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室内烛火轻晃，漆黑如魅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
叶如蕙知道秦茉舞在安慰自己，将凝重的面色稍缓和了些，但心底仍有些惴惴不安。
距离演奏时间还要一会儿，她们不再多聊，秦茉舞唤来侍女为叶如蕙梳妆打扮，而后自己去前头忙去了。
拾掇完之后，叶如蕙来到前苑内二楼的雅间里，里面有一面用玉白珠帘隔开的单独空间，间内摆着琴和坐席，这就是她演奏的地方。
秦茉舞在一旁道“这是我特地为你加的珠帘，能阻挡他的视线，再加上你带了一层面纱，那就是双重保护。”
秦茉舞拉着她在帘内坐下，和声道“没事的，不会认出你来的。”
叶如蕙朝她安然一笑道“谢谢了，茉舞姐姐。”
秦茉舞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跟我还说谢。他已经在楼下了，我先出去招呼着，你在这好生等着，不要多想。”
“好，你去吧。”
秦茉舞走后，空旷的雅间内只剩下她一人。
香桌上青花缠枝香炉内云烟袅袅，清馨沁人的熏香扑鼻而入，使得她有些征营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没多久，门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霎时间，门被打开了，叶如蕙恭敬的站起身来，像门口方向看去。
她这个位置离门口有一段距离，隔着珠帘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窥见其身形，但来人不止一个，一时她未分明哪一个是二皇子魏昊。
先进来的身形魁梧，器宇不凡，浑身散发着雄姿豪壮的意气，身上华服绣锦昭示这身份的尊贵。
前两世，她与魏昊交汇不多，一般是在皇家宴会上远远看过魏昊，这先进来的人身型与他很像。
叶如蕙猜，这人应该就是魏昊了。
而后进来的人身形挺拔，英英玉立，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清贵冷然的气质。
好眼熟...
叶如蕙眉头紧锁，视线穿过井然有序的珠帘，想要看清那人是谁。
熟悉的感觉在她心头萦绕，未等她辨识此人，先进来的人开口朝后来之人说道“先生，坐。”
声音一出，叶如蕙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殿下不必如此，下官位卑，担不起此等尊称。”
冷冽如风的声音传入叶如蕙耳中。
她呼吸一窒，立刻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是季渊。
为何魏昊会和季渊在此？
她不解但她也不想知道这些，她只怕季渊这双洞幽烛微的眼睛识破了她的身份。
她就这么静静站着不敢轻易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像是要把自己隐入夜色中。
魏昊听到这话，转而一笑道“先生比本王大，又曾是兄长之师，怎担不起此尊称呢。”
季渊没理会他话里的示好之意，仍恭敬却不近人情道“下官只不过为太子殿下授课一月而已，还算不上老师。”
面对他不咸不淡的态度，魏昊也不急，大手一挥道“先生不必自谦。”又指向叶如蕙方向道“听闻先生爱好音律，我特地为此请了素来在京城享有盛名的幽兰仙子，让她单独来为你我二人演奏一曲。”
这段对话落入叶如蕙耳中，她也知道为何魏昊会和季渊在此了。
季渊背后代表着国师府，而国师大人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从没有站队哪位皇子，但国师大人名望极高，如果能拉拢过来效用必定大。
所以魏昊这是在投其所好，拉笼人心，难怪尽管季渊有些冷漠的回答，他也不恼，仍表示自己的尊敬与诚意。
不过，季渊背地是支持魏郁的，为何会答应魏昊的邀请？还有，这些不掩饰身份的对话就这么被她听到了，这好吗？
她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在魏昊指令下，她向他们翩然施行一礼，后坐下抬起玉手抚上了琴弦，开始了她的演奏。
琴声如山谷间的泉水潺潺流淌，如林间萧萧簌簌的竹枝摇曳，如春日淅淅沥沥的细雨，荡开了浓重漆黑的墨夜，晕开了香甜清幽的熏香，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
季渊看着被一串串乳白色圆润玉珠挡住的白衣少女，她的脸上带着面纱，随着抚琴的动作面纱也轻轻跟着起伏。
可惜幅度太小，不足以窥见轻纱之下是怎样的花容月色，不过到也有不显露山水的美。
银白的月光穿透窗户恰巧笼罩在少女的玉体，玉珠泛着淡淡的白光，衬得少女更加清莹秀澈。
而那悠扬的琴音携着清凉的夜风，吹动了季渊鬓边的青丝。
有些乱了，似乎不止是发丝。
他不动声色的理顺着，仍凝神认真看着同样认真奏琴的少女。
魏昊向来喜爱舞刀弄枪，对于风雅之事不甚了了，他不会赏乐却也能听出此曲的动听之处。
更何况，他看些身旁的季渊如此谛听的模样，心中暗喜，看来他的这份诚意不算白送。
随着时间流逝，最后一声琴音消散于空气中，荡然无存。
叶如蕙将抚在琴弦的素手收回，一抬眼便看见季渊那双清墨深邃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看不出情绪意明，却不容忽视，压迫感十足。
她沉静的心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心中沉思着，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吧...？
“啪——”
魏昊豪爽的鼓起掌来，笑道“不愧享誉京城第一琴师之盛名。”又转过头朝季渊问“先生觉得如何？”
叶如蕙也看向他，对于他等下的回答，她竟有一点点期待，当然，这种期待并不是在寻求他的认可。
“很好。”
...叶如蕙忍不住心中腹诽，这也太敷衍了，不过，这不重要，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她准备应付几句，就行礼告退。
但季渊清冽的声音再次落下，说“每个弹琴的人都会属于自己的琴风，幽兰仙子的琴风清越舒畅，苍劲坚实，自成一格，有着非常鲜明的特色。”
季渊睨眼透过珠帘，看些少女那双盈盈秋水的亮眸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合。
他半阖着眼，又道“这让我想到一人，她与幽兰仙子你的琴风很是相近。”
叶如蕙的心重重一跳，她不知季渊口中的人是不是自己，但她直觉是。
她按下心中不妙的感觉，面上很是自然道“是吗，还真是巧了，看来我与公子认识的那人很有缘呢。”
她特地放柔了声线，改变了音色，以致让人听不出她原本的声音。
季渊没说话，只是唇角勾着清浅的笑。
叶如蕙还没理清他意味不明的笑，魏昊又开口说话了。
魏昊看季渊似乎对这位幽兰仙子有些兴趣，于是，他起着玩味的心道“幽兰仙子为何以面纱示人，可否摘下来让我们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
听到这话，叶如蕙暗叹一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这面纱向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摘下来的，每个客人对这张脸有都自己的期望，不摘就不会辜负，再说，保持神秘感是小女子的招牌，小女子是定不会亲手砸了自己招牌的。”
“还望公子莫怪。”
魏昊朗笑一声，大手一挥道“五百两换你摘下面纱，可行？”
“......”
叶如蕙额角轻跳一下，说实话，她心动了，但也就一瞬。
“公子豪爽多金，但小女子实在是不能摘的，抱歉了公子。”
再次遭到拒绝，魏昊面上有些不悦，他眼睛微眯，再开口时，语气带着阴冷道“你也听我们对话了，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还要拒绝吗？”
金钱诱惑不成，开始用身份施压。
她的手捏紧了裙侧，手心渗出冷汗，背脊僵直，心里急速的想着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