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小怜是更喜欢治还是侑?”

    或许古往今来所有一女两男的幼驯染都会被问这话,儿玉和宫兄弟也例外。

    春游归来的三人结伴来到饭团宫等家长下班,店里并不忙,宫女士把吃的给三个小孩端来后,也在儿玉旁边坐下。

    一大三小的组合,食客和雇来的员工都见怪不怪,露出会心一笑。

    总有人会自以为幽默地问儿玉那句话。就好像她想跟宫家亲近,就一定得和两兄弟中的一个结为妻夫,才能把现在的一切延续到未来似的。

    宫侑当时正在为春游途中,儿玉说“有礼物给你”结果是把毛毛虫放在他手心里而生气,他瞪了和自己中间隔着宫治的儿玉一眼,气呼呼地说我才不要儿玉那家伙的喜欢呢,以后我一定会跟比她温柔一百倍、好看一百倍的女生交往,像气象新闻大姐姐那样!

    宫治小声嘟囔,蠢猪以为自己是野原新之助吗,我们都二年级了。

    客人问他:“治呢?治也喜欢气象新闻大姐姐吗?”

    “唔,”他也看了儿玉一眼,舔掉手指上的饭粒,跳下椅子去后厨洗手,“不知道,没想过。”

    儿玉低头嚼着饭团,从头到尾不吭一声。

    宫女士摘下她的小黄帽,给她擦了擦汗,整理好乱掉的刘海,微笑着打断客人继续追问儿玉的话头:“这两个臭小子,选谁都倒霉透了,干吗非要委屈小怜。硬要说,治还靠谱点,比较会照顾人。不过到底是兄弟啊,都很会烦人。”

    宫侑腾地站起来抗议,说自己长大了绝对是超帅气、超贴心、超受欢迎的男朋友。只可惜他动作太过激烈,害得旁边的儿玉都被连累,手里特意留到最后吃的饭团馅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干、干什么!”儿玉缓缓抬起脸,盯着宫侑,一字未说,宫侑已经回想起了被她胖揍的痛,做出逃跑姿势。

    是从那时候就输了吗?

    意识到自己喜欢儿玉后,宫侑时不时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他现在和儿玉的相处模式和之前没有太多变化。

    宫侑没有像自己想的一样,变成帅气、体贴、招人喜欢的男朋友,也没有喜欢上像气象预报大姐姐一样温柔漂亮的女朋友。

    ——真的对儿玉轻声细语反而很奇怪吧,他只试过一次,儿玉当场倒退三步,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他是脑子被排球砸坏了吗,气得他发誓再喜欢这种家伙他就是猪。

    好吧,他是猪。

    说来也是搞笑。

    他和宫治如此想要彰显自己的不同,T恤再喜欢也不和对方穿同款,床单挑不同图案,连染发都故意一金一银错开彼此的选择。可他们最后还是喜欢上同一个人,一个他们一开始笃定绝对合不来的人。

    难道这也有遗传因素在吗?

    宫侑不免有此怀疑。

    儿玉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把姓宫的迷得晕头转向。

    宫侑习惯了和宫治的竞争,比谁先到家——两个人挤在门口,后到的儿玉嫌恶地捏着两个人的脖子把他们拽开;比谁洗澡更快——结果是被老妈打回去重洗了一遍;比谁的排球打得更好——现在,宫治却说他以后不打球了。

    他们的人生似乎就交叉在各种各样的比赛当中,就连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也要自夸比对方更帅一些。

    可事到如今,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在“儿玉”这件事上和宫治比较。

    宫治无疑是喜欢儿玉的。

    喜欢儿玉没有给宫侑的世界带来太大的不同,却给了他不同的视角,那些他插不进话的独属于儿玉和宫治的对话,他嫌弃过的他们俩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放学路,宫治总是看向儿玉的视线……

    一切在宫侑眼中都有了新的意义。

    比起我,你会更喜欢治吗?

    宫侑很多次都想这么直接问出来。

    一二月是入学考试月,就连平时懒散的儿玉行踪都越来越匆忙,儿玉阿姨为了这事也罕见地推掉工作,陪在她身边。

    宫侑和她碰面的时间反而少了。

    好不容易春假到来,儿玉又回来宫家,在客厅看QUIZ录像带看到睡着的宫侑甚至没完全清醒过来,儿玉就挨着他倒下,扯走他身上的毯子,表演了一番五秒入睡。

    什么嘛。宫侑看着睡得蜷成一团的儿玉,对着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睡颜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揉了揉自己糟乱的发型,从老妈房间拿来专门给儿玉准备的被子。

    儿玉以前并不容易被吵醒,但宫侑还是尽量轻手轻脚。

    她的呼吸均匀绵长,眼下淡淡的青黑色看得出来,睡眠质量好到如儿玉,也还是会为大学的事苦恼到睡不好觉。

    难怪连儿玉阿姨都回来了。宫侑坐到旁边,安静地看着被子跟着她的呼吸节奏微微起伏。这要让他怎么好意思问她那种蠢问题啊。

    比起治,果然还是喜欢我更好吧。

    宫侑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指离儿玉的脸颊已经不足三公分。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儿玉的脸忽然变得很陌生。宫侑想,自己对儿玉的感觉或许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太近了,所以到现在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宫侑的指尖迟迟没有落下,儿玉对宫侑内心的纠结一无所知,沉沉睡着。

    最后,宫侑还是收回了手。

    他想,有些问题,有些碰触,还是要趁人家醒着的时候再做比较好。

    可惜宫侑并没能等到那个合适的时机。

    大学开学日前,一直忙碌的儿玉闲了下来,整天无所事事,泡在电视机前把落下的节目录像带看了个饱。

    此前宫侑有眼色地没用升学的事刺激过她,现在看她一副彻底放弃的模样,总算有了胆子来犯贱。

    他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什么靠最后一年临时抱佛脚肯定行不通,什么随便找个外地大学上还不如复读一年,最后他臭屁地说自己打算上大体大(大阪体育大学),问儿玉要不要一起。

    “宫治那家伙不打算打排球,也不打算读大学,”宫侑观察着儿玉的反应,她好像完全没在听,自顾自地吃着零食玩游戏,宫侑哼了一声,假装不在意地说,“只有我们俩了,一起去大阪也算有个照应。”

    “怎样?”他补了一句。

    儿玉的手停住,朝宫侑看过来,那瞬间,宫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在他身体里安了窃听器,看穿了他的想法。

    “侑。”她拍拍沾着碎屑的手,坐直身体,淡淡地、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要去瑞士读书了。”

    “昨天才得到的确切回信,我本来想等……”儿玉看到宫侑有离开的意图,便去抓他的手。

    没有抓住。

    儿玉要去留学的时机刚刚好,好到宫侑怀疑她是为了躲自己才跑去瑞士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直到八月底,儿玉在日本的最后一个夜晚,宫侑也还是这么觉得。

    他犹犹豫豫,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问出心中的问题。

    大概是看出宫侑所想,坐在一旁的儿玉抢先解释说:“——你可别自作多情,留学申请早就开始了,只是四月才有结果,可不是为了躲你。”

    “所以你那天真的醒着。”宫侑笃定道。

    儿玉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你呼吸声太重了。”过了一会,她撇过头去说。

    宫侑当然知道儿玉不是为了安慰自己而说谎。

    不如说,就是因为知道儿玉没有说谎,所以才更加生气。

    那天从儿玉家离开后宫侑并没有立刻决定和儿玉绝交,他只是不知道该在儿玉面前做什么表情说什么祝贺的话,才狼狈地逃走。

    真正让他生气的是第二天的晚餐,儿玉向两家所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宫侑坐在家人中间,试图从其她人脸上看出和自己一样的无措。

    但是没有,一个也没有。大家露出有些落寞又理所应当的表情,微笑着庆祝儿玉一年来的努力得偿所愿。

    宫侑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只有他自己。

    回到房间,宫侑冲着弟弟问出了自己的猜想:“她早就和你说过了吧,你不继续打排球的事也是先和她商量的?”

    被掼在房门上的宫治拽开他的手指,说,想要留学的事确实和他说过,结果他和他一样昨天才知道。

    “而且,‘想去瑞士读书’也不是跟我一个人说的啊,”宫治理了理领口,看着宫侑,吐槽,“是蠢猪你脑子里只有吃和排球,根本没认真听过儿玉说话。她做旅行手帐的时候,只有瑞士写了满满十张,有四页都是那里的学校。”

    “她说过想去的地方那么多,尼泊尔、冰岛、南极、外太空,我怎么知道她哪次是认真的啊蠢货!”宫侑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但他也知道宫治说得没错,儿玉要做的事,她全都早就说过了。

    宫治听着他说完,表情复杂,没有回嘴。

    和儿玉冷战的这几个月,宫侑何尝不清楚自己的执拗毫无根据。

    此刻,一如她们共同度过的十多年人生,她们分明近在咫尺,宫侑却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离她更遥远,他正在缓慢地失去她——不,人是没有办法失去从未拥有过的东西的,就像他也没办法赢得不曾开哨的比赛。

    他曾短暂地,天真地以为自己要和双胞胎兄弟较量,唯一的裁判就是儿玉本人。

    但其实,这场比赛没有计分板也不会有裁判,甚至从未有过对手和队友的存在。

    宫侑吸吸鼻子,闷声问儿玉:所以,为什么是瑞士。

    他的耳朵还有些热,应该是被夏夜的风吹得太痛了。

    儿玉从刚才的尴尬里缓过神来,轻声说:“……画报。”

    “嗯?”宫侑不明所以,他看向儿玉,她却看着地面,寡淡平庸的脸因为浮起的微笑而变得生动。

    风吹乱她的鬓发,但她没在意这点小事,沉浸在所讲述的故事当中。

    “我房间的那张A4画报,有雪山的那个,你第一次来我房间玩《怪物猎人》,不还问过我那是哪里吗?”

    宫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该不会又把我和治记混了吧,而且是《口袋妖怪》啦。”

    “才不是。”儿玉眼神复杂地瞥他一眼,“你故意说自己不是侑那次,我和治玩的确实是《口袋妖怪》,但是后来你因为这事一个人孤立我们俩,实在太烦人了,我就带你回我家玩了《怪物猎人》,你还很臭屁地和治炫耀。”

    提及宫侑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的往事,他为自己当年的幼稚尴尬得脚趾抓鞋底,他试图岔开话题:“哈、你居然还记得这事,怪让人感动的。”

    儿玉赞同地重重点头:“那当然啦,游戏的事我是不会记错的,而且侑你打得那么烂,很难忘掉吧?”

    宫侑的感动一时哽在喉咙里。

    过了半晌,他才示意儿玉继续说。

    “那张画报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在宫侑问儿玉那张一直贴在她床头的雪山画报是哪时,儿玉凭借着优秀的电视旅行广告,想也不想地说瑞士。

    “瑞士?瑞士哪里。”打游戏很菜的宫侑,那时候就有了转移话题掩饰自己尴尬的习惯。

    儿玉愣了一下,迟疑道:“……阿尔卑斯山?”

    阿尔卑斯山就是这座山的名字吗?宫侑拖长了声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儿玉却因为这短暂的对话,对自己一直习以为常,从东京带到兵库的这张画报产生了兴趣。

    那样的自然风光确实属于阿尔卑斯山无误,但光是海拔超过4000米的山峰,阿尔卑斯就有120多座。

    那座看着她长大的,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呢?

    起先儿玉以为画报是妈妈随便买来的商品,只要搜索一下就能得出答案。可是找来找去,图书馆、装饰画商店、当时还没那么只能的互联网络,儿玉找了个遍,相似的风景有许多,都不是贴在她床头的那座山峰。

    这个疑问,最后在儿玉女士那里找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唔,那张照片啊,”好不容易回趟家的儿玉女士坐在餐桌前,略作思索,然后笑着对女儿说,“是我拍的啦。”

    啊?儿玉和母亲聚少离多,对她的工作和生活都不甚了解,可是,她头一次知道母亲还有摄影的爱好。

    看出女儿眼睛睁得老大,儿玉女士挥挥手让她别想那么多。

    她可没功夫培养什么摄影的爱好,工作忙到就算她有钱买贵重的相机和镜头,也没有时间优哉游哉地四处采风。

    那张像是商业画报一样漂亮的照片,只是碰巧拍得很好看而已。

    “所以才会打出来,贴在小怜的房间里嘛,”儿玉女士喝了口冒着热气的咖啡,也仿佛回到了拍下它的当下,“毕竟,那也算是你第一次出现在这世界上的地方。”

    当时的日本没有可以为独身女性进行人工受孕手术的地方,儿玉女士也没有慢慢挑选合适男人、自然怀孕的低效能打算,于是趁着那段还算自由的时光,独自飞往法国。

    在法国,想要怀孕这件事也没儿玉女士计划得那么容易。

    白白蹉跎了几个月时光,儿玉女士对“成为母亲”的想法也越来越怀疑。

    或许是上天在告诫她这是个蠢念头也不一定。

    做出最后一次尝试,儿玉女士便去往了邻国瑞士散心。

    当她站在山巅上,遥望着另一座更高也更美丽的雪山,心中最后一点执念也烟消云散。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高峰等待着她去跨越,又何必执着于生产出另一个自己,让她实现自己的遗憾。

    就在那时候,儿玉女士接到了来自法国的电话。

    她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导游兼随行翻译转达医院的消息,奇异地,她感受到刚才还毫无异样的小腹,仿佛已经有了另一个心跳。

    是你吗?

    没有惊喜也没有悔恨,儿玉女士借来导游的相机,用自己的眼睛,为她的孩子拍下了她第一次被告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地方。

    “不过,我也忘了那座山峰的名字叫什么,”儿玉女士回过神来,问女儿,“要不要我帮你问问那天的导游?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换号码。”

    说着,她就掏出移动电话,打开通讯录。

    “不用了。”儿玉按住母亲握着电话的手。

    她“唔”了一声,眨眨眼,说:“反正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这个答案的。”

    “……”宫侑听完儿玉的转述,默默转过头去,“……你这么说,显得我因为这事跟你闹别扭很幼稚诶。”

    “啊,”儿玉伸了伸坐得发麻的双腿,“难道不是侑本来就很幼稚吗?”

    “也没有吧…我觉得治比我幼稚。”宫侑不看她,闷声反驳。

    儿玉思考了一下:“那还是你比较幼稚。”

    “你最幼稚!”宫侑猛地回过头,反驳道。

    “是你啦!”儿玉也毫不示弱。

    两个人幼稚地互相指认对方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又沉默下来。

    “所以,你不哭了吗。”儿玉问。

    宫侑眼角还红着,却嘴硬得不行:“谁说我在哭了?”

    儿玉伸了个懒腰:“那就好。”她站起来,头顶几乎是在丛丛树冠里,“看来是我把侑想得太脆弱了,还以为你是因为哭得太丑才不敢来送我呢。”

    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在哭鼻子啊,真不错。

    她微微笑着,俯视还坐在原地的宫侑,问他: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要回去睡觉了。

    宫侑发出了声音,却没发出问题。

    他有很多想要问儿玉的。她到底怎么看待他,朋友,亲人,还是?她那天醒着为什么却假装睡着?她在瑞士会交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会不会就此忘了她们?她是不是,可能,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这些不大重要的问题,最后还是沉进了宫侑的肚子里。

    问来的答案,无论是好是坏他会选择相信吗?他不也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自己绝对不会喜欢上这个人吗?

    或许不到最后一刻,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最终的答案。

    晚安。宫侑说,怎么就是最后一面了?我明天还要去送你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