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天色未明，大宫女如双推开寝宫的门，便见帝姬缩在床上肩膀一阵一阵的抖动，她便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秦香絮清眸肿胀，伤心地说着：“如双，我昨夜在寝宫附近捡到一只小黑猫，可是它生命垂危，怕是……我好是担忧。”

    边说，她边从怀里掏出快嘎了的玄清。

    “没事的，没事的，帝姬良善，这猫得了帝姬庇佑，有天大的福分，定会安然无恙，”如双又安慰了她好一阵，才复说道：“今日本该启程去沧浪行宫，但看帝姬这幅模样，奴婢便知您哭了一夜，眼下怕是颠簸不得，奴婢还是将行程推后为好。”

    “不可，”秦香絮揪着如双的衣袖，说：“沧浪时疫频发，百姓暴毙之人连连，父皇哀情深重，我身为父皇的女儿，身为百姓的帝姬，我总是要出几分力的。”

    边说，秦香絮边流下泪来。

    沧浪年年都有时疫，来的古怪，也无人能治，无奈之下，人皇只能将沧浪封死，不许人进出。

    但此法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沧浪的死尸越来越多，疫病也像是有蔓延之势，开始往周边的城镇蔓延。

    但没人敢去，因为去了就只有死。

    本以为事情就只能这么拖下去。谁料今年，帝姬开窍有了治愈之术，太子知晓后，便立刻向全界民众宣告，说是上苍怜悯，帝姬是派来的神女，能将疫病消除。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人皇迫于压力，只能忍痛将秦香絮送往沧浪行宫。

    如双知道，虽然人皇给了秦香絮数不尽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但此行，与送死没什么分别。

    她只想着能拖一日，帝姬就多活一日。

    但帝姬纯稚，不懂她的心思。

    只想着早日到达沧浪行宫，救百姓于水火。

    有主如此，此生无憾了。

    不就是死吗！她如双不怕！

    “帝姬长大了。”如双擦擦眼角，“既如此，奴婢这就去准备出行的仪架。”

    而如双前脚才离了寝宫。

    秦香絮的眼泪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个字——

    收！

    施承看的眼睛直抽抽，他不傻，不会像如双那样以为秦香絮真的是为了百姓着想，为了救他们脱离苦海，才这么急着赶去沧浪行宫。

    她这副模样，只让人觉得那死人无数的不祥之地，是无人能发掘的宝矿。

    该不会——

    “你别告诉我你打上那里亡魂的主意了。”施承说。

    按理来说，寻常人死后，灵魂是会到冥界记档，然后进行投胎转世的，只有两种灵魂才会在人间徘徊。

    第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孤魂野鬼，死后还和活着时一样，是普通老百姓，只会在街上游荡，

    第二种就是施承这样，死时情绪波动过大，或愤怒、或悲伤、或嫉恨的厉鬼，他们往往都会用往生的权利来换取高深灵力，以此来向那些杀害他们的人复仇，直至仇人们死的那一刻。

    施承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秦香絮杀他的动作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要恨谁，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有——我居然就这么死了？！我不能死！

    所以虽然按着规矩，施承该分到厉鬼那一类，但他获得的能力却是治愈，对，他是一个只会救人的厉鬼。

    不然秦香絮追他这么久，他有能力早反抗了，但他的能力没什么用，只能让她身体更好，吃的更香，睡的更甜。

    所以施承才从来没对秦香絮动手过，只是一直打着嘴炮，说些‘我绝不会屈服’的话。

    不过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儿，他倒是庆幸自己没对她动过手，不然就冲秦香絮那自小娇惯着长大，喜怒无常的性子，他敢反抗，怕是死了还要再死一遍。

    “死都死了，物尽其用嘛。”秦香絮理所应当地说。

    她捏着手里晕死过去的小黑猫，感受着他尚且跳动的心脏，随手就扔到太子哥哥送给她的锦囊里了。

    虽然秦香絮不喜欢秦归止，但这锦囊却罕见的能装活物，所以她还是一直用到现在。

    ·

    到了沧浪城，秦香絮被安排在城主府住下，若是在平时，沧浪这么险要的位置，城主定然得是不世之材方可担任。

    但在时疫的摧折下，沧浪城早就人口凋零，因而这城主也是两三个月就换一次。只要是年轻的，能当事的都能做城主。

    但这却不是什么好差事，因为做了城主就要近距离接触那些疫病缠身的人，死的也就更快。

    沧浪城如今的城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叫安已才。

    “帝姬此行辛苦，”安已才将城中特制的面罩递给秦香絮，“有此物防着，能安全些。”

    如双接过来后给自己和秦香絮都戴上了。

    “城中如今怎样？”秦香絮问。

    安已才的脸色一下变得灰暗，回答道：“没多少活人了。”

    沧浪城如今有一大半的城池都被封死，原因无他，另外那半边都堆着死人的尸骨。

    秦香絮：“带我去看看病人。”

    “往这边来。”安已才带着秦香絮走到一处大门前就停下了，他眼神中带着惶恐，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

    “嗯。”秦香絮向他要了钥匙，正打算开门，却被如双拦下了。

    “帝姬三思啊！”如双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秦香絮一来就要往病人堆里扎，本来在这城池中待着就已经是惹火烧身了，她若是直接往病人堆里跑，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们可以等大夫来了，略微商议，然后再——”

    如双自顾自地说着。

    “你们都退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如双不要担心我，”秦香絮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临了，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门打开以后，并不是堆积如山的病人，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秦香絮迈着轻缓的步子踏入没有烛火的黑暗中，身后笨重的大铁门被阖上，不见一丝光亮。

    越往下走，越有令人牙酸的低吟声传来，那已经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了，更像是野兽临死前无意识发出的哀嚎。

    台阶上开始出现尸体，一具两具，接着是一排，严严实实地挡在台阶上，把石头铺就的台阶变成了人阶。

    秦香絮皱眉。

    这里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了，趴在最上面的尸体是新死的，踩着还有肉的敦实感，但是压在下面的尸体早就化成具具白骨，年岁稍久些的，被血水浸泡着也软了，秦香絮每踩一脚都得提防着骨头破碎，跌倒的风险，她可不想被埋在死人堆里。

    直到走到底，才开始有活人。

    说是人，但也没多少人样了。

    他们的身体都像是被东西咬过一样，缺一块少一块，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伤口是从哪里来。

    “救救……救救我。”一只脱了皮肉的白骨爪无力地碰了碰秦香絮的鞋。

    但她丝毫没有停顿，一步一步朝着地宫的最深处走去。

    秦香絮自小娇惯着长大，从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走到最后的铁墙时，腿早就已经酸软的不像话。

    她只是想看看这里面还剩下多少活人，但让她失望的是，很少很少。

    单论人数，其实应该不算少，但…..

    和那浓郁到像黑雾一样堆积的层层叠叠的亡魂，那就不够看了。

    寻常人只能看到尸骨，但秦香絮不一样，她看到死人之上，还有无数厉鬼嘶吼着狰狞的脸，在这地宫中到处徘徊。

    这疫病果然吓人，但却不是没有办法治，或者说，只有秦香絮能治。

    一个月前，她曾在父皇的身上见过。

    这疫病其实不是病，它来源于人自身的灵气，但灵气本该是延年益寿，滋养自身的上乘之物，但却不知怎的被改成了能伤人的污浊黑气。随着时间流逝，灵气被黑气转化，人自身的经脉脏器，也开始自发地溃烂腐败。

    为何没法治？

    因为这是人自身的灵气造成的。

    那将灵气除去不就好了？

    那人也会死，因为人本身就是靠灵气滋养着活了千百岁，一旦没了灵气滋养，身体便会极速衰老，回到它本该有的样子。

    唯一的办法只有，趁着将浊气吸干净那一瞬间，立刻用磅礴浑厚的灵气补上，如此方能根治。

    但这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那就是天生灵体的秦香絮。

    她不吸收灵气。

    因为她就是灵气本身。

    秦香絮拿出装着‘抹布’的锦囊，将来时路又走了一遍。

    锦囊跟着她吸收了无数尸骨，原本拥挤的地宫，随着她的步伐，变得越来越空。

    直到走到来时的台阶。

    她一步一步走着台阶，与来时的仓促不一样，她走的很是慎重小心，确保没有了遗漏的尸骨，也确保没有发出动静，以免惊动那些失去理智的残暴亡灵。

    如施承所想，她确实有将这些厉鬼收为己用的心思，但不是现在。

    等走到最后，大门近在眼前，秦香絮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推开门，春风如沐，她却觉得身上有些冷。

    原来是不知从何时起，秦香絮的后背早已被汗给浸湿了。

    等在门外的如双，睁着双眼紧张地朝她本来。

    秦香絮抬头望着外面日头高照的晴空，缓缓将大门复又关上。

    那条向生的路，不再拥挤，不再无望。

    因为她替他们所有人。

    走出来了。

    “如双，带我去休息的地方，我累了。”秦香絮抬头对着她笑。

    安已才怕沾惹到她的病气，早就躲到不知道哪里去。

    只有如双，仍旧与来时一般在门口守着她。

    到沧浪城的时候，是中午。

    如今太阳还是烈，但不是同一天的中午了。

    “你也累了吧，去休息。”秦香絮看着如双眼下的黑圈，说着。

    体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秦香絮要开始治那些濒死的人了。

    她不想暴露。所以如双不能在场。

    等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后，秦香絮把‘抹布’从锦囊里拿出来，就转而把自己给收了进去。

    锦囊的世界里一片空寂，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尸海里，像蛆虫般蠕动的那些人。

    秦香絮原地坐下，闭着眼睛，同时伸出双手，用灵识开始寻找活着的人。

    她在大海里找着芝麻，等芝麻全都找出来以后，才左右手同时使用着她体内磅礴汹涌的灵力。

    左手负责吸纳那些人被污染的浊气，右手则是替他们输送救命的灵气。

    一黑一白，气息轮转，秦香絮坐在旋涡中，全神贯注地替那些人修补着受伤的脏器灵脉。

    于是刚刚还像是被咬过的腐烂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粉色的新肉。

    终于将最后一个人治好，秦香絮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他们都放到城主府门口的大路上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到房间，秦香絮就流出一口鲜血。

    她体内的灵力虽然多，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翻山倒海地用过。那些被她吸纳的浊气一入体，便被原本的灵气吃掉了，但吃归吃，还需要时间转化。

    转化的过程，秦香絮是会陷入昏迷的。

    昏迷的时间需要多久，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颤颤巍巍地摸着床爬上去，念着：一定、　一定要枕着枕头盖好被子才能睡！

    但她注定不能了。

    在身体沾到床的那一瞬间，她就昏了过去，倒在刚才被她放出锦囊的‘抹布’身边。

    ·

    玄清是被香醒的。

    自从重伤晕厥后，他就发现身边多了个移动灵泉，灵泉的灵气让他受损的身体极速恢复，连破裂的心脏也渐渐长好，所以他陷入休眠的同时像个不满足的孩子不停地偷着灵气，等待着身体完全长好的那一日。

    但他的身体长好了，却没有办法清醒过来。

    直到今日，他被一股香甜黏腻的味道给勾醒。

    玄清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面色苍白的秦香絮倒在他身边，虚弱又漂亮，但美人他见的多了，而且他自己也是五界数一数二的，他并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那个女人樱唇下流下的一道鲜红血痕，血痕没干，泛着亮泽，显然是刚流下的。

    玄清动动鼻子，凑近了，才肯定那甜腻的味道是这血发出的。

    那一瞬间，原始本能迫使他伸出舌头，舔了那血一口。

    血液一入口，便是难以言喻的舒爽遍布全身，曾被仙人设下的悬悲咒封印似乎也有突破征兆。

    玄清被这血的香甜勾引的发疯了，他尽职尽责地像个奴仆一样，替自己的主子将嘴边的血液舔的干干净净。

    但他将秦香絮嘴边的血都舔净，连带着樱唇也被他不舍地舔了两遍后，那股香甜的味道却还是萦绕在鼻尖。

    玄清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用玻璃珠子似的猫眼仔细盯着秦香絮的唇看了许久，才抬起猫爪按在她的下巴上，轻启一点她的唇缝，然后低下头。

    昏睡中的秦香絮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有条湿滑的东西打开了她的齿关，然后就像侵略者一样将她嘴里每一寸都亲扫了好几遍，到最后，那东西还念念不舍的舔了好几下她的唇瓣。

    秦香絮脑袋昏昏沉沉地想，是什么东西呢，居然还长着倒刺。

    将鲜血都舔干净的玄清无力地躺在秦香絮的头边，若是此刻他是人形，想必早就是如醉酒一般晕红着脸，眼波潋滟了的。

    是的。

    他醉了。

    被秦香絮的血给香醉了。

    玄清无力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视线缓缓地从她的脸移到脆弱的脖颈上。

    秦香絮的脖颈雪白细嫩，好像用点力就能在上面掐出红痕。

    玄清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咬一口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会哭喊着向他求饶吗。

    啊，不能想。

    一这么想。

    玄清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舔食她身体的每一寸。

    最后一点，一点吃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