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

    父亲五十岁之后的生活基本上是被陆漪爱的报复所占据,他一趟一趟地收到法院的传票,一次一次与陆漪爱的律师对簿公堂。

    她说要离,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他真料不到她,会这么决绝。他没有恢复过来,世界上的事尽是不如意。

    三顿饭没有人煮,脏衣服堆在家中,一切都乱了套。然而,离婚后,陆漪爱更大的报复还在后面。

    我恨他给予我生命,让我并不快乐,我恨他的同时,也在虐罚着他,事后想起我是多么地不可救药,我有意折磨着他,他为我添了不少的白发。

    那个下午,一直没有下楼。

    隐隐听得楼下阿栋来找父亲,想问放在闲置间石狮子的处置问题,父亲俨然是个老佛士,作为古董文化协会的成员,对这些十分在行。

    “飞鸿考的怎么样?”

    “她上厦门大学。”

    “为什么不在上海念大学。”

    “孩子大了。”

    “这次我姐姐破釜沉舟,闹腾这么大动静,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父亲苦笑。

    “你喜欢的是不是阿莲。”

    “我知道你也喜欢她。”

    “飞鸿的眉眼依稀记得像阿莲……她应该和你还有联系吧。”低低叹喟。

    “那一年她去异国他乡,走的时候,我偷偷去机场送了她。不怕你笑话,我偷偷哭了几天,我真没出息。”

    父亲摇头不语。他的世界很黯淡。他没有懂,她为何要这么做,他一直在女人堆里打滚,一日过一日这么过下去。

    她爱他,曾经千方百计嫁给他。知道他一切的缺点,在她面前,他不用刻意伪装什么,他可以在她面前失态纵情。

    也许他从得到她的那一天开始,就厌倦了,那是任性的厌倦。他的性格的如此,是不讲道理的。他想一出是一出,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无意伤害别人,可他常常伤害他身边最亲的人。他是否忏悔过,很难说。

    我认识至今,他一直都未消沉不振,他的眼睛永远那么闪烁着一丝光芒。父亲的头发长到耳朵,有些胖了,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没有女人的日子,过得极其慢,激情浪漫好像永远不会有了。

    阿栋走后,父亲在楼下唤道:“飞鸿,你来一下。”

    走上来,看到我收拾行李,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你也要走,你也离开我?”

    黄昏后,我坐在楼梯间有些颓然,拿了一罐子百威慢慢地喝,头发随意长长的散着。

    客厅里一面墙空空荡荡的,电视机也被搬走了。

    “难怪航空公司客机统统满座,你从小就志向高远不是吗?当然,你并不平庸,你要远走高飞。”

    语气有些伤感,他没有想到多少年以后我会用这种方法逃离他的掌控。

    “你已经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

    “上海人都喜欢全世界到处跑,江先生以前一年四季也喜欢在外面。”我回敬道。

    闻听此言十分感慨,搜肠刮肺,锥心之痛。

    转过头去半晌无语。

    “有多少时候,我们做的事,会知道以后的结局?”

    太快了,觉得不甘心,好时光一去不复回,今年已经要面对现实。

    “陆漪爱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恨我。看来我以后要和阿栋一样老了住养老院了。只是希望你会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见我不语,苦笑了又说。

    “前两天接到诈骗电话说我女儿借了校园贷,再不还款要坐牢,这些骗子……你已成为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低声说:“我还以为,一切恩怨可以了结。”

    似从来没有这样想看着女儿,沉默久久,父亲说:“你太任性了,做父亲的都爱护自己的子女,总想保护他们。”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如果要我说老实话,那我可以告诉你说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来这一套,她变了,我也变了,已经是陌生人,话不投机,不同了,无论如何没有可能继续了。”

    曾经陆漪爱说过,从开始就知道他像贾宝玉一般,钟情和怜惜各种女人。

    “有时候我也觉得,是过分一点。你还是个孩子,没有待你太严,也没有耐心和时机循循善诱,却是放你一马,没出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已满十八岁,是大人了。”

    “去厦门也好,你外公和长治都在那里。”

    “不要怪你陆阿姨,我对不起她。”

    半晌又说:“念恩有成人礼,你没有,飞鸿,我送你去机场好吗?”

    “不用了。”

    我的喉咙有些哽咽,喉头堵着一个大大的硬块,怕再说下去会失声痛哭,转身咚咚咚跑上楼。

    纵然忏悔,就让我在痛苦中忏悔已过去的童年时光吧!

    生命的快乐沮丧,荒凉,渺茫,犹如鸟迹,浩瀚苍茫的苍穹充满着痛苦。

    此后三天,我过的是想过的悠闲的日子。我的曲子咿咿哑哑地弹得不成调,像一曲东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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