来的，按照商量好的日程使用，误期不待。
今晚的戏份在影城的仿古小街，秦舟安到场的时候主体戏份已经拍完，只剩下摄影师要补几个空镜头。
长街灯火通明，群演身着古装扮成商户和行人，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来来往往，一片繁华景象。
秦舟安将车远远地停在街口，熄火下车。
他无意间将目光放到了汽车后视镜上，透过镜子看到了正在沿街舞剑的云翎，一身红色戏服还没换下，长剑在手中舞出了剑花。
舞毕，嫣然一笑，看样子似乎完全忘却了白天的糟心事。
“没心没肺。”秦舟安似是轻笑，下车后带上车门。
然而在他转身看到一副完整的画面后，扬起的嘴角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蹲在一旁同样穿着戏服的盛于蓝起身拍手叫好：“好棒！”
“明天有我一场武戏，因为不是太难我打算自己上，还没进组我就开始舞剑了，但是练了一个多月还是经常脱手。”
盛于蓝有些郁闷地道，脚边放着两杯热乎乎的咖啡，是拍夜戏提神用的。
云翎反手将剑柄递给盛于蓝：“握住剑以后要先学会动手腕，大拇指和食指扣剑才能拿得稳。”
“剑尖向外打开，剑柄位于手肘后，再在身前转一圈。”
看着盛于蓝极其滑稽的动作，云翎笑着道：“想当年我们班子里刚上手的小孩都比你耍得好呢。”
由于动作太不忍直视，云翎实在受不了，干脆亲自上手把他的胳膊摆规范。
“凌晨两点，拍完戏不回去休息，明天是都要顶着黑眼圈来给化妆师添麻烦吗？”
秦舟安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看到云翎瞬间凝滞的笑容，他眼皮猛烈地跳了几下。
“杨姐突然有点事，说还得等一个小时才能过来接我。”盛于蓝倒像是个没事人，将剑收回鞘。
他把放在地上角落里的咖啡分一杯递给云翎，随后对着秦舟安停在角落的车扬了扬头：“你开车来的？”
“废话。”秦舟安带着一顶鸭舌帽，阴影盖住了半边脸。
“你来都来了，回去的路上捎我们一程怎么样？”
还没等秦舟安答应，盛于蓝就拽着没反应过来的云翎回到更衣室换掉衣服，把剑送回了道具组，再回来后抢先开后门坐上了车。
夜里天凉，秦舟安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走到黑色迈巴赫的驾驶位车门前。
“那个我今晚要…… ”云翎还是有些怕他，眼神飘忽不定，磕磕绊绊地道。
秦舟安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云翎，淡然道：“车停久了碍事。”
云翎只好慢腾腾地跟在秦舟安的后面。
看着秦舟安坐上了驾驶位，她默不作声的打开了车后门，结果发现不知何时盛于蓝的助理也坐了上来，身旁还堆放着大包小包，云翎硬着头皮关上后门绕到副驾驶位坐了进去。
一进车就嗅到一股薰衣草的味道，是从车上挂着的小福包里传出来的。
她两只手扶着膝盖，坐得十分拘谨。
“你怕什么？秦舟安莫非还能吃了你不成？”盛于蓝调侃道。
秦舟安还能吃了你不成——这句话在这个剧组里极为流行，凡是有人向他交差犯难的时候都会被这样打趣儿。
云翎坐了坐心理准备，对身旁的秦舟安道：“麻烦您把我放到前面的启明星旅馆吧。”
出乎意料的，秦舟安没有追问，反而是盛于蓝问个不停。
“你晚上不回家住吗？明天还有不少工作，在家里住多舒服。”
她如实回答道：“从家到片场路程太长，路费比在这儿的住宿费还贵。”
许是看见了云翎的局促，盛于蓝便绕过了这个话题，挑起了别的话题继续，大概都是关于工作，什么时候进下一个组、杂志拍摄安排到了哪一天之类的。
云翎能从二人谈话的内容和语气中看出两人十分相熟，因为旁人根本不敢和秦舟安开玩笑。
“我倒是也想进你们公司，可这不是你们看不上我吗？”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启明星旅馆的牌子已经坏了一半，夜里就化身为了“户月星”。
秦舟安看着云翎下车，穿过马路，头也不回的进了店里。
“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盛于蓝靠着窗户懒洋洋地道，不顾身边的助理已经被这句话吓破了魂儿。
秦舟安的手指无意间敲了敲方向盘，没接他的话茬：“你提前坐我的车走，给你经纪人打电话了吗？”
“还没。”盛于蓝把手机扔到了助理手里：“你给杨姐打吧。”
“秦舟安，每次你转移话题都是因为心虚，原来是，现在也是。”盛于蓝斩钉截铁地道，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之一，他自然是了解秦舟安的。
车门锁打开，发出咔哒一声声响。
盛于蓝：“哇，你被我拆穿了就要赶我下车，不带这样的吧！”
“你不用坐我的车了，你经纪人已经到了。”秦舟安指了指窗外，杨姐已经落下了车窗给秦舟安打招呼。
最终，车后座的两人被无情地赶了下去。
……
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值班到最后的小吃摊主也开始收铺子回家，不少的旅馆大门外已经亮起了“满客”的指示牌。
已经进入了深夜。
秦舟安原本失眠状况就严重，并没有什么困意。
看着盛于蓝的车开走后，他摘下鸭舌帽随意丢到后座上，挂上档准备出发。
启明星旅馆，原本已经进去的云翎却又出来了。
云翎看到秦舟安的车还停在原地，惊讶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慢慢挪动脚步上前叩了叩车窗，听到车门开锁的声音后打开门缝。
“秦制片，我今天来的太晚，旅馆已经住满了，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把我捎到车站。”
她也不想再和秦舟安单独接触，不过自己的现状是到车站坐公交还便宜一些。
感觉到车里太过安静，她侧身看向车后座已经空空如也。
“上来吧，他们坐别的车走了。”
云翎到了副驾驶车门，现在也不好再换到后面，只好再次坐到了秦舟安旁边。
车辆起步，驶出影城，将灯火通明甩到了身后。暖风呼呼的向外吹，车内一片寂静，无人相语。
“家在哪儿？”秦舟安先问道。
“谢谢。”
云翎乖巧道：“在E区正堤路26号胡同。”
继续寂静，在云翎无数次偷瞥秦舟安的时候，他终于主动挑起了话题：“大学毕业后还好吗？”
答案不言而喻，如果好的话，她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个问题在云翎的耳中像极了嘲讽。
见云翎不语，秦舟安继续道：“我记得你毕业了以后是去了临艺京剧团工作，看来工作不忙，还有时间出来做武替。”
云翎不愿服输，干脆硬着头皮接了下去：“是，工作不忙，出来积累一下社会经验。”
这话秦舟安当然是不信的。
忽的她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秦舟安自己在哪里工作。
“您呢？怎么现在做起了制片人？”云翎反击。
“有家业要继承。”
导演转型制片，也是向经营者身份的转型。
“你是不是想到娱乐小报了，追求利益的制片商人——我记得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秦舟安倒是十分坦诚，没有半点掖着藏着。
“嗯。”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秦舟安打开中央扶手箱，从里面掏出了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拿打火机点火，两指夹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后轻轻吐出。
平时除了他没有什么人坐自己的车，突然他意识到今天车里还有云翎：“抱歉，我这就熄了烟。”
秦舟安侧身将仅仅吸了一口的烟插到灭烟器里，转头之际看到了头搭在车窗上已经陷入睡眠的云翎，呼吸声深沉，应该是累极了。
潮湿的发丝贴在脸颊，明艳的长相和入鬓的长眉与两年前无丝毫变化。
……
秦舟安按照导航将车开到了正堤路胡同门口，正巧这时云翎醒了过来。
云翎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是自己家外那条熟悉的街道，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门。
“谢谢秦制片，那我就先回家了。”云翎把手放到车门把手上。
秦舟安拿出手机：“等一下，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吧。”
云翎头脑懵懵：“什么？”
“你有微信吧？”秦舟安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递给了云翎。
“嗯，有的。”
云翎打开扫一扫，扫过去发现对方的头像是从飞机俯瞰的大海。
点击“添加联系人”。
一秒钟后，秦舟安通过了好友申请，随之而来的是一百块钱的转账：“报销给你明天的路费。”
云翎碍于面子一开始没有收，是秦舟安拿过她的手机点的收款。
她下车后：“您等一下。”
秦舟安见着云翎小跑到便利店，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根冰棒，透过车窗放到了副驾驶位上。
“您还是敷一下脸吧。”
秦舟安瞬间意识到自己没有带鸭舌帽，右脸上是被人甩的手印。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
片场内。
张威操着破锣嗓子吆喝道：“原本这场吊威亚的武戏是黄晓峰负责的，但是他受伤了在医院里回不来，你们商量商量谁顶替一下这个戏份。”
一行武替左右看了看，相互对视。
“武指，我身上有伤干不了。”
“之前没有跟我说有这个戏份，太突然了，没准备我干不了。”
“我从来没接触过威亚，怕是拍不好。”
……
突然有人插话道：“张武指，我看云翎是个合适的人选。”
“功夫强，接受能力又快，肯定稍微练练就能上了。更何况她是女人，体重轻，也好吊威亚。”
张威想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云翎，你出列。”
云翎退出队列，从队尾绕了出来，站到张威面前。
“你能上吗？”
“我想问一下，这场戏能有多少钱。”
“你七天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