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西风凛冽,雪花爬伏在冰坨子上砸向青瓦,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不多时,冰雹停止奏乐,只余下寒冷疏通着京都的每一条街道。今夜魏国公府主院挂起灯笼,穿梭着的侍女手捧银盘,在门口候着。待李嬷嬷掀开帘子挥手,便顺序而入,将庄子上送来的时蔬野味端上餐桌。

    白兰逐一查看几口暖锅,见其滚烫地鼓出泡泡,做底的羊排鹿筋也软烂时,便缓步过去提醒了主母谢氏。柔声唤了厮杀于棋局、未分出胜负的魏国公与怀王殿下,谢氏又一把拽起与倚着父亲腿,冲着怀王“傻笑”的小闺女。

    侍女们将宴席置好,为五十两拌嘴玩闹的两兄弟也刚好从东院匆匆赶来,侧身在一旁候着。待怀王殿下落座主位,魏国公轻咳一声,侍女们缓步退下。“京都暴雪将至,圣上怜惜臣子,遂罢朝五日。军队已在驻扎于城外神机营中,二皇子接管。只是怀王府邸修缮不及时,恐还不能住人,得委屈殿下在府内长住一段时间。”杨敬先起身为怀王布菜,神色颇为恭敬。

    怀王一脉长居洛城,老怀王曾在四年前水患之际照顾了外出历练、被奸人陷害至难民营的魏国公世子。老怀王后来被卷入程门贪污案,夫妻不得已以自戕保住独子。看着面前有几分痴傻迹象的少年,杨敬先心中涌着一股复杂且怜惜的情感。丽芙随意翻了翻暖锅中飘荡的几片青菜,改夹了块鹿肉焖进去。

    升腾起的热气,隔绝了主位上刻意打量的目光。这件事与她得到的消息不差分毫,皇上扯着朝堂上下设局,屠了程家满门,要的不过是另一颗人头。无聊的用筷子戳了戳其余餐盘中黄芽菜,又见鹿肉靠近骨头的地方逐渐泛白,她想起乱葬岗中那个被稻草随意掩盖的丑孩子,他的伤口也是露出了一节白骨,最后费了两瓶龙骨散才强行唤醒。那个崽子与无常君的两张黑脸还让她记忆犹新,不过是手法残暴了些许,倒让好心不被认了。

    一旁安静不语的小贵客,除去慢吞吞的夹菜半点声音也无。魏国公肚子里的客套话咽了回去,转过头端起温好的酒,拔开瓶塞,一股诱人的醇香酒味混着梅花的清甜像钩子般吊足了人的胃口。将酒倾倒入青铜酒樽中,递给身旁不发一言的少年。“老臣去年冬至时埋下的酒,还望殿下评鉴。在国公府中,您不必拘束。今年扩建的东客厢还未曾住过人,但好在设置齐全。曹大家的墨宝,临泉的玉雕,平水镇产的花榈木打出的一套桌椅,保准殿下住的舒心。”魏国公对于官途倒没有什么上进心,除去在礼部的闲职,其他时光倒用于把玩字画,暗中处理些产业店铺的往来生意。谢氏放下筷子,赶忙接了话头,“房间早已打扫好,碳火也已熏暖了房间。等殿下用完餐,臣妇再领六名小厮来伺候您。”

    怀王成瓒木讷地点了点头,又似寤然惊骇,抿着嘴喝完了杯中酒。丽芙看着他呆傻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怀王全程只是做了两件事:一是吃菜,只吃离得近的;二是总要趁着捞菜的时候偷偷看她。魔尊大人或许也要折服在她的美貌下,嘚瑟之后,顿时又心塞起来——傻子可做不出造反的大事情来……

    谢氏按了下小女儿的手,丽芙这才收敛几分。遇上沉默寡言的贵客,杨于皓为缓和气氛,忽然站起身要向父亲讨一杯梅花酿。许是他动静太大,不小心带倒了椅子,吓得成瓒蹭的一下钻到桌子下。丽芙见状忍下心头的火气,心中暗骂了几句“不中用的蠢东西”也撅着屁股爬进去。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扭头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女孩。

    原来,成瓒这一世会流泪,滚烫的泪水将丽芙的皮肤灼烧出一片红色。

    痛——,重生之后再也没有过的体会。她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泪水从耳后低落到脖颈,她听见了皮肤裂开的声音。“比刀子扎肉爽快多了”,享受似的沉浸了一会后才被强行分离。听见怀王搂着自家女儿哭喊着“爹”“娘”,杨家四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几口气。

    这场宴席以魏国公夫妇对杨于皓的斥责以及二公子本人的道歉安抚收尾。

    丽芙饶有兴致摸着门框,仔细打量着那双狐狸眼,有什么东西变了——

    弄不清状况使得她心中窜上了股火气,烦躁不安地跺了下脚。向着母亲摇头示意后,理了下衣领唤了声“环英”。主仆二人伴着小厮阿吉的烛火,慢悠悠地晃回了小院。路上,环英眼神发亮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更加烦闷。

    “环英见到了什么吗?”丽芙语气温软,没有泄露分毫情绪。

    “回主子,伺候怀王殿下的小厮抱着只白猫,那白猫懒懒的一动不动。”

    “一只猫有什么好看的?”她想起环英也不过总角之龄,注意这些事倒是很正常。

    “那猫养的极好,通体雪白。脖子上挂着个金链,身上穿着层红色绒衣,神气极了。”是吗?倒瞧不出他还有这般耐心与细致。

    宴厅中,面对国公府上下的示好,成瓒止住泪水,低下头恢复了淡漠不语的状态。众人怜惜其家中遭难,自顾自的为其找好理由,心中感动了一番。等到安顿至东院后,怀王吐出了今晚最长的一句话,“世子可否陪小王半个时辰?”“王爷盛情,敬先没有推辞之理。”高大俊朗的少年郎看着比自己稍矮一个头,却处处表现着懵懂的小王爷,语气温柔,看得杨于皓一脸嫌弃。

    “太后懿旨召怀王入京,皇上将咱家敬先派去接应。如今这一瞧见,怀王不过比芙儿大了两三岁,但心智却,连回到京都处处谨慎都难做到。这步棋多半是废了,夫君也得另寻打算。”对于空白圣旨这个烫手山芋,本着皇家都在择婿范围内,舍不得女儿在天下至尊的三宫六院中蹉跎此生,便将目光放在几个藩王身上。顾及陈郡与洛城两地相近,且洛城繁华舒适,也有意与怀王交好,但终究是可惜了。

    “皇上此举是在敲打我府,婚嫁可不一定是咱们芙儿嫁出去”,“权贵勋爵,哪一家不得在李字面前低头?国公莫不是认为家中两个小子可以娶公主?”谢氏皱着眉头,指甲不小心扎进橘子中,染的一手甜腻。夫妻俩坐在榻上发愁,谢氏凤眼一瞪,佯装要将烂橘子塞到杨文贤嘴中,他倒乐呵呵的张口去接。“为夫为父,我做得都不好,夫人罚吃口酸橘是应当的。”这头,夫妻俩正发愁的对象,却罕见地冲院子里的奴仆发了火气。

    黑着脸将门口守夜的丫鬟嬷嬷全都轰走后,泄愤似的将桌上的茶具砸了个稀巴烂。“傻了吗?程朝,你敢骗我!”亲手养出的狼崽子,打破了她筹谋两年的计划。本想打开密室,但又临时改换了主意,蹬着小短腿将屏风转了一个位置。

    “莫极至远,花开为常,素埋江海,唤影魂绕。”绣出的芙蓉花似活过来般,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金色的花藤从屏风中伸出,紧紧吸附住她的脚踝。从识海中唤出《玉机修仙谱》,继续倒着修习功法。

    待功法再上一层,便可开境找到那只红尾尖的杂毛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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