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爻，期末考的成绩出来了，我又是年级第二。唉——”迟谙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去考的话，第一肯定是你；要是你是第一的话，那我也可以勉强接受吧。”
“我以为你会考第一。”叶之爻睁开眼睛缓缓地说。
“你醒啦！”迟谙十分惊喜，连忙跑到外面去叫冯玉竹，“阿姨，叶之爻醒啦！”
“他昨天烧就降下来了，今天只是睡着了。”冯玉竹摸摸她的头。
迟谙灿烂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心里爬上一丝尴尬：那他岂不是被我给吵醒的。
“你进去和他玩儿吧，我去叫医生来再给他测一□□温。”冯玉竹半蹲下来说。
“好。”迟谙动了动僵硬的嘴角，在冯玉竹的注视下转身走进病房，笑容里多了几分愧疚，“叶之爻，你喝水吗？”
叶之爻摇摇头，问她：“你为什么没考第一？”
迟谙听到这个，苦着脸说：“我的语文比胡湘龙低了一分。”
“他考第一你不高兴吗？”叶之爻本来还想说“你不是喜欢他吗”，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他考第一我为什么要高兴啊？”迟谙有些莫名其妙，她已经把那张被半路截胡的表白纸条忘得一干二净。
“那谁考第一你会高兴？”
“当然是我自己啊。”迟谙想了想，“要是你考第一的话，我也会高兴，毕竟我俩是朋友嘛。”
叶之爻其实不太明白，这就是朋友吗？他考第一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为自己感到高兴，但现在却有人会为他高兴。
“为什么？朋友之间是要这样吗？”
“是啊，书里不是说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互相尊重，互相包容，要彼此分享，还要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迟谙正背着《思想品德》里面的内容，冯玉竹和一个护士就匆匆走进来了。
护士把温度计给叶之爻放到腋下，交代道：“五分钟之后拿出来看。”
“好。”冯玉竹点点头，“谢谢。”
看着叶之爻若有所思地样子，迟谙没再说话，在心里默默想着：我应该没有说错什么吧？应该不会误导小孩儿吧？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冯玉竹问道：“我打扰你们说话了？”
“没有没有。”迟谙找了个借口，充分利用小孩子的优势，“叶之爻说他要喝水，但我不知道怎么把水倒出来。”
“我来倒。”冯玉竹拿了个橘子给她，“你吃点儿橘子，可甜啦。”
“好的，谢谢阿姨。”迟谙把橘子接过来。
五分钟到了，冯玉竹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确定叶之爻没有发烧之后去护士站送温度计。
“迟音音。”叶之爻突然喊她。
“啊？”迟谙停下叩手指，抬头看着他。
“你考了第二名，我也很为你高兴，因为我觉得你很厉害。”
“是吗？”迟谙被他认真地语气逗笑了，“好吧，那既然你都为我高兴了，我也高兴我考了第二名吧。”
没有人规定大人就不可以被小孩儿打败，迟谙想了想觉得，小孩儿也可以很厉害，自己应该改正成年人那套骄傲的固步自封。
原来叶之爻想了半天是在想怎么安慰她啊，迟谙笑了笑，真是孺子可教也！
叶之爻见她笑了，也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虽然一直有护工陪在叶之爻身边，但迟谙来看他的时候还是会给他带吃的，有时是医院门口一家粥铺的银耳莲子粥，有时是孙女士煮的冰糖雪梨。她知道叶之爻胃口不好，带些吃的去就是为了给他加餐。
她发现每次只要自己说出一些“良苦用心”来，叶之爻就不会拒绝她。
“这是上次我脚扭伤了来医院换药的时候发现的，我当时只尝了一口这个银耳莲子粥，我想着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
“这可是我妈在上班儿之前早早起来给你熬的冰糖雪梨，我平时想和都喝不到呢。”迟谙小声嘀咕，“我妈对你可真偏心。”
“我也觉得我妈对你很偏心。”叶之爻听完来了这么一句，因为嗓子发炎而声音低低的。
“不会啊，冯阿姨肯定也是很爱你的，她对我好是因为——”迟谙试图安慰他，想了想却趴在他边上看着他说，“叶之爻你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冯阿姨特别爱你。”
叶之爻笑了笑没说话。
“还好我及时发现了。”迟谙像河豚一样气鼓鼓地把他手里的保温筒拿过来，“罚你把冰糖雪梨分我一点儿，我们俩一起吃。”
“你没意见吧？”
“没有。”叶之爻笑着摇摇头。
那个寒假叶之爻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医院里，迟谙以各种理由向他蹭了很多次的冰糖雪梨，还被冯玉竹投喂了许多营养餐，于是她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
年后开春，天气渐渐回暖，叶之爻终于出院回到了家里。为了庆祝这件事，冯玉竹专门邀请了迟谙去家里吃饭。
给迟谙开门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自然地提起放在迟谙脚边的果篮，侧身笑着说：“进来吧。”
“我是叶之爻的哥哥，我叫叶之林。”他接着补充。
“噢——”迟谙恍然大悟，笑着向他伸出手，“我是叶之爻的朋友，我叫迟谙。”
叶之林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手，哑然失笑，随即又正色地把手伸过去虚握了一下她的手：“迟谙小同学，请进。”
迟谙笑嘻嘻地走进院子里：“叶之爻呢？”
“他在房间里睡觉。”叶之林跟在她后面。
“那冯阿姨呢？”
“她在厨房里做饭。”
“那——”迟谙想了想，回过头说，“之林哥哥，我先去找冯阿姨了？”
“嗯。”叶之林点点头，看着迟谙跑进房子里。小朋友跟冯玉竹说的一样很讨人喜欢，只是他很好奇他沉默寡言的弟弟是怎么交到这个朋友的。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打算找时间去叶之爻那里套套话。
“冯阿姨——”迟谙边喊着边跑进了厨房，“我来了。”
“音音来了。”冯玉竹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停下洗菜的手，弯下腰说，“幺幺还在睡觉，你要是无聊的话去客厅里找那个哥哥让他给你把电视打开，咱们待会儿开饭。”
迟谙把袖子撸起来：“我在这里帮你洗菜吧，我平时在家也经常帮我妈妈洗菜，她说我洗的特别干净。”
“哎呀，怎么这么懂事儿啊。”冯玉竹满心欢喜地看了眼四周，指着水池旁的草莓说，“那你帮阿姨把草莓从盆里拿出来冲干净，然后再去帮阿姨叫一下幺幺，可以吗？”
“没问题。”迟谙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冯玉竹拿了个垫脚的小木架让迟谙踩在上面，方便她够得着水龙头，自己则在一边继续洗菜。
迟谙慢悠悠地洗完了草莓，在把草莓端到客厅时听说叶之林要去院子里浇花又兴致勃勃地和他一起去院子里玩起了水管。等她和叶之林一起把花浇完了，她特意去洗了个手才去叶之爻房间叫他。
因为不想绕到床的另一边，迟谙想都没想把拖鞋一蹬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叶之爻的床。
由于这一套动作过于行云流水，系统想要提醒她叶之爻有洁癖的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头，它如鲠在喉地闪现到系统升级空间中，想要升级一下自己的灵敏度，好防止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
这边迟谙整个人跪坐在叶之爻的旁边，迟疑地伸手隔着被子碰了碰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叶之爻，叶之爻。”
见他没反应，她又凑近了一些：“叶之爻，醒一醒。”
“又发烧了？”手因为刚才洗过有些凉，她嘟囔着俯下身想要用自己的额头去感受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迟音音。”叶之爻的声音忽地响起，“你压到我的手了。”
房间的灯应声而开，他的气息像微弱的火苗一样漂了一下迟谙的脖颈，她下意识躲开看向他，然后在他半掩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眼前蒙的那层雾被骤然揭开，这猝不及防的明亮吓了她一跳。
迟谙猛地向后退，然后滚下床满地找拖鞋。穿了袜子的脚丫在木制地板上毫无章法地踩来踩去，发出一连串闷闷的声响。
叶之爻坐起来指着床尾的某个方向，“你的拖鞋在那里。”
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像是冬天被暴雪覆盖的室外。
迟谙停下慌乱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因各种情绪交织而致的脸红脖子粗被房间里温润的光照得一览无余。她却在那一瞬间冷静了下来，记起来他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儿。
“刚才对不起，谁让你睡得那么沉，我又怕太大声吓到你。”她鼓了鼓腮帮子，却躲开他的视线。
叶之爻把眼睛移开，掀开被子下床：“嗯。”
“我先走了，你快下来吃饭吧。”迟谙走过去穿好拖鞋，快步走出房间顺便把门给他带上，然后才舒了口气。
“系统，我好像能看清叶之爻了。”她小声地说。
“是的。”系统接着她的话茬儿回答道，刚才的升级非常成功，“所以我失去了对你身体的掌控，让你穿着袜子就爬上了他的床。”
“他有严重的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这么严重？迟谙懊悔地吸了口气：“那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你动作太快了，我没来得及说。”
“……”迟谙抿了抿嘴，“好吧。”
“他不至于以后不和我说话了吧？”
“理论上说不至于。”系统回答。
想到可能因为这一件事之前的所有努力会功亏一篑，迟谙在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胃口，但在冯玉竹的筷子下还是吃了两大碗饭，喝了一碗冬瓜排骨汤。
饭后叶之林去帮冯玉竹洗碗去了，客厅里只剩下迟谙和叶之爻两个人，相对无言。
迟谙抠着手指打破僵局：“叶之爻，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爬到你床上是我不对，但我之前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嘛，你也没和我说。”
她越说越委屈：“现在我知道了，以后就绝对不会那样做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而叶之爻则是以为她刚才慌慌忙忙是被他吓到了，正在烦恼要怎么和她说清楚。听见迟谙那么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她是爬到床上去叫的他这件事，而只是在意着她那时候脸为什么那么红。
“嗯。”叶之爻点点头，“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不解里竟然透着一股喜悦。
又说漏嘴了！迟谙有些头疼地咧咧嘴：“我猜的，当时你的表情可吓人了。”
“而且你很爱干净。”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站起来拍了拍手，“那我们还是朋友咯？”
叶之爻眉眼间透过一点笑意，还没等人看仔细，他就垂眼收敛，如羽的眼睫遮住情绪：“还是朋友。”
又像一场掩埋所有的雪。
迟谙看着他发红的耳尖，回想刚才他抬头时，完全暴露的浅色瞳仁在暖黄的光线里浮过一圈涟漪。虽然从认识到现在她真正看见他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认，叶之爻生得一副好皮囊。
就是有点太瘦了，脸颊上都没什么肉，要是好好养一养，肯定是团又白又糯的包子！
迟谙想着，无声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