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小晚…”
手机里传来的，是姚栩的呢喃。
“章晚小姐，我们老板一直昏睡着，叫你的名字，可不可以麻烦您，再过来医院这边？”
我正在犹豫，邱山却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
“晚晚，你有事，就去忙吧”
他说得很小声，生怕电话对面的人听到似的。
那边催得紧，邱山又那样紧张我，生怕我没有休息好哪怕一分钟，我想，不如让他松口气好好歇一会儿。反正都到了医院，去姚栩那边一下，也不会有什么事。
挂了电话以后，我一个劲儿地叮嘱邱山。
“你别乱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点点头，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我到姚栩的病房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他看到我，又惊又喜。
“小晚！”
他的胳膊被石膏固定住，应该要很久才能恢复如常。
“姚栩，我想有些话，我应该跟你明说”
“我现在已经结婚了，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我知道姚栩心里在想什么，早点断了他的念想，对大家都好。我说完，就撂下姚栩走了。
我跑回了邱山的病房，听到护士在叮嘱他。
“你这个情况，不适合太辛苦，而且你这个伤口面积也不算小，平时还是要多平躺休息”
我冲进门去，丝毫没有管病房里其他的病人。
“伤口？什么伤口？！”
护士和邱山，被我吓了一跳。
我这才看清邱山的状况，被子被护士拉到一边方便检查伤口和敷药，腿上有一大块已经化脓的压疮，被护士涂上了紫红色的药水，格外显眼。
这会儿，邱山不顾手上打的点滴，只想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伤口。
“他有压疮啊！化脓感染了导致发烧的，你不知道？”
护士的话，让刚刚那个声音洪亮的我突然没了底气，我确实不知道，邱山身上，有那么大一个伤口！
护士匆忙收走换药后的医用棉签和其他的用品，去别的床看护其他病人了。留下我和邱山四目相对。
“晚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病床两侧都有不锈钢的扶手，他撑着右边的扶手试图借力往左边挪一挪，但是收效甚微。
“你怎么会有伤？刚才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紧了紧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晚晚…对不起…”
护士跟我说，他这种病人，有了压疮是很难第一时间发现的，我几步跨过去，坐在床边。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听我的，这个星期我来做饭，我来照顾你！”
他的眼里盛满了内疚的目光，斟酌了半天，竟然让我去上班。
“晚晚…我…你去上班吧！这很耽误你的时间的！”
我真的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又去超市买了好多食材准备给邱山做饭吃。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根本没买什么，就花了一百多块，回到家，拿出买好的菜，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择菜、洗菜、切菜…一顿操作下来我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原本被邱山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厨房已经被我弄得一片狼藉。
我甚至，不会开液化气灶。
秉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终于把液化气灶点燃了。
这时候，邱山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的。
“晚晚…冰箱里有小馄饨和烧卖，你要是饿了，就将就着吃，蒸笼放在厨房第一排中间的柜子里，蒸锅里放两碗水就可以了”
“小馄饨煮起来也很简单的，把电磁炉打开，第一次沸腾以后加一小碗水，第二次沸腾就煮好了”
我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眼泪又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晚晚…你…在听吗？我在医院这边可以去食堂吃饭的，你不用担心我”
“或者，你想吃什么，叫外卖也行的，电视机柜里面有零钱…对不起…晚晚…”
“邱山…你等我，我的饭就快做好了！我等一下送到医院来！”
我打断了他，他还在电话那边说着，不用麻烦我，可我觉得，我如果不去给他送饭，就太混了。
我发觉自己做饭的速度实在太慢，如果邱山等我送过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最终，还是去附近的饭店打包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和小米粥。
再次来到邱山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陆续准备休息了。邱山怕打扰别人，就从病床上挪到轮椅上，和我一起坐在走廊上吃饭。
“晚晚，你忙了这么久，自己都没吃上晚饭吧？”
我变戏法一样地从包里掏出在路边摊买的东北饭包，在他眼前晃了晃。
“当然是要陪你一起吃呀！这个饭包听说很好吃，里面有海带丝、肉沫、酸豆角，我买来尝尝！”
邱山一边吃着小米粥，一边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那个饭包。
“你看我干什么？”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玉米粒喂给他，他像一只被投喂的小猫一样，温顺地吃下。
“是晚晚吃东西的样子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我又吃了几口，然后把他没有喝完的小米粥抢过来，一口气喝完了。
“晚晚……我喝过的……”
我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
“谁叫你不快点吃，那就别怪我抢你的粥喝啊！”
我知道，邱山其实是因为发烧而没什么胃口，我故作轻松，只不是为了掩饰自己没有办法应对他突如其来的住院，为了让他不再继续担心罢了。
“晚晚，这几天你不用请假的，你每天这样来来回回跑，太辛苦了”
邱山为了不浪费我买的那些小菜，很给面子地实行了光盘行动。
我没有听他的回去上班，让珊珊帮我交了请假条以后，我就开始认认真真地琢磨做饭和照顾邱山的事，虽然他时常语气温和地让我不要太担心，但我仍然想要改变之前麻木而又拧巴的生活状态。
我跑到邱山的主治医生那里，想更详细更深入地了解他的病情，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你是他妻子？他啊，不注意不讲究的地方太多了！”
那个戴老花眼镜的医生似乎对“不听话”的病人深恶痛绝。
“你啊！去给你爱人买几双五指袜，平时多按摩按摩腰和腿，家里要是有能力，就在浴室和卧室里多装几个扶手，把地板改成防滑的，不然像他那样，早晚摔得浑身淤青！”
扶手？防滑地板？
我突然想到，刚和邱山搬进双丰小区的家里时，他所有的家当，也只有一个随身的旧旅行包。
搬家师傅搬过来的，基本上都是我的衣服和我常用的物品，满满几大箱子，就连珊珊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都说，我工资不高，没用的东西却买了一大堆，以后一定走不了“贤惠持家”路线。
“他身上好多摔伤都没好全，哪里禁得起三番五次地摔？你啊，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要是真在乎他，就别让他再来医院了！”
那个老医生没完没了地一直唠叨着，他说，他见过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女方往往受不了这种痛苦，过不了几年就会闹着离婚，他的话里话外，无非也是把我归为了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妻子。
想想也是，家里的卫生间一直没有安装任何防滑的扶手，地板也是市面上普通的大理石地板砖，邱山刚开始一定是不适应双腿不能动的生活的，可是，我只顾自己日复一日的顾影自怜，我丝毫没有发觉，他的生活有多么的困难。
回到病房，邱山已经躺在病床上了，他的轮椅放在一边，我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轮椅上什么都没有，既没有防压疮的坐垫，也没有舒适的靠垫。
“我送你的靠垫呢？怎么不用？”
像是被我问住，邱山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我一屁股坐在他的床尾，想着他腿上有淤青，又往外挪了挪，怕碰到他的伤。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舍不得用？”
邱山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被子。
“晚晚，我……”
第二天我就把那个靠垫从家里找了出来，带到医院，不等邱山反应，我就塞到他的腰后面。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很多？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坐得舒服很重要！”
就这样，我在医院照顾邱山整整有三天，他出院的时候，执意要去永兴超市买菜，我拎着他住院用的塑料脸盆和洗漱用品，又和他一起挤上了地铁。
“晚晚，这几天，你都没睡好，一会儿到家了，好好补个觉吧”
进站以后，邱山把我手里的东西全部接过去，放在自己的腿上，他仰着头看了看我的脸，眼里尽是心疼。
永兴超市是里我家最近的一个综合超市，品种丰富、价格实惠，还时常有打折活动，吸引了不少大爷大妈来这边挑选他们合意的商品。
我们把随身带的物品寄存到保险柜里，就推了一个小购物车进了超市。
邱山来到蔬菜水果区，挑了好多新鲜的食材，我在一旁帮他扯下超市里免费的保鲜塑料袋，然后撑开让他把挑好的蔬果放进去，然后我再跑到称重的阿姨那里，打个条形码。
“晚晚，买点基围虾吗？我做椒盐虾给你吃”
水产区的品种就更丰富了，尤其是鱼类，但是邱山想到我曾经那样抗拒吃鱼，就转着轮椅想去挑几只个头大一点的基围虾。
水产区的蓄水池比较高，邱山就算是竭尽全力伸直手臂，也够不到那些游来游去的虾。
“我来吧！这个……怎么挑？”
“游的比较快的、看着比较肥的就行”
我拿着小鱼网抓了不少基围虾，送到称重台一称，放回购物车里瞥了一眼，竟然要70多块钱。
“晚晚，还想吃什么吗？烤鸭？榴莲？”
邱山说的，都是我刚刚趁着他挑蔬菜看了好半天的东西，只不过我觉得烤鸭太油腻、榴莲太贵，关键是，买多了我和邱山根本拿不动，所以没有买。
“不用了不用了，已经买了这么多了，吃不完的”
可是邱山却不听我的，他转着轮椅，在熟食区挑了一只卖相很好的烤鸭，又让师傅现场给片成片打包好。接着，他又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榴莲，让水果区的阿姨帮忙把果肉都剥下来，也装在干净的塑料盒子里。
最终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收了邱山三百来块的现金，他道过谢以后，便把那些东西放在自己的腿上。
晚秋的风瑟瑟的，我从温暖的超市里出来，瞬间就冷得打了个喷嚏。
“晚晚，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