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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诫

    湛蓝海面,白帆招展,一艘巨大战船破浪而来。

    战船通体莹白如雪,分外耀眼,刺穿天幕,出现在霞光万道的红日之下。

    这是夜雪舰,是楚翘出生那年父亲凌不为开始为她建造的。工匠参考了西洋和阿拉伯的工艺,整整造了七年,通身无一枚铁钉,榫卯工艺使得战船在大风大浪里坚如磐石。再用鲨油鲸脂涂浸了一年,这才正式下水。舰身长按周天而设,为三百六十尺,宽按卦爻而设,为六十四尺,堪称是郑和宝船之后,极为罕见的巨舰。

    这么大的战船,对成年人来说都是庞然巨物,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更足以自成世界了。

    楚翘站在船首,衣袂猎猎,乌亮眼睛紧盯船尾方向巨大的一轮夕阳,蓄势待发。

    “测航速!”

    船首,一个蓝衣少年赫连春水,将一枚木片抛入海中。

    木片入水,立刻被湍流卷动,浮向船尾。

    楚翘瞬间如同弹丸一样,向船尾冲了过去。

    她跃过将收的缆绳,踏上转动的舵台。像一只弹跳的猫,无视一切障碍,连水手们的欢呼声都听不到,她的猎物只有正在沉入海面的夕阳。

    楚翘竟一口气冲到了船尾,这世界的尽头!

    木片此时也已经被湍流带到了船尾,竟似比楚翘更快。楚翘跑得太急太猛,收势不住,直直地从船尾跌落下去。

    水手们惊呼,船首的蓝衣少年赫连春水也急速奔来。

    赫连春水脱口而出:“不好!”

    水中的楚翘,单手抓着船尾的缆绳,在夕阳下沉的一瞬间,捞起了水里的木片。

    楚翘仰头,一脸灿烂,把木片一举:“航速准更!”

    蓝衣少年赫连春水和水手们欢呼,他们的少主身上永远伴随着惊喜。

    此时,楚翘却没注意,她的束发带已被海流卷去,一头秀□□浮在海面上。

    刚才还英姿勃发的小小少年,在水中竟有些妩媚。

    船首的赫连春水,看得呆住了。

    楚翘下意识地转身回头,遥望伏波港的灯塔。

    一塔孤绝,塔顶站着楚翘的父亲,伏波港的主人凌不为,面如寒冰。

    灵犀塔内,楚翘举着鲸脂灯,沿着螺旋拾级而上。灯火把幼小的身影拖得老长,在扭曲的墙壁上盘旋。楼梯狭窄,只有两尺宽,没有窗户,向上望去,是无止境的黑暗。突然,脚下一个磕绊,身子一栽,手里的鲸脂灯沿着楼梯滚落下去。黑暗中,楚翘凝目如星,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侧耳倾听,海潮呼啸。

    终于来到了塔顶,只见那塔如犀角,直指明月。凌不为正站在塔顶,眺望海潮。海上的月亮,丘壑清晰可见。

    楚翘并未察觉到父亲的异样,反而手舞足蹈地向父亲说起今日下水的大船,稚嫩的脸上傲气十足。

    楚翘:爹,你送我的夜雪舰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今日它第一次下水,春水他们见到,眼都直了!

    不远处,那艘庞然大物静静停泊在港口。它宛若夜色下的苍雪,洒落光辉。

    凌不为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

    楚翘:爹……

    良久的沉默,楚翘才察觉不对,凑上前去,看到了凌不为的满脸怒容。楚翘第一次看见如此愤怒可怖的父亲,瞬时怕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楚翘懦懦地低下头,咬着嘴唇:“爹,我不是故意跳进海里的,我是……”

    凌不为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深沉缓缓说道:“这座灵犀塔,外如犀角,内如螺壳,取灵犀百转之意。好好看看,这东方海道七大绝景里的灵犀指月,这景,这境,就要不在了。”

    楚翘不解:“怎么会不在了呢?”

    凌不为:“我脚下的灵犀塔,我掌上的伏波港,我心中的东海道,眼见就要化作一场空。这灵犀指月的绝景,恐怕终会沦为长沟流月。”

    楚翘:“爹说过,这灵犀塔上的灯,就是海上人的路,灯不能灭,路不能断。爹,我会争气,帮爹守住伏波港,守住这灵犀塔。”

    凌不为倐地转身,近乎咆哮的声音在楚翘耳边响起:“那你为什么要跳下海,为什么让人看出你是女儿身!”

    楚翘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尽是不服气。

    楚翘:“我想赢!董诀的手臂比猿猴还长,武星葵的力气比蛮牛还大,赫连兄弟的剑术连大人都能打赢。可我是他们的少主,我要比他们力气更大,跑得更快,我必须赢!”

    凌不为听闻神色缓和下来,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你是女孩,比这些你赢不了。”

    楚翘:“爹,你们都说只有男孩才能出海,才能去更远的地方,我是男孩,我就必须赢。”

    凌不为:“你是父亲弓上的箭。箭射出去,宿命就是你自己的了。风花雪月的女人和惊涛骇浪的男人,是两种命。”

    凌不为从暗影里拿出一件东西来:“这是我从琉球带回来的火绳枪。有了它,女人也能获得跟男人抗衡的力量,但长久练习,火星会灼伤你的脸。你告诉爹,选择容颜,还是力量?”

    楚翘望着那柄冰凉锃亮的武器,眼神中充满好奇:“火绳枪?是从东边,二十六更的地方来的?”

    凌不为一惊,用一种称许的眼神望着女儿:“你知道琉球的位置?”

    楚翘:“那里居然有这种宝物,真好玩啊,大海比胭脂有趣多了。爹,教我!”

    楚翘迫不及待地让凌不为教她枪法,仿佛那武器是世间最有意思的玩具。

    凌不为大笑:好,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凌不为拿过火绳枪,在枪口放入引药,点燃火绳,交给楚翘。

    楚翘一把拿过枪,吃力踮起脚,向远方瞄准,眼神狠厉且专注。

    凌不为:“你要射哪里?”

    楚翘:“月亮,我要射穿月亮里桂花树的叶子!”

    枪声如雷,穿透了汹涌的海潮声。

    黎明时分光线透射岩洞,巨大人体骨架旁,散落机械结构图和海图。大小不一点彩夹金的玻璃瓶薄如蛋壳,瓶身缠绕金雀花枝,怪异海洋生物标本浸泡其中。万千书卷,直达洞顶。

    一个长发披散的男子,身着宽□□色长袍,赤着双脚,形销骨立。一个秀丽消瘦的小男孩正痴迷地望向窗棂的方向。

    楚翘坐在窗棂上,腿一翘一翘,捧着一本诗集抑扬顿挫地读着:“正消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楚翘哀怨地把诗集抛还给小男孩:“小忧,还是上回读的周邦彦清丽,这个《水龙吟》我不喜欢。”

    小忧小心地接过诗集,珍惜地放回怀里,一声不吭。

    楚翘:“小忧,你可真是个小怪物,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啊,这些诗你听得懂吗?”

    小忧乖巧地笑而不答,眼睛清澈得能照出天上的星星。

    楚翘对着长发男子,一半埋怨一半撒娇地说道:“先生,您倒是教教小忧识字啊,以后我可没功夫夫天天来您这儿给他读诗。”

    夕无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你做什么会没功夫给他念诗了?”

    楚翘眼神里充满期待:“先生,过了今日生辰,我就是个真正的海上男儿了。”

    夕无照:“为什么一定要当海上男儿呢?”

    楚翘:“您知道的,只有男儿才能跟爹爹行船出海。”

    夕无照抬起头,腮上胡须缭乱,一双碧眼宛若深海,清亮无比。

    夕无照:“阿翘,出海再远,岁月再长,你都不要忘了你自己。”

    楚翘眼神坚定,对未来充满憧憬:“只要能出海,我就不会忘掉自己。”

    薄雾朦胧的海面,一叶轻舟迅速划过。舟上孤立一弱小的黑衣少年,戴着一个似哭似笑的鲜红面具。阳光倾斜,影子渐移。一只蝴蝶落在楚翘额头,楚翘眼睛努力上瞟,试图吹走蝴蝶。小忧在同一个角落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等待着。夕无照对着端坐的楚翘,在画布上作画。

    夕无照:“别动。”

    楚翘立刻不动了,自顾自地背诵歌诀:“子、午、卯、酉一条线,寅、申、巳、亥圆如镜,辰、戊、丑、未枣核形……”

    此时,一只橘猫伏波熟路,跳过窗棂,舔食夕无照的餐盘。

    楚翘兴奋大喊:“先生,大黄又来了!它的眼睛都变成枣核了,你还没画完!”

    夕无照:“《猫眼定时歌》倒是背得烂熟。大黄每天都是这个时辰来,这个光线,眼睛都是枣核形的。午时刚过,你着什么急,又想去跑船跳海啊!”

    楚翘被说中心思,吃吃笑了。蝴蝶停在楚翘耳边,楚翘好奇地用余光瞄向画布,但始终看不到画中人。

    又是一记警告:“别动!”

    楚翘似被磨光了耐心:“先生,你是不是将蝴蝶和大黄都画进去了!”

    夕无照将画笔一搁,拿起画交给楚翘。

    “现在,你可以看了。”

    楚翘望着画布,惊呼:“先生,你这画的不是我吧?”

    画布上,一个成年女子眼神坚定,英气中带着妩媚,这画里藏着十岁孩童难以理解的玄机。

    楚翘招呼一旁安静坐着的小忧:“小忧,你来看,这美人儿是我吗?”

    小忧看看画又看看楚翘,笑着不作声。

    楚翘佯怒抢过小忧面前的诗集:“不说话,今天休想我给你念诗。”

    小忧涨红着脸抢夺诗集,两人闹作一团。

    夕无照莞尔:“做什么要欺负他。”

    夕无照小心将画卷起,放进一个狭长的玻璃瓶中。

    “阿翘,这可是将来你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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