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完的第一个月，云翎是在月子中心度过的，科学的饮食和运动让她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养得珠圆玉润。
可能是在月子中心孩子有专人看管的缘故，云翎总是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然而回家的第一晚她就失眠了。
孩子半夜哭闹不止，奶水喂了，尿布换了但还是不管用。
直到秦舟安接过云翎怀里的孩子，三分钟后房间便重新安静了下来，放到婴儿床上后又恢复了睡着后小天使的样子。
怕吵醒孩子，直到掩上房门云翎才拍了拍秦舟安的肩膀，如实重负地道：“行啊，在哪里学的？”
“小孩换了环境可能不太习惯，在月子中心的时候我跟里面的育婴师学的。”
云翎专心修养的时候，秦舟安一边照顾一边学习，做的笔记比他上学的时候只多不少。
“那爸爸也教教我呗？”
不得不承认，这声称呼让他极为受用，眼睑瞬间颤动：“想学？”
“嗯。”
在被抱起的瞬间云翎将惊呼咽进了嗓子，整条有力的手臂贴住她的身子，明明是抱婴孩的姿势，手掌却轻轻一捏，让她几近一颤。
这是他们时隔一个月最亲近的时候，以往为了保证她的休息，他总会在晚上去别的地方住。
云翎扯住秦舟安的衣领，对着他的胸襟吹了口气：“我好难受。”
回房后云翎被放到了床上，在秦舟安怀里等了许久却没了下文，只能暗示性的蹭来蹭去。
他强忍住身体的不适，锁住了怀里的妻子不再动作：“别动，再等些日子。”
云翎撇撇嘴：“别的妈妈们都说四十二天就可以了。”
“你是剖腹产，至少三个月。”
……
就这样，直到孩子长到三个月，就算是孕期云翎都没过过如此寡素的生活。
在保姆的照顾下，云翎几乎不需要太过操劳，但喂奶、游戏和哄睡的时候她不会让保姆在旁边，她要给他们留下单独的小世界。
肉乎乎的小脸，豌豆荚样的胳膊和腿，抱起来香喷喷的，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兔。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身上同时有她和她最爱的人的血液，无论未来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命运像是从此系了一个结，让他们无法分开。
大约是在第四个月的时候，云翎复了工。
自从怀孕以后云翎便痴迷于小马宝莉，她是涨奶体质，哺乳和吸奶的时间长，经常在沙发上看小马宝莉，一共九季已经倒背如流。
某天她照例坐在沙发上吸奶，秦舟安刚把保姆送出了门，便收到了一个快递。
箱子不大不小，打开后是几套母婴装。
“是你买的吗？挺漂亮的。”
云翎扶着吸奶器，伸手拿过小衣服。
秦舟安看着箱子上的京都剧院的地址：“这种面料还不如生生的尿布舒服呢。”
“那退掉就……”话没说完，云翎就发现衣服里面有一张卡片，是熟悉的称呼，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祝师姐喜得贵子，愿宝宝茁壮成长，生活快乐幸福。”秦舟安坐到她身侧，念出了卡片上的字。
云翎主动道：“可能是雷浩森送来的。”
“是啊，一口一个师姐的也没有别人了。”秦舟安脸色渐渐变黑，把衣服扔回了箱子里：“都过去几年了，他还记着你呢。”
这是云翎第一次听到他的酸话，装作不在意地拿开吸奶器，拧好瓶盖：“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同门，也很正常。”
“很正常？”秦舟安挑眉道：“正常的同门会单约师姐出门玩，主动送师姐回家，饭桌上刷碗、夹菜？”
云翎愣了一下，他原来都记得吗，她还以为当年他们在京都重逢，只有她默默地吃醋。
心情突然变得异常晴朗，像是水洗过一般澄明。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只和你有过关系。”
云翎每次用完吸奶器都会按摩以防皲裂，然而这次却提前被灼烫揉捏，从轻柔到时重，直到抑制不住发出声音。
秦舟安刚半蹲下来，便看见她趁机系上了胸扣。
他喘了口粗气：“不想要吗？”
云翎勾起嘴角：“我有一个要求。”
在家呆了这些日子，她感觉自己逐渐与外界脱节，幸福感无法弥补空虚感。
秦舟安几乎立即应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想这个月复工。”
“好。”
干脆利落的回答后是猛烈迅速的回应，直到将将天亮，才逐渐停息。
——
秦朝生小朋友四岁那年第一次上幼儿园，虽然入园最晚，但凭借一己之力成为了小朋友中的孩子王，起因是一部风靡青少年的特摄剧——超级战士。
和其他初入园的小朋友不同，秦朝生特别爱上学，因为只要一到校就有人围在他身边，问他今晚怪兽会不会被打败，超级战士能不能得到新武器。
秦朝生小朋友骄傲地道：“今天怪兽会胜利，但不用担心，超级战士可以复活的。”
“生生你好厉害呀！我也想认识超级战士呢！”
最初没有小朋友和秦朝生玩，渐渐他发现大家都喜欢看《超级战士》，终于某天鼓足了勇气对大家说今晚超级战士会受伤，可没有人相信他。
直到第二天，所有小朋友都围过来问他怎么知道超级战士会受伤。
秦朝生挠了挠脑袋，灵机一动道：“因为我认识超级战士啊。”
自此秦朝生小朋友便成为了幼儿园的明星，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云翎超级战士明天会不会胜利。
但是这几天的秦朝生特别乖巧，再也没有纠缠过云翎问问题，倒是让她有点奇怪。
“生生，你最近怎么不问超级战士的事了？”
“我不喜欢超级战士了。”
秦舟安看到妻子十分失落的样子，主动把儿子抱到了腿上：“能告诉爸爸为什么不喜欢了吗？”
这是云翎接的第一部特摄剧，为的是给和生生同龄的孩子一个有趣且有意义的童年回忆。
“因为大家都喜欢东东的爷爷，只听他说话。”秦朝生嘟了嘟嘴道。
四岁的孩子语言组织能力还比较弱，两个大人听了半天才明白他想说什么：前几天老师问他们什么是英雄，秦朝生主动举手回答说超级战士是英雄，但是东东却说爷爷是他的英雄，当过警察，还抓过坏蛋。
“大家都有爷爷，为什么我没有呢？”
云翎无声叹了口气，赶忙越过丈夫的后背，抱起孩子：“生生，该睡觉了。”
秦朝生抓住爸爸的胳膊不松手：“我不困，我不睡。”
“太晚了，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呢。”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爷爷！”
“秦朝生！给我睡觉去！不然妈妈就生气了！”
就在小肉手松开，鼻子抽了抽，想要掉眼泪的时候，云翎却听见秦舟安道：“乖，听妈妈的话好好睡觉，爸爸就带你去找爷爷。”
云翎把生生抱进房间哄睡着后回到了房间，秦舟安刚刚完成今天的工作，给她铺开被子塞好暖水袋。
“孩子说的话不用都答应，哄一哄就算了。”
他们在一起的这些年，秦舟安除了偶尔单独去看秦岩山，从未让她和生生和他见过面。
她知道这是他心里的疤痕，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却被生生误打误撞撕开了。
秦舟安穿了一件蓝黑色睡袍，容貌和身材几乎没有变化，气质却少了些张扬，多了些沉稳：“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腰突然被柔软的身子从后背环绕，睡袍瞬间半落，肌肤相贴，迅速升温。
“我陪你一起去吧。”
“阿翎……”
云翎将头埋到厚实的宽背，双手紧紧锁在他的小腹：“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
距离秦岩山确诊老年痴呆晚期已经过去了多年，虽说有疗养院的悉心照料，但人生已经步入了暮期，垂垂老矣。
老人瘫卧在床，生活无法自理，他们到疗养院的时候正值中午，护工喂了一半的饭，另一半则被打翻在地。
房间内是咿咿呀呀的叫喊声，生生堵住耳朵，躲进云翎的怀里：“妈妈，我要回家，这肯定不是我爷爷。”
秦舟安托起生生，透过玻璃窗向里看：“生生，他是爸爸的爸爸，就是你的爷爷。”
“我不信，为什么我的爷爷和别人的不一样？”
“因为他做了错事，上帝让他生病了。”
秦朝生眨了眨眼，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爷爷，安静地像刚才的声音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一样。
护工收拾好东西退出来，秦舟安走在最前面，云翎则拉着生生走在后面。
尽管消毒液味道浓重，依然盖不住呕吐物的味道。
直到病床前，云翎不忍直视地侧过头，难以想象这样瘦成骨架的人竟然是当年只手遮天的传说。
“我来了。”
秦舟安至今不肯说一声父亲，拿起手帕擦掉他嘴角的涎液。
“不吃饭，不喝水，怎么能活下去呢。”秦舟安扬了扬嘴角，似是讽刺，然在转向妻儿的时候，恢复了平日的柔和。
他右手拉过云翎，左手抱住生生：“一直没有给您说，我已经结婚五年了，这是我的妻子，云翎。这是我们的孩子，秦朝生，朝阳的朝，生生不息的生。”
云翎没有说话，秦岩山的双眼在她身上定格了片刻，随后看向生生，就这样看了一分钟没有眨眼，混沌的双眼沾上了雾气。
生生弯腰鞠了个躬：“爷爷好，我叫生生。”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老人呜咽地哭了起来，身体抽搐，咳声不止。
护士听到声音赶忙跑了进来，将吸氧机给老人戴上后咳声才逐渐停止。
“秦先生，您父亲肺部反复感染，多器官衰竭，是阿尔兹海默症晚期最后的症状，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我知道。”
护士原本已经出了门，却又返了回来：“对了，疗养院最近有免费拍全家福的活动，摄像师就在隔壁病房，您有需要吗？”
秦舟安原本想要拒绝，躺在病床上的秦岩山却扯下了吸氧面罩，轻轻吐出了一个字：要。
“那秦先生您过来和我登记一下，我们这就给您安排照相。”
生生非要跟着秦舟安一起去，病房里只剩下了云翎，她坐到椅子上，回头看向秦岩山，混沌的双眼略显澄明。
……
照相过程十分简单，回到车上后，云翎把装着照片的信封递给秦舟安。
“你要看看吗？”
“不太想看。”
“看看嘛，照都照了，不看多可惜。”
碍不住云翎的央求，秦舟安拆开信封拿出照片：云翎和秦舟安各站在病床两侧，生生则坐在病床尾摆出剪刀手，尽管秦岩山戴着吸氧面罩，但仍然能看出笑意。
“我也要看！”坐在儿童椅上的生生一把抢过全家福。
秦舟安一怔，视线停留在下面的照片。
是他十岁那年照的全家福，相纸已经泛黄，男孩坐在母亲的怀抱中，父亲则将手搭在母亲的肩上，如同千千万万个幸福的家庭一样。
云翎眉目满是暖意，鼻尖一酸。
“我找到了，完完整整的秦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