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刻，一名家仆禀报：“老爷，夫人，四公子回府了。”

    一听到那个逆子回来了，柳疏汶的火气一下冲了上来，拿起内厅供台上的木棒，起身向外走去，还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也跟他出去。

    “逆子，你还有胆子回来！！？”柳疏汶将棒头对准他，像是他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给他一棒子下去，赠他三月的床榻安好。

    柳浧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结巴着求饶：“爹···爹···爹，你···你别激动，我就···就是···听说阿珍表妹来了，想给她买份她以前喜欢吃的桂花糕而已···我求了吴奶奶很久，她才给我做的。”似乎是担心柳疏汶不信，把揣在兜里还是温热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给他看。“要是爹还是不信，完全可以去问永安巷的吴奶奶是否确有此事。”

    舅母见机说：“就是啊，老爷。你看，这证物都在这呢，你就看在他是为欢迎阿珍买礼物，饶了恒之这一回吧？”

    沈宁萱收到母亲的指令，为柳浧求情道：“是啊，是啊。舅舅就饶了四哥哥这一回吧，不然阿珍会自责的。”

    柳疏汶无奈叹息，“行吧。”他恶狠狠地瞪了柳浧一眼：“你这个逆子，这几天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好好备考三年后的科举，跟你七弟好好学学，别成天泡在外面的烟花柳巷里，流连忘返，考不上老子就打断你的腿。听懂没！？”

    柳浧当然明白这个时候不能跟自己老子对着干，连忙点头，一副要下定决心洗心革面的样子，“听懂了，听懂了。我定当不负爹娘的期待，力争上游，考取功名，功成名就，位居高堂，向七弟好好学习，忧国忧民，以匡扶天下社稷为己任，为百姓谋福祉。”

    “哼！”柳疏汶转身离去。

    “好了，起来吧。进去吃饭，别冻着了。”

    柳浧起身，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是娘疼我。”

    舅母叹了口气，“要是你真能学学你七弟，哪怕只是一半，你娘我做梦都得笑醒。”她戳了戳他的头：“你说说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心，好好读书啊？不然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柳浧没心地笑着，一并应下。环视四周，已然无人,“娘，外边天冷，我们先进去吧。小心受凉，还有这桂花糕我还得亲手给阿珍妹妹送去呢。”

    “行吧。”

    内厅比外边暖和多了，柳浧耸了耸肩，终于暖了。他开始寻找他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在场的大多他都认识，所以很好就认出了阿珍。

    他走到她面前，露出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容，“阿珍妹妹，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表哥中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五哥哥，柳浧，表字恒之。”

    “恒之表哥安好。”沈宁萱听他前面的话，不禁打量了他两眼，评价是没有柳洵表哥好看，只能说是俊逸，但不能加上‘最’字。但看在他要给她桂花糕的份上，她没有直接说出扎他心的话。

    “喏，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还有红糖糍粑。”柳浧将温热的纸包递给她。

    “谢谢恒之表哥的礼物，阿珍很是喜欢。”沈宁萱在看到那纸包时，眼睛都好像在发着光，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接过。

    “没事，明天我带你出去玩？”沈宁萱连忙点头，但柳浧忽然想到刚刚才答应怒气老爹这几天待在府里好好反思，第一天就出去似乎过于嚣张，柳疏汶绝对会把他打到一个月出不了门的。语气略带抱歉：“但是我明天要待在府里，要不先让小五，小六带你出去玩？等风头过了，我爹怒气消了，我再带你去将这姑苏城里好玩的全部玩一遍，好吃的全吃一遍，怎么样？”

    “好，那恒之表哥出钱？”沈宁萱打起坏主意，故意说了一句。

    柳浧一愣，咬了咬牙，狠下心，应下了。“行，我出钱带你游遍姑苏。”

    沈宁萱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诶！小五记得带阿珍好好玩玩。”柳浧不甘心地嘱咐道。

    柳语藤本来就会带阿珍出去玩，自然不用他多提醒：“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好好照顾阿珍。”她转头看沈宁萱，“是吧？”

    沈宁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五姐姐对阿珍很好，恒之表哥，你就放心去读书习字，跟七哥哥好好学。”

    柳洵手顿了一下，秀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柳浧听了顿时不乐意了，暗暗说：“七哥哥好，七哥哥好。也不知道这冷冰块哪里好了，以前喜欢跟着，现在还在夸他，哼！也不知道夸夸你四哥哥我。小没良心的！”

    沈宁萱听得模模糊糊的，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七哥哥，夸，跟着，四哥哥没良心（？？？）。难不成她以前和七哥哥的关系很好，但是为什么他好像跟她一样失忆了似的，根本不理会她，连个笑都没有。想到这里，她又偷瞄了柳洵一眼，他还是没有反应，冷冰冰的，疏离至极。她回过眸，心里生出了莫名的气焰，不太甘心，脸颊鼓了鼓气，困惑和不开心都写在了眼里。

    “怎么了？阿珍。”柳语藤关切问她。

    “没什么，五姐姐，七哥哥和我关系是不是很好啊？但是他为什么不理我？”沈宁萱倍受委屈。

    柳语藤脸色僵了僵，随即说道：“你七哥哥长大了，你也不记得了，你们两个也没什么好聊的，也就没说话了。”

    沈宁萱瞧出她眼里的古怪，知道她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也没再问，装作信了这个说法。这背后一定藏着一个秘密，当年她和七哥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甚至······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她的失忆可能不是意外，一想到这个她不由得脊背发凉，她阿爹阿娘怎么可能会害她，表姐又知道些什么呢？

    柳洵在她思考时，观了她几眼，眼中浮云动，眼底暗色越来越沉。

    “好了好了，你别再瞎猜了。”柳语藤说完后，就一直在看着她，发现她好像越想越多，无奈开口：“其实······其实就是一件不大好的事情而已。”

    “什么事？”沈宁萱认真地盯着她，柳语藤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实话实说。

    她让沈宁萱凑近她，小声说：“当初你和七弟两个人玩的要好，一次他带你去城郊校场去练习射箭时，忽然有歹人出现，将你和七弟掳走。爹爹救你们的时候，没在贼窝找到你们。而是三天后，守城卫在城门外几里发现了你们两个人，你们倒在地上，身上有许多树枝的刮痕，是七弟带你逃出来的。那个时候你和七弟伤口发炎，都发起了高烧。之后，你身子弱，烧失忆了，他没有，但也落下了病根，无论是春夏秋冬他的身体都异常冰凉，没有再怎么练武了。”

    沈宁萱脑袋有些疼，一些模糊的画面浮现脑海之中。

    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小女孩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风吹刮着他们稚嫩的肌肤，但已经饥渴受寒多日的他们已经无法感知到了。

    “七哥哥，你说我们真的可以回到家吗？”小女孩的声音虚弱干哑。

    “会的。”小男孩声音坚定，“阿珍别怕，哥哥会带你回家的，放心吧。”

    “好，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回家。我要活着，七哥哥也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多笑笑。”小女孩逞强扯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小男孩也吃力一笑，“好。阿珍会一直陪七哥哥吗？”

    “会的。”

    那一日难得地出了一抹阳光，缕缕暖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给他们在无尽的黑夜带来一些慰藉。

    “阿珍，你没事吧。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大不了，你重新再和他玩一遍。”

    沈宁萱对上她那双含着急切的眼，“没什么的，我只是有些困了。”

    柳语藤：“好，有事你要跟我说。”

    “嗯。”

    今夜无月，空中漆黑无比，沈宁萱盯着面前的烛火，和桂花糕，思绪飘忽无边。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她必须把它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