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有眉目

    村中道路被雨水侵袭,时不时还会遇到浊黄色的水洼。在水洼和过于泥泞的路段,按照人的步幅大小放置了些土石砖块,供人落脚。

    沿着小道,踩上石块,一路见过了许多年久失修的低矮房屋,和在泥泞土地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病人集聚的地方。

    华怜青能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明显的秽气,那些与秽兽相伴而生的不祥之气,即使经历过暴雨冲刷,在强烈泥土腥气的遮掩下,仍然十分浓烈。

    她眉头紧皱,简直梦回不周峰底。

    秽气的来源是眼前的庙。虽然装饰简单,只有四面土墙,一个茅草顶,两扇木制大门,但已经是村子里一路走来,看见的最坚固精致气派的建筑。

    庙里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草席,每张草席上都躺着一个深受秽气折磨的无辜村民。他们身穿麻衣草鞋,有些甚至打着补丁。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不同程度的溃烂,华怜青调动灵识,果然在溃烂出看到了溢散出的暗紫色秽气。

    他们中有的睡着了,但眉头紧皱;有的半梦半醒,时不时喊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有的只静静躺在那里,似乎毫无生机。

    中间有一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小童,他白嫩的皮肤中间,那块可怖的黑色疮口格外触目惊心。小孩子痛苦地弓着腰,面色发白,嘴唇都咬出了血,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华怜青不忍多看,抬头时却发现庙上有一块牌匾。上面的字迹歪歪曲曲,像刚学会写字的人的手笔,但那字却被小心地上了一层漆。即使有些漆经不住风吹雨打,时间变换,但来人还是能轻易地认出上面的字:

    “华怜青娘娘庙”

    华怜青喉头哽咽,努力瞪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却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剑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残损的剑身轻颤,发出几不可闻的剑吟。

    “师姐!”叶灵儿止步于庙前。她修为太低,不能入内,只好唤叶笙出来。

    片刻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灵犀宗内门弟子服的女子。她长发尽数挽起,干脆利落地簪于脑后。衣服下摆参差不齐,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像是微弱的火光在跳跃。女子面容沉肃,眼底有一片乌青,但丝毫不损她的威严。

    “灵儿莫要再上前。”她长眉一挑,语气责备却隐含关切。目光在扫到陵游时,已经涌上喉头的告诫登时烟消云散。

    “您,您可是陵游前辈?”她退后一步,美目圆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但那面容,的的确确与师傅画册上的人,一模一样!

    陵游点头,“正是。”

    叶笙脑海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在听到这句答复后,“嘣”地一声断了。她转身掩面痛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叶灵儿与叶鸣面面相觑,对眼前的情况始料未及。还是灵儿率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扶住叶笙。

    叶鸣与叶笙素有隔阂,但是此刻看到一向强势独断,与他对着干的人失态大哭,他心里也很别扭,想上前安慰,又拉不下脸。

    华怜青看叶鸣一脸纠结,故意放声对陵游说道:“灵犀宗内,同门之间感情真好。”

    叶鸣深呼一口气,我这是为了维护灵犀宗的良好形象!

    心里这么想着,便迈步朝他的师妹们走去。

    陵游与华怜青好笑地对视一眼,一齐进入庙内查探村民伤势。

    进来后发现除了在门口处就能看见的那几个村民,庙里居然还挤了四五十个人,中间有三位来回走动的灵犀宗弟子,在照料那些被感染的病人。

    土墙并没有什么隔音效果,修士的五感通常比一般人灵敏许多,所以三位弟子都知道来人就是陵游。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弟子上前询问:“前辈,需要我们做什么,请您尽情吩咐。”

    陵游目光扫视庙内的村民,语气沉重,“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查探一下病情就好。”

    三位弟子陆续离去,屋内只剩华怜青和陵游两位可站立行走的人。

    华怜青对此事已经有了论断。那并不是恶疾,而是被秽兽攻击后自然形成的疮口。只是秽气也借机依附于伤口之上,导致它会腐蚀肌肤,并且不断扩散。

    百年前大多百姓的伤亡,皆是因此。

    至于根治,则需要用到一味特殊的药材——秽兽。可是对于制药之法,只有灵犀宗的人知道。

    陵游仔细为伤者把过脉后,对心里那个猜测越发笃定。

    “闻道,你有何见解?”

    陵游直视着华怜青,桃花眼里寒眸认真凝重。仿佛他料定了,华怜青一定知道其中因果。

    华怜青不知道他的笃定从何而来,但是在修真界声名显赫,还能让灵犀宗内门弟子恭恭敬敬称一声前辈,足见其人的深不可测。

    华怜青并不打算隐瞒;“和你想的一样。”

    昨夜情况紧急,输送灵力时未曾考虑过太多。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寒气十之八九与秽兽有关。

    顽疾的说辞,恐怕自己的师傅云行子,如今的修真界魁首陆明镜都会信,但绝瞒不过与秽兽朝夕相处了近百年的华怜青。

    他体内的寒气,分明与秽兽的秽气同源!

    陵游眼神惊颤,但很快恢复过来,换上一副温和儒雅的轻笑面容。

    “我曾在灵犀宗留过一段时间。若是有药引,两日内我便可制出药来。”

    他口中的药引,自然就是秽兽。

    “如此甚好。至于药引,就由我来想办法。”

    秽兽凶狠非常,当年一只秽兽,就要至少四五名修士才能斩杀制服。医修普遍攻防能力较弱,陵游虽会些术法,但华怜青还是不敢冒险。

    作为目前唯一知道药方的人,在这重要关头,陵游万万不能出事。

    陵游摇摇头,指向墙角处拧眉闭眼,抱剑靠坐的一位黑衣修士:“漫无目的地寻找太被动了。我们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

    陈阅是几天前到达梧桐村的,也是叶鸣心里“无知送死”的修士。在他来时,灵犀宗的弟子正在将感染的村民转移到这里,他还帮了许多忙。

    有天夜里,他听到一位神志不清的村民惊叫些什么“滚开,畜生,别咬我……”之类的话,便疑心感染的村民也许不是突生恶疾,而是此地有妖兽作祟。

    他前去探访那位村民的家人,又沿着那村民感染前的路径一一寻找,终于在后山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还未来得及出剑,自己便被一掌拍晕。醒来后昏昏沉沉地回到此地,当天夜里,自己竟然也感染了这种怪疾。

    ……

    华怜青看到陵游的眉越皱越深,黑衣修士的额头上也渗出点点细汗。她看向陵游手中渐渐暗淡的白色玉牌,不禁好奇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他们上前询问,发现修士对周围的动静没有丝毫反应,并且他自身的灵力波动极其紊乱。二人对视一眼,便知道这人是坠入了无限循环的记忆。

    对于修士而言,心魔是最可怕的。它往往发端于修士最难以释怀的经历或见闻。它一次次将修士带入当时的情境中,不断逼他回忆,折磨他的心智精神,直至发展成执念,心魔,使修士沦为它的行尸走肉。

    眼前这位修士正处在心魔成型的阶段。

    于是陵游唤出这枚玉牌,在他与修士间布下一道阵法。令华怜青惊奇的是,修士的灵力居然渐渐趋于平稳!

    “啪——”玉牌碎了。

    修士如同从睡梦中惊醒一般,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粗气。华怜青扶起陵游,他的神色亦不太好。脚步虚浮,四肢无力,唇色发白。

    华怜青心意一动,便将灵力输送进陵游体内。

    陵游骨节分明的手扼住她的手腕,隔着布料,华怜青感觉到手腕一凉。

    “修炼灵力不易,你不必如此浪费。”

    “不碍事。”华怜青倒是觉得无所谓。灵力没了可以再修炼,但是唯一知道药方的陵游晕厥过去了怎么办。这里四五十个村民,届时都要靠他。

    陵游不知道华怜青所想为何,听到她的话后耳尖泛红,眸中也多了几分温情。

    半晌后,等二人都恢复过来,华怜青蹲下问道:“你身上的感染从何而来?”

    陈阅知道眼前二位就是在他险些入魔时,拉了自己一把的恩人,自然知无不言。

    “几日前,我在后山遇到一只从未见过的巨兽,它身披铁甲,体型犹如巨象,却生有六爪,我来不及拔剑,便被打晕了过去。”

    华怜青听到他的描述,问道:“那怪物,可是环着脑袋只有一条眼,眼中生着五只瞳孔?”

    “对!莫非你也遇到过?”陈阅想起那怪物头上,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带状物,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

    华怜青心里疑惑,修士怎么会不知道秽兽的标志性特征。即使秽兽被封印了百年,但当时的战况如此惨烈,后人不可能没有记载。

    陵游道:“《异兽志》中记载,不周峰有兽焉,其状各异,其目如带,五眸生焉,见则大灾。”他顿了顿,“名曰‘秽兽’。”

    陈阅大惊,摇头难以置信,“不,不可能,秽兽早就被封印了,不可能再出世的!”

    他惊叫着,竟然昏死过去。

    华怜青叹了口气,抬步向外走去。在经过门口处那个蜷缩着,隐忍疼痛的小孩子时,她顿了一瞬,小孩皱巴巴的脸蛋儿慢慢舒展开来。

    她的灵力虽不能治疗他的伤,但多少能缓解些疼痛。

    她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发现陵游正目光出神地看着手中碎成两半的玉牌。

    “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功效。”华怜青问道。

    “这……”陵游摩挲两下,将它们收回储物空间,低声答道:“是一位高人所赠。”似是不愿多说。

    华怜青移开眼,脑海中浮现出那玉牌上刻着的,四个张扬的大字:

    “赠予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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