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之战已过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九年，六界平和。或有凡人飞升入仙境，或是五界神魂离体坠入冥界，此间互不干涉。仙魔二道为天意阴阳，本则术法力量相异。”蓉皎凝出一口桃林晨露泼洒在顶部的陵鱼灯中，长明鲛油被冲出容器，顺着石壁所雕的獠牙流下，正入其扯下的裙摆。两腿相缠，用剩余的流云纱作怪摆弄出鲛人的造型。

    白泽涯空无一物，岚烟瀑水间凹进一可容身的洞穴。中余几盏火烛明灯作陪，此地附着阵法隔绝外界，也让蓉皎功力尽失，不得已将秋荻刚喂入的露水吐出为招。鲛油燃烧后虽逊于凤凰族腹中的圣火烈焰，对于仙根不稳的洒扫散仙而言算是直通冥界，魂体破损，即来世为人也再不可修仙术法。

    烈焰灼烧着仙界特别分配的仆人工作裙，蓉皎感叹着低效防火功能，看着寸寸爆裂的衣料，顿时感应到腰间侧悬着的百花金丝囊震动了一下。

    眼睛被熏出几点泪花来，又抽泣着憋回去。

    “感念伏羲半神许我气运，懵懂入蓬莱被众仙讥讽身无灵基。本就是死物，仙界一游方为梦。可羲和尊者慈悲心肠，愿以瑶池仙土浸润安魂。不想南无宫强要我们姐妹，为百年后花祭主仙备选。皎皎与阿姐托生芙蓉，并蒂孪生。主宫发怒，我倒成了惹眼碍事的，花苞未绽就被折弃。凡人俗胎守百年，我处仙门长生，却受灾受难的。”

    一团血雾自洞壁渗出，浇灭蓉皎周身烈火，待雾气凝结褪去，一峨冠博带，眉目昳丽的红衣男子隔着几步站定。蓬莱仙门素言天帝风姿特秀，岱舆仙岛以陆吾清冷独绝。在蓉皎眼中，仙界人物都不如眼前男子秀色可餐。

    风里希神尊，若是能赐我一半神力把眼前的大美男变成小跟班，小仙愿终生侍候古神牌与洛神殿下，洗心革面，诚心修仙。现在，到了感情爆发的时刻，“殿下身份尊贵，当初割血救活皎皎，屡次三番护我。知我举步维艰，若是”。

    若是能够抢走你的修为……

    成瓒将其破烂衣衫复原，转回身打断她的混账话，“仙魔二道从不为伍，今你仙骨快塑成，勿再多想”，烦恼其屡次闹腾卖惨要修炼魔道，却又有种禁忌的欣喜。

    蓉皎早料到男人婉拒的话，“偷拿了几片梧桐叶子，闹得难堪至此。玄武仙君一点气量也无，花蕊娘娘罚我十日禁闭，却不想着安排小仙送些可口吃食。”蓉皎作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将她所做之事轻飘飘带过。以花塑仙骨，暗中融进魔血才将这半仙之位勉强稳住，吃不到人间饭食实无损，只是她口中寡淡无味。蓉皎记挂着灶房炖的羊肉羹，人间供奉的果盘与肉食，倒成了这女人的口福。

    “睚眦威力可达半神，帝俊与本座也只能与其打个平手。倒是玄武替你背了黑锅。”成瓒弯唇，笑意却延伸不进眼中。睚眦为白龙神兽后裔，洪荒时所孕，万年后在封神之战中降生，与神魔同脉。她灵根几近全无，略通些攻击类的术法，怎敢出言挑衅睚眦，简直愈加疯了。

    见示弱糊弄不过去，蓉皎站起来扑进成瓒怀抱里，话说有便宜不能不占。魔尊殿下倒也不躲，她的撒娇做派正合心意，毕竟幼年期的凶兽朱厌毛发枯燥、全身软刺，远没有这么可爱娇软。

    “本座寻剑而来，白白给你当了护卫。明日乖顺些，要是想安稳主持百年花仙祭，爱捣乱的毛病要收敛。”

    “羲和仙圣人却是极其欣赏我这一身功夫，七绝紫陵鞭法我可是参悟了。”

    “懂招式却无仙力，连件附灵的兵器也无，天庭中一个守卫都能将你随意诛杀。嚣张跋扈得太过惹眼，必会招来灾祸。”看出蓉皎走神，成瓒也不急，揽着她坐下，顺势拆解了她的长发，圈在怀中慢慢抚摸起来。

    蓉皎将会是芙蓉花仙中最出彩的一个，就凭她过盛的姿色与圣灵根骨。并蒂同生，哪有这一枝独秀专享绝代风华。

    “皎皎费了多年心思，不要在花仙祭前惹出事端。”

    “秋冬梅菊不凋，春华自吐艳色，本就是各花入各眼，美色哪有什么高下之别。花仙子忙着出风头，赚些香火供奉，最是该争的——伯华太子。赐福期间，靠着句芒上仙传授些利于植物生长，花开延期持久的法术。人间常说狐死首丘，寒将翔水，哀其故土，思归家。我不想着入仙道，凡缘未断，只想归家。原是上仙才有资格前往人界，正常修炼的速度估计要千年万年。与姐妹们相比，不若主祭一角借我，见一见父亲娘亲，族人。”三百余年可移平沧海，依着故土习俗，血亲骨灰早落入湘江，转世也不再有那一世的记忆。

    额间的金色芙蓉花纹配合着眼角的泪痣，诱得成瓒抬手碰了碰她挺翘的羽睫

    ——借？冥河之畔，青铜蛮火鼓因着她不知敲响了多少次。东皇太一或许都好奇的很，到底是哪宫狠辣暴戾的仙子耍出来的好手段。

    “一树花，飘零异处。皎皎此言让本座也动了凡情。”她并不害怕成瓒，或许是因为融了几滴魔血的缘故。蓉皎调皮地趴俯在他身上，不害臊地抬头细观。魔尊专属的赤红双目在幽暗烛火的照耀下，犹如火红的烈焰被禁锢着燃烧于黑夜中，妖冶又压抑，张扬却肃穆。

    灯下观美男，才是六界中的第一美事。

    “本座”，在蓉皎眼中，成瓒较那群端着架子的仙人显得风趣多了。

    “比任何仙君凡人都要卓越脱俗，美一字不可概论。”

    “一贯爱在口舌上下功夫，难怪哄得羲和愿意收弟子。有时又觉着你过于蠢笨，幻形血契时隔多年才会用”。蓉皎做事看似无章法，心思实是格外细腻，懂得一切不过是暗中标记过了代价，与魔尊交易不过是与虎谋皮，多见几次或许魂都丢了干净。

    “太阿剑藏在洛城，地母灵脉上。殿下可取回，这玉珏中的全部魔力借我一用，可不能忘恩负义！”成瓒颠了下怀中的女孩，冰冷修长的手指掐住其脖颈，嗤笑道“半仙之于仙，横跨着千年修为。仙根不稳，功法低微，且魔族术法于你本就是倒施逆行，以内丹驱动，而非灵脉。魔力会将魂体吞噬，你能经得起？洛城为人皇所居，仙魔术法无以施展。太阿剑未藏匿于仙界，已除去了本座心头大患”。

    蓉皎心中一紧，没料到赌命换来的消息瞬间化为朽木草芥。“伏羲、少昊修炼万年已渡劫入半神尊位。”

    “伏羲百年前才渡雷劫，少昊颇有些本事，三千五百年前就借绿凤金丹功力大增，迈入半神境界。”

    “少昊半神执掌天庭云光殿，近一月却未曾露面。”云光殿有一鹿鸣井，通达人界。半神之位早不受仙规束缚，但半年轮值期间失踪颇有些诡异。

    “堕魔亘古未有，调动魔力，后果不知。就算本座求得了太一，或也见不了佳人一面。”成瓒在她手心画下一串诡异的符号，暗红色的光芒渗透进了皮肤中，隐而不见。既然想在仙界搞一波事情，成瓒自是愿意凑热闹，可惜了这只漂亮的小宠物，将消弭微尘，不入轮回。

    “好疼”，成瓒暗中催动些魔力安抚她后脑中躁动的魔血花，又使劲的捏了捏她的腰间肉。

    “魔力确不适合仙子修习”，蓉皎单纯以为是附魔的副作用，推开成瓒的怀抱，站直倚在崖壁上咬牙克制。心中暗道着“交易谈完了，怎么还不走。”

    成瓒魔力在此处也得小心收敛，一炷香后才完全压制住她体内暴动的魔血花根。饶有兴味地看着蓉皎瘫在一旁发抖，“本座回魔界清扫整顿，静待仙子尊驾。”

    待蓉皎再次清醒，已被秋荻带回临水阁卧房中。摸索到枕头里藏着的暗门钥匙，将其小心纳入花囊储物袋，这才拿出了往日的精气神，传音喊道“秋秋，又想吃羊肉了。”

    此时正被句芒上仙点中作答的秋荻，在大殿上弹射而起，紧张盯着句芒快垂到地的胡子和花里胡哨的长袍，刚接通的思路被“羊肉”打断了。“小仙，额，小仙”，“曾经有位花仙娘子教诲过，嗯，就是说洛城处于赤县神州南角，花颜常驻，以花朝节侍奉十二宫仙子。入春而兰、山茶、水仙；中春而桃花、海棠；春老牡丹、芍药；初夏荷花；秋祭芙蓉、桂花、菊花；冬贵梅花。据小仙所知，花朝节当日家家晒种祈丰，制作羊肉汤，不，是烤羊腿，羊肉花糕……”

    秋荻被憋笑的棠朵踢了一脚，尴尬之情突然窜上脸颊。迷茫地看着句芒拿着一尺长的粗木棍，晃晃悠悠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