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消失

    虽然姚二叔表面上对着女儿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但是他从来没说过不允许姚玉交朋友。

    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个味道。

    看到姚玉委屈到哽咽,嘴里的烟也没吸一口,窗外的雨声还是很大,姚二叔像是妥协般说道:“爹我不是阻止你交朋友,只是不能一声不哼地待在外面很久,我——”

    他说到这儿感到一阵难以启齿,可也不能让父女间的隔阂越来越大,于是接着说:“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了。”

    姚玉心里一揪,她抬起手擦干眼泪,扭头看着姚父:“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

    对于姚二叔来说,说出这句话实在是让他心里别扭,当下也只是站起身子,又是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以后回家不要太晚就行或者给我通知一声。”他将烟斗摁在墙壁上一阵磨,直到它磨灭,才头也不回地往寝屋走,“睡觉。”

    姚玉少见地感到舒心,抿着嘴唇:“嗯。”

    因着韩临的主动,两人迅速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白天姚玉要跟着父亲去海上打鱼,傍晚时分,就和韩临一起漫步在海滩上。

    “啊,”她突然被韩临泼了一点海水,凉意席卷全身,边笑边报复回去,“接招。”

    韩临灵活地躲避开来,站在一旁叉着腰哈哈大笑,夕阳从她背后照射而来,留下一个倩影在地上。

    姚玉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露出一口亮亮的牙齿,晚风吹拂,厚重的刘海不再束缚着她。

    姚二叔远远地望着,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大概是欣慰中又夹杂着点淡淡的嫉妒。

    女儿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却从未注意到她的异常,他一律沉浸在亡妻的悲痛中,忘了还有个小家伙也需要治愈。

    “这样也挺好的。”姚二叔低喃一声,转身钻进屋子干活儿去了。

    晚霞隐入苍穹,韩临带着浑身湿哒哒的姚玉往自家房子里走,面上愧疚:“我好像玩得太高兴了,以至于没发现你竟然感冒了。对不住。”

    “阿嚏——”姚玉等这股劲儿过了,才细声说,“不怪你,我好久没这样畅快地笑了,有点贪恋这样的感觉。”

    韩临把人带到里屋,拽过一旁干燥的粗布放到她的头顶,转身往灶房走去:“你自己先擦干头发,我给烧水,待会儿你洗个热水澡。”

    “嗯。”姚玉应下。

    韩临蹲下身拿过架子上的火镰时,脑子突然一阵晕眩,头皮发紧,战栗一瞬,这种令人恶寒的感觉快到只有息间。

    “今晚要不你就在这里歇下吧。”她如常地擦燃火星,将干柴放到火里,“我出门去你家跟姚二叔说,顺便给你带回来干净的衣服,行不?”

    姚玉虽然得到父亲的允许可以尽情地交朋友了,但是留宿的话怕是不怎么答应。

    可她看着韩临期待的神情,于是只能顺着她了:“行吧。辛苦你跑一趟了。”

    “我很快就回来。”韩临打开门,侧脸说了这么句就离开了。

    姚玉有些忐忑,现在是夜里一更了,不知道姚父会怎么回答。

    一炷香的功夫,韩临就面上红润的跑回来了,怀里抱着姚玉的衣服。

    “放心,一切妥当,姚二叔说你在这儿玩你的,但是可不要给主人家添麻烦哦。”

    姚玉松了口气,关心道:“不用跑嘛,我就待在这儿又不去其他地方。”

    “也是,给你。”她将衣服递给姚玉,将热水倒进一个宽大的木桶,拉上隔间的布帘,“快去洗澡吧,待会儿着凉了。”

    吃过饭后,两人躺在那张小床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姚玉眼角的喜悦压都压不住,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光是和好姐妹躺在一起,竟然就会催生莫大的快乐。

    如果说以前是蹉跎岁月,那现在她对未来满是憧憬,明天对她来说似乎有种诱惑,泛着甜蜜的香味,勾着人向前。

    “我明日得——”韩临扭头正要说话,见姚玉扬着嘴角睡着了,她笑了笑,低声道,“晚安,好梦。”

    ……

    翌日曙光从纸糊的窗子投射进屋子,海鸟扑腾着翅膀鸣叫,波涛汹涌着撞击岩石,渔民们吆喝着抛锚,扬帆起航。

    韩临给阳光照到,率先睁眼醒过来,她原先是侧着身子睡的,这会儿面朝外面。

    姚玉已经没在床上了,猜想她是先出去了,于是韩临也不急,打水给自己洗漱后,又伺候着韩老太洗脸。

    她端着水盆出门,对着周围喊了声:“姚玉。”

    没有人回应,也许是先回家了。

    韩临这样想,简单地和阿奶吃了点早食,准备提着箩筐上山采些野生蘑菇。

    去的路上偶遇了姚二叔,他今日也要上山砍柴。

    “姚玉还在睡吗?”他望向韩临说,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不像话,怎么能在主人家偷懒呢?”

    “我以为她回家了,”韩临瞳孔渐渐放大,终于意识到什么,“二叔,姚玉你没看到吗?”

    “说什么呢,她不是一整晚都和你待在一起吗?”姚二叔笑了笑,带着点长辈的嗔怪,“小临还跟我开起玩笑了,以前见着可是话也不说一句的。”

    “不是,”韩临肉眼可见地慌张了,"昨晚的确一直在一起,但是今早醒来时她就没在了,我以为她回家了,才没通知我。"

    上山的路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有耳朵尖的停下步伐,背手在一旁看着,听八卦的也不急着上山了,歪头听着。

    姚二叔见她焦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才知道韩临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姚玉真的凭空消失了。

    到底是大人,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抓住在场的其他熟人:“大伯,你叫上其他人一起,姚玉失踪了,让大家一起找。”

    韩临听着这句直接绷不住,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姚二叔心里是有些责怪她的,就转身去找自家女儿了,没有同她再说一句话。

    满村子的人在姚二叔的号召下,都愿意帮忙,一些人上山,一些人下海,总之没放过小岛上任何一个角落。

    可任凭众人怎么呼喊,怎么掘地三尺,姚玉这样一个大活人就是消失了。

    韩临将自家屋子的前前后后都翻过了,就是找不到一丝踪迹。

    一天下来,眼见搜寻没结果,姚二叔只能进城报官,杨硕就住在县衙后院,听着动静,当即穿着衣服前往正厅,和其他人商议过后,召集衙役前往尼莫村查找人。

    人没有找到,杨硕只能按照流程,开始进行人际关系排查,枯燥乏味的审问。

    当问到韩临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民女韩临拜见知县。”

    “嗯,你说说昨晚事发前都和姚玉干了啥,吃了啥?”

    韩临俯首在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昨日的情景。

    “……就是这样,醒来后,床侧空无一人,我只当她是回了家,就没放在心上,不想正巧遇见要上山的姚二叔,一问之下才知,姚玉并未归家。”

    姚二叔彻夜没睡,他的眼睛红肿,想来是背地里哭过了,当下神志有点不清,听着韩临面无表情地说这句话,抄起一旁的实木矮凳就哐地砸去。

    “我一个好好的女儿,想来听话乖巧,前一日还在好好答应我,说是,说是——”姚二叔一个四十岁的汉子泣不成声,“要当我唯一的亲人,现下就……”

    他被一干人等牢牢抓住,挣扎着想要冲上去,不成只能像个孤魂野鬼般垂着脑袋,闷声痛哭。

    韩临被飞快的凳子砸住脑袋,力道带着她歪斜下去,然而马上就爬起来跪直身子,苍白的脸上流下一股股恐怖的鲜血。

    “啪——”杨硕一拍惊堂木,肃言道,“此事没有终结前,不得妄自动手!”

    呵斥这一声,杨硕又温言劝道:“本官知晓姚二叔你的心情,可凶手没定,你这样私自动手,是会蹲牢狱的。”

    姚二叔面如死灰地坐下地上,泪水又开始汹涌地流,小声喊到:“玉儿啊,我的孩子,嗬嗯,我的孩子。”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她的身体至今未找到,说明还可能活着呢。”旁人不忍,只能这样宽慰道。

    之后的几日乃至几年,姚二叔从一开始地满怀希冀到最后的绝望,他的女儿从来没找到,他甚至欺骗自己,姚玉可能去了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她很自由,很快乐就足够了,他真的一点都不难过的,只要她还活着。

    真的。

    姚二叔双鬓花白,看了最后一眼这座居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心里这样祈祷过无数遍。

    从女儿消失到如今已经三年了,他恍若一下苍老了十岁,双腿风湿带来的疼痛最终让他决定离开这个小岛,去到一个没有海风、海鸽,没有姚玉生活气息的地方。

    “姚二叔搬走后,岛上的居民也开始迁移,也是因为这些年间发生的诡秘失踪案。”杨硕招手让侍女撤下饭菜,才看着沈子归说。

    “意思是,自从姚玉失踪后,每年都会发生这样大同小异的案件是吗?”姜月时询问道。

    “是,”杨硕神色凝重起来,“问题是,在每一桩案件中都会牵扯进韩临这个女孩子进来。”

    “那你们怎么不下令逮捕?”沈子归喝了口茶问。

    杨硕忽叹了口气:“证据不足啊。”

    看到他们二人疑惑的眼神,杨硕接着道:“除了第一起案件,往后的受害者家属提供的口供,竟然是自家孩子与韩临见过一面或者是说过话,更有荒谬者,是因为年龄相仿,你说这——光凭这些怎么能逮捕韩临呢。不过是大家人人相传,把她当克星对待罢了。”

    “嗯,那个,”姜月时想了想,对知县说,“你能给我们一份户籍名单吗?只要尼莫村的。”

    “当然可以。”杨硕点头,差人去档案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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