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在场诸位抬眼望去,女子身穿青荷色衣裙,披着一件白色披风,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一位蓝衣男子站在一侧,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

    沈宁萱认得她,她是靖葶长公主与庄先生的独生女庄蕴。七岁时,被陛下封为温咏郡主。听闻她素来待人温和,被庄先生培养,精通琴棋书画,受他影响也经常举办一些文人聚宴,共评书画诗书。至于她身边的男子应该就是她的未婚夫,翰林院林大学士之子林仲书,当职巡检司。

    “小女(小生)见过温咏郡主。”

    “各位友人快快请起,在下既来了此宴,便只是文人,不提俗世称谓。”庄蕴笑着又问了一次:“不知诸位刚刚发生了何等趣事?可否说与听听?”

    范洮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庄蕴听后,望向沈宁萱,带着几分赞许,似乎对她的做法很是赞同。“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柳姑娘这般的妙人!在下当真是欢喜得很,还望与姑娘结识。”

    沈宁萱脸上显出了些慌张,手上动作也有些乱:“不……不敢当,与……与郡主结识,是小女的荣幸。”

    “既已结友,便舍了这些俗礼,你应该比我要小些?”庄蕴看向她,想确定。沈宁萱随即答道:“嗯,现下十二,再过一两月就十三了。”

    “那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唤你一声柳妹妹可好?”

    沈宁萱听着有些别扭,毕竟她不姓柳姓沈,于是说道:“若是庄姐姐不嫌弃,唤我一声阿珍即可。”

    “好,阿珍。”庄蕴看了看常兰,温声道:“萋萋?可好?”

    “庄姐姐。”常兰回应道。

    “不如大家进雅阁畅谈一番。”庄蕴提议道。

    几人随之步入内庭雅阁,谈笑说闹,好不畅快啊!

    时间寸寸挪去,难得的阳光透出了几缕,打在门前的柳树上,柳条染光,看起来多了些活气,露出了半片生机。

    清河宴结束,几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期盼来日再度相聚。

    沈宁萱走到门口时,不知为何抬头望向学子居的兰阁顶,一位白衫男子伫立在那,手中握着一幅画卷,眉眼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是微微颔首,抬步离开。

    沈宁萱收回视线,垂下头,总觉得那人的眉眼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但在常兰的催促下,她只能将此事先放在一边,来日再去细想。

    而后,常兰又带着她去逛了城西的永乐街

    直至天黑月出,二人才分开回府。

    沈宁萱坐在窗前的榻上,右手托着下颌,望着天上的弦月,回想起了今日的众说纷纭,也期待起了明日的行程——前往姑苏。

    咚咚——

    “小姐,夫人说明日启程,须得早些起身,今夜就早点歇下吧。”

    “好。”沈宁萱将窗关上,熄掉烛火,躺下身,盖好被子,心里默默念道:今晚必须睡个好觉!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做足了,这一晚她终于是一夜好梦,睡到了天亮有人叫她才起的身。

    今早没下雪,也没出晴,风不大,但空气依旧寒冷,还有些湿,许是要下雨了。

    沈宁萱朦胧着眼上了马车,最后实在是没忍住,睡倒在了阿娘的怀里,柳姝瑶唱着姑苏的小曲,声音娇柔绵长,很好听,沈宁萱完完全全地沉浸在香甜的美梦里。

    出门的第七日早晨,沈宁萱还在睡梦中。

    哐当——砰——

    “阿珍,阿珍······快醒醒······”

    刀刃声,倒地声,娘亲的急切呼唤,沈宁萱被迫从梦中苏醒过来,睁开眼,阿娘的面容就放大在她的面前,神情担忧。

    “阿娘······”怎么了?沈宁萱话还未说完,柳姝瑶便打断了她,“阿珍,外面是山匪,你待会儿一下马车就往后跑,躲起来,等一切结束了,阿娘就来找你。”

    沈宁萱迷茫地点头又摇头:“好···不!不要,阿珍不要离开阿娘,阿娘别不要阿珍!”夹带着哭咽的腔调在柳姝瑶耳边响起,但她不可能让阿珍冒险留下,刀剑无影的,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办才好。

    沈宁萱先发制人,说:“阿娘,我跑出去不比呆在这更危险吗?万一我这小短腿跑不过别人,几刀下来,我也就没命了。”

    柳姝瑶犟不过她,妥协让她安分地待在马车里。

    但担心外边情况的沈宁萱又岂会安分待着,自然是偷偷拉开一角帷帘,观察外面的情况。

    柳姝瑶提着剑,一招一式快速精准,力量恰好,轻松应对这几个山贼,秋姨和四个侍从也在奋战,这次出门跟着她的兰音也参与了这场战斗。

    忽然,沈宁萱看到一个倒地未死的山贼想偷袭阿娘,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处,迅速从衣兜里拿出弹弓,将一旁的核桃当作武器,拉开一弹,核桃像石子那样正中那名山贼的左腿。沈宁萱趁机再发一弹,将他的右膝盖也打了,山贼无法支撑而倒下。

    察觉到的秋姨也补了一刀,送他入了黄泉路。

    一名山匪注意到了马车里面的人,悄悄溜到那边去。沈宁萱看到一只黑色的靴子,身体像封入了千年冰窖中,被冷却了。她拿起桌上的果盘,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薄弱的帷帘,一刻也不敢放松,调动出所有的注意力和敏锐性,只要他拉开帘就给他狠狠来上一击,跳出后窗逃跑。

    忽然,帷帘被猛地拉开,此时此刻她似乎无法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骤然一停,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将果盘砸向他,那个山匪一声惨叫,鲜血从额头处汩汩流出,而她则是异常灵活地向后窗跳出,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窗外竟刚好有一名山匪,他迅速提刀准备向她砍去,死亡再一次逼近了她,这一刻时空仿佛像是静止了一般,勾魂使者的手紧紧地掐住她的颈脖,令她无法呼吸。她认命地闭上眼等待身子与头分家的痛苦,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许多的人,阿爹阿娘,兰芝兰蕙,兰音秋姨,大哥二哥还有那个在淮安祖母膝下长大,还未曾相见的四弟,还有最近认识的义母常兰,蕴姐姐,太子哥哥······到了生死之际,她才发现她思念的人好多好多,她不舍得,不舍得就这么离开了。

    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咻——”的一声,一大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来,她冰凉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热意,空气中带着浓厚的血腥味,使她感到难闻作呕。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面前的山匪已经倒地,死不瞑目。她摸了摸脸上的液体,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是红色的!是血!!!

    她缓慢地抬头,看向站在山路上一层的黑衣男子,他全身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了一双冰冷没有任何触动的眼睛,冷血而无情,像是死神的双目,他手持一柄弓背着一只箭筒,他身形单薄,站在寒风中,没有半点感觉,似乎他本就是这冷冽寒风的一部分。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离开了,他离开的很快,轻功定然是不错的,甚至是绝顶的。

    沈宁萱慌乱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轻轻喘息着,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又或是被那个男子吓了一跳,那双眼睛简直就可以成为她睡梦中的梦魇。

    ······

    打斗终于结束,一切归于平静。

    柳姝瑶过来看她,见她一脸的血迹和已经呆滞的双眼,本想训斥她的话只能收了回去,把她抱入怀里:“阿珍,不怕。已经结束了,结束了。阿珍就当作这是一场梦,好不好?”

    沈宁萱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往她的怀里缩,精神紧绷着,攥着她的衣角,显然是被吓坏了,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哪里能承受得起这些。

    柳姝瑶哄了很久,沈宁萱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她瞥见那只射穿山匪心脏的箭,立即移开眼,不再去看。

    柳姝瑶命秋姨把箭取来,细细观摩,沈宁萱看到了她眼中露出的诧异倍感疑惑:“阿娘??这只箭,你认识?”

    “不认识。”柳姝瑶笑了笑,将这件事翻篇。

    沈宁萱知道这肯定只是一个说辞罢了,阿娘和那个黑衣男子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凭他救她这件事来看,他与阿娘应该不是仇人,甚至有很大的关系。但到底是什么呢?

    沈宁萱不再去问柳姝瑶,只能自己思考此事,毕竟她也知道柳姝瑶是一定不会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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