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南阙心里有个隐秘的芽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又像是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你真这么觉得吗?”
他沉默片刻后问。
这下轮到慕成谙愣住了。
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恼羞成怒让自己滚开吗?
“为我做什么?问你自己。快送我去姜山的鳌云湖。”
说罢慕成谙拉住他衣袖,自动跳过这个话题,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疑惑。
盂南阙:“...”
姜山的鳌云湖。
姜山一共有大大小小十几座连绵起伏的山组成,其中在鳌山和云山中有一个湖,叫做鳌云湖,湖面并非宝石一般的清澈,而是种满了金合欢花,金红两色彼此相合,远远看去并不看出是一片湖,而是一整片花海。
“下去吧。”盂南阙从怀中掏出一颗闭气丹,递给她。
慕成谙欲往里走,他又拉住她,面色冷若凝霜,一副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但又不得不问的模样,“你...”
她抬起头看,盂南阙眼睛原本很亮,像是盛满了星辰一般,但此刻罩了一层雾,他自己想将雾拨开,但又无能为力,只能懊恼的拽住她,眉间隐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阴云。
慕成谙耳朵里的声音吵的她头疼,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少男心事,她后退了两部,伸出双手抗拒道:“先让我清清脑子。”
她也没听盂南阙回答什么,直接一个猛子扎进鳌云湖中。
她前世就来过姜山的鳌云湖。按规矩鳌云湖从不对姜山之外的人开放,但因湖底的灵气能够静停五感,对修炼大有裨益,所以她前世常偷偷来。再加上天魔在外守着,竟是一次都没被发现过。
慕成谙循着前世的记忆往湖底游,她记得在湖底有一个灵力撑起来的小世界,被称为“室”,当她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后便能结成自己的“室”,这个“室”在外人看来完全透明,几乎没有人会发现她。
但是慕成谙在湖底游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进入“室”的入口。
“难不成是姜冕那个老头儿封了入口?”慕成谙吐出一串泡泡,悄悄释放出一丝灵力。
一条细弱的紫金色灵蛇形状的灵力向湖底游去,带起一道漂亮的曲线圆弧。
慕成谙跟随着光亮之处,突然,她感觉她的灵力被牵制住了。
原本灵力如一条线般由她控制,但现在,灵力的那一端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扯着,带着她往前游。
慕成谙往水面上看,层层叠叠的金合欢花花根如同盘踞的老树树根,让她完全看不见湖面上的人。
如果有危险,他应该能发现吧?
看仔细一想,慕成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左手释放出一道灵力,猛的向湖面上的草地上一掷,灵力开端便如同一个倒钩牢牢勾住岸边。
做完这些她这才安心的随着牵引力向下。
越来越近时,慕成谙终于看见一个冰玉棺被沉重的砸在湖底淤泥,一丝同样紫金色的灵力从冰棺的缝中探出来,牵引着她的灵力。
慕成谙好奇,往前游了几尺,还没等她接近冰玉棺,一股巨大的威压便铺天盖地而来。
是渡劫期尊者的威压!
慕成谙瞬间瞪大眼睛,姜山怎么可能有渡劫期尊者,就连姜冕也不过是大乘期!
但是还没等她想明白究竟是谁,更令她感到惊奇的是,这股威压很快消失,逐渐减弱,最后竟然只有一层稀薄的灵气包裹游荡在冰棺周围。
突然,冰棺上方凸起一层凝雾,紧接着,那层凝雾被捅破,从中伸出一个东西。
她仔细看,竟是一只手。
慕成谙心里一抖,这什么情况?
她不断向前划水,左手用力拉住自己的灵力绳,不由得想退。
但那只手不会让她退。
右手被牵制的灵力将她一点点拽过去,慕成谙整个人呈“大”字型,左手扯着岸上的灵线不敢过去,右手则被比她的灵线更粗更强劲的灵力向冰棺内拉扯。
“你是谁?”慕成谙有些害怕。
无人应答。
那层凝雾应该是一个强力结界,只能打开一个口子。那只手就那样抬着,不见身体抬起来,也不见手放下。
慕成谙的手离那只手越来越近,她看见那只手的掌心闪着紫色的灵光。
“啪”
在她越来越近后,她的手被冰棺中那双冰凉的手握住,如同两块分离已久的玉玦被合二为一。
“!”
慕成谙整个人被倾斜的悬在冰棺一侧,在结界外,她根本看不见冰棺里面的人的脸,只能隐约看见她伸出的那只手臂上服饰的花纹。
黛色,点绿,臂袖云纹。
这竟与圣地的服饰十分相像!
随着双手交握,一道赤光从中迸发。
湖水开始震荡,浑厚的湖水忽脆薄如纸,自她们所在之处,一层一层湖水被轰然抵退,只留冰棺所在之处平静无波。
慕成谙双脚落地,踩在厚厚的、黏腻的淤泥中。
她在水中如履平地,感受着自掌心而来的,气塔的充盈无比。
她的体内正在有源源不断的浑厚灵力输入!
“你究竟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抖。
慕成谙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她原本只打算来清除噪音,什么还能有这样的奇遇?
“说话呀。”慕成谙没法子,捏了下那双手。
但除了她的手被回捏了一下外,但还是无人回应。
慕成谙正想低头看去,突然,一道旷远飘渺的洪钟之声穿过水面,传到她耳边。
“咣——咣——咣——”
浩浩荡荡,震动不已。
是姜山的预警钟!
姜山,晖晤堂。
姜冕正在看逍遥宗崔四道传过来的灵信,头顶却传来炸裂之声,他一抬头便见头顶的双生觑雾结界破了个口,大惊:“来人,快去请副山主与少山主过来!”
没一会儿,两道急匆匆的步伐赶来。
“爹,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
姜槐忙赶来掺住姜冕,副山主姜晁也跟在后面。
“别问那么多了,槐儿,你快去鳌云湖底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阿晁,你留下与我弥补结界。”
姜冕捂着心口,气血不平。双生觑雾结界以他的灵力为系,湖底结界被破,他首当其冲。
姜槐面色一沉,接过姜冕身上的姜山令赶往鳌云湖。
“大哥,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圣女在捣鬼?”
姜晁是个独臂,左边袖子空空荡荡。看上去年岁并不大,但总给人一股阴沉之感。
姜冕盘腿坐下,眼中露出一点狠意,“她没那个本事。半魂之人,没有那一半魂根本打不开结界。我担心的是师珩之会不会已经找到了她。还有,姜步回来了,我怕他坏事。”
“姜步?”姜晁生硬的绷了下嘴角,眼中满是不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去鬼蜮走了一遭,回来就能长本事?倒是双生觑雾一破,圣地那边必会捕捉到孟扶光的气息,大哥,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拿到燕支剑中另一半神魂,今早灌入槐儿身上。”
姜冕沉出口气:“我何曾不想尽快。但江无道在秘境中受了重伤,崔四道疼惜徒弟,不愿继续借我们浮玉纱。方才来信,说要我退回去呢。可一旦没了浮玉纱,我们私囚圣女的事就瞒不住了。”
想到师珩之当年斩杀魔主伽禹,给孟扶光报仇的狠戾模样,任姜冕活了三百年也望之兴叹,身上阵阵冷汗。
姜晁倒是不怕师珩之,不甚担心的轻笑:“大哥多虑了。当年孟扶光在姜山护山剑阵失踪,圣地来翻了底朝天也什么都没找到,过了一百年,就算一朝东窗事发,我们大可以一口咬定不知圣女为何在我们这里。至于那浮玉纱,呵,东西可以退,他们逍遥宗用了我们姜山的灵气如何退?把谁当冤大头呢?”
“你说的有理。”姜冕点点头,“所以这东西我们绝不能退,那便再给他们一些灵气稳住崔四道吧。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用姜茸手中的斩魂刀来收纳至霸的灵气来浇灌濯血树。只有灵气源源不断的再生,我们才有谈判的砝码。”
姜冕补好最后一点结界裂口,面容阴森,“可姜步在,姜茸总有私心,不肯完全为我们所用。”
“呵,那丫头总是将外人当亲人,将我们当外人。若非只有她能继承姜晚的斩魂刀,早在她八岁时,她就该死了。”
姜冕摆手,“说这些都没用了,都怪我当时一时心软。你想法子除了姜步吧,否则姜茸不可能安心做姜山手中的刀。”
“好,大哥放心。”
姜家两兄弟说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门外站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少女提着刀,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中,向着鳌云湖的方向飞奔而去。
—
耳边的警示钟如洪雷撞耳,慕成谙却毫不着急。
握着她的那双手缓缓放开,两股相同的紫色灵力断裂,重新掉回结界中,但在放下之前,那双手向外摆了两下,干脆利落,
慕成谙:“?”
她有点想笑,也有点好奇,“你这是让我退下?”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手顿了一下,然后否认似的晃了晃,竖起两根手指来回灵活的捣腾。
“?”慕成谙笑出来,吐出一串泡泡:“你是让我快跑?”
手弯了两下,表示点头。
慕成谙蹙眉,欲言又止,“我不怕姜冕,也自有法子跑脱。你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赠我灵力。”
一片平静。
无论她怎么说,那只手还是平静的搁在棺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结界开始愈合。
“双生结界...看来有人赶来了。”慕成谙拽了拽手中的灵线,最后冲冰玉棺看最后一眼,试问:“我走了,有机会回来看你?”
冰玉棺发出“嗡”的一声,似在回应。
慕成谙点点头,她从不亏欠别人。拿了人家的东西,定是有什么事要她办。
她牵着灵线,如同游鱼摆尾,没要多久便破水而出。
盂南阙看着面色红润,像是吃了大补丹的少女,蹙眉,“不是要三日?”
他原本做好了在这里守三日的准备。
“不必了,有意外收获。”慕成谙拧一把衣服,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我们快回药铺,我有话要问墨金。”
“等等”,盂南阙伸手点住她眉心,过了会儿眼神幽深,“气塔突然变成了五层。”
“你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