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车平稳地停到了小区楼下,程且靠在驾驶座的椅子上侧身盯着睡得很香的阮眠,他心里思绪缠绕,最后只慢吞吞地叹出一口气,沉默地下车抽了两支烟。

    燃尽第二根烟的时候,阮眠正好醒了,拉开车门下车的她还有点木木的,视线便落到靠在车身的程且身上,那点猩红的烟蒂被他夹在修长的手指中,氤氲而起的烟雾因为天气的寒冷消散的速度极慢,撞在冰凉因子当中,给只身抽烟的男人增添了好几分寂寥。

    “醒了?”

    “怎么不把我喊醒。”

    一番火锅和冰啤酒折腾,阮眠的声音嘶哑了不少,重重的鼻音听起来像是感冒了,程且掐灭了手里的烟,走过去将她敞开的外套用力拉紧,扣上两颗扣子。

    “走吧,回家。”

    程且这情绪来得让阮眠不知所措,温热的两只手缠上程且冻得发凉的指尖,阮眠借着这个动作追上他,用力牵住他的手,哑着声音道:“回家。”

    程且回牵住她,嗯了一声。

    “回去喝点药。”

    鉴于阮眠受了寒,程且本都不打算喊她一块去喝酒的局,但是阮眠嚷着说自己在家里待太久,都快要生霉,非跟着一块去了,但是被程且勒令不准喝酒。

    今天的局都是程且的好朋友,包厢挺小的,也没叫其他人,开了瓶59年的拉菲特,季景庭一扫往日虎着灌酒的姿态,今天倒也颇有耐心地小酌起来。

    大家都在喝,阮眠也馋得很,要了半杯尝尝。

    “我就知道带你出来准要喝的。”程且很是无奈。

    今天这酒口感浓郁饱满,阮眠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地将杯子放到桌子上,靠在程且的肩膀上,捏住他的耳朵,吐槽道:“你自己耳根子软,还能怪我吗?”

    “程且,我跟你说,我昨天刷到我们班主任跟科任老师聚餐发的自拍了,你猜怎么着,我看到那个最看你不惯的化学老师了。”季景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凑过来给程且展示照片。

    “哪个是他啊?”

    阮眠瞥了一眼,左手边第二个,她在心里默默回答道。

    “这个啊。”季景庭指着左手边第二个地中海的男老师,“你怎么连他都不记得,那时候不是没少被他阴阳怪气吗?”

    “我又不记仇。”

    “可别扯了,你还不记仇?”周逸出声控诉道,“是谁他妈让我帮你占了一个学期地球场啊。”

    程且回忆起这事,勾唇一笑:“赔不起我的签名篮球,你不就只能拿行动来弥补啊。”

    “他妈的,那球星都入土了,去哪给你找签名篮球啊。”周逸正说到兴头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前倾了倾身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总跟你屁股后面的女孩子啊?胖胖的那个。”

    这话让在场的几个人皆是一愣,程且眉头瞬间紧了一下,下一秒便恢复如常,轻飘飘开口道:“也没有很胖吧。”

    屈紧了手指的阮眠尴尬地咽了咽喉咙,熟练地开始装不存在。

    “那天我把你的球弄丢了,急得要死,碰到她让她帮我找找,否则你得大发脾气,你知道她做什么了吗?随便找了个没人要的篮球,去百度搜了一下那个球星的名字,仿照了一个签名,跟我说先拿给你应付一下,多争取一下找球的时间。”

    这话让大家笑得不行,就连程且眉眼间都隐藏不住流出来的笑意。

    “那你怎么没用这招啊?”季景庭问。

    被翻出以前愚蠢行为的阮眠恨不得把脑袋都埋进地里,她实在太想用力捂住周逸的嘴让他别再多说。

    “哪个球星签名会把全名签下来啊?而且她还抄漏两个字母。”

    阮眠闭眼,选择逃避。

    “她可能觉得我脑子笨也不一定。”

    “她觉不觉得你脑子笨我不知道,反正是嫌我脑子笨不是一次两次了,见她第一面谁能想到,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季景庭哼哼了两声,“你毕业之后还见过她没?那时候你俩不是形影不离吗?”

    垂眸时落了些余光在一旁坐立不安的阮眠身上,程且昂头抿了一口酒,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话茬这件高中时候的趣事打开,他们开始讨论起来那模糊又热烈的三年里的每一个故事,阮眠作为亲历者,佯装沉默地听着,实则都在心里默默补上几句被他们忽略的细节。

    直到话题突然冒到高一那年的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上,阮眠一怔。

    她还很有印象。

    那年的十佳歌手大赛在十二月份,林眠眠大概考虑了两个礼拜,才决定花一个午休的时间去参加初选,偏偏碰着班上几个一起去参加的女生,在音乐室门外碰到的时候,林眠眠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

    其实是不算尖酸的语气,但充满打量的视线还是真实地伤害到了林眠眠好不容易鼓起的自信心,喉咙像是被扑涌而上的酸水给淹没,她挪不动脚,而那些视线还在不依不饶着,带着更多的、陌生的、让人生出焦躁的视线一同看来。

    “不是……我来帮老师做事。”

    这就不奇怪了,女孩们收回了视线,好不容易逃脱的林眠眠惊觉自己都出了一后背的汗,被问一句是不是来参加比赛的她都能紧张成这样,她真能有勇气站到大家面前去唱歌吗?

    “学妹。”一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阮眠的自我怀疑。

    没说过话,但是见过不少次的两个人皆是一怔,还是李诗韵率先反应过来,她今天还特地化了精致的淡妆,乌黑的长发绑了一个气质的半马尾,笑起来明媚又灿然。

    “可以麻烦你帮我搬一下椅子吗?”

    李诗韵要演奏古筝,这可让准备来随便唱两句的学生们好奇极了,纷纷探头望去,而林眠眠得了帮忙搬椅子之后的好待遇,能站在老师边上看李诗韵演奏。

    一身干净校服的女孩姿态端正,坐在古筝前,修长的手指捏着拨片,熟练地弹奏出一串高雅悠扬的声音,听起来实在非常专业。

    林眠眠看得有些发愣,李诗韵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抛开五官来看也很漂亮的漂亮,她自信挺拔,高傲脱俗,腰肢纤细,露出来的那截脚踝白皙干净,整个人都透着属于花季少女的芬芳。

    林眠眠最后也没有去参加初选,这场比赛唯一的参与方式就是作为后勤人员,坐在视野最佳的幕布旁,听完了一整场演出。

    林眠眠需要搬舞台的布景道具,李诗韵在台上演奏的时候,程且不知道从哪里摸进了后台,察觉到他略有些嫌弃的视线,林眠眠赶忙换了个姿势蹲着。

    “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你溜回教室去写题了呢。”程且刚刚还在嫌弃,这下又蹲到了她身边来,视线朝台上正在演奏的李诗韵看了一眼,“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了吧。”

    “嗯。”

    尚未弄明白程且上后台来干什么,李诗韵已经结束了她的演奏,提着裙子谢礼之后,大家趁幕布缓慢拉起来的间隙,弓着身体上去把舞台的布景道具给拿下来。

    手才刚刚摸到李诗韵的古筝,程且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胳膊。

    “你去拿那个。”

    他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纸质屏风,然后伸手接过古筝,在李诗韵惊喜又错愕的视线当中将古筝给拿了下去。

    幕布尚未完全合上,台下这会竟冒出不小的惊呼声,毕竟是风云人物,这欢呼声大多都是因为程且的露面,还有人在不停地猜测李诗韵跟他的关系。

    聚光灯已经散去,可无数道视线落在台上的少男少女身上,林眠眠错愕地站在一旁充当了无所谓的背景板,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将道具都放到初始位置归纳好之后,林眠眠动作慢悠悠地朝楼下走去,而拐角处站着的两个人太过于明目张胆。

    程且靠着墙站着,半边身体漫进光中,还没将演出服换下来的李诗韵含着笑,仰头跟他说话,脚边是程且搬下来的那台古筝。

    散场时的动静特别大,可这方狭窄的楼梯间却没有一个多月的人打扰,害得林眠眠都不敢多往前走一步,她紧紧咬着下唇,眼圈发酸地盯着他们。

    直到程且的视线挪过来,冒出半颗脑袋偷看的林眠眠被逮了个正着。

    “你怎么这么慢?”

    少年迈步朝她走了过来,肩上落着的光被黑暗覆盖,走到林眠眠面前的时候,已经没了什么光线,也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回教室去,还有半节晚自习。”

    林眠眠点了点头,表情晦暗不明。

    快步掠过一直看着自己的李诗韵时,她宽大的校服衣角轻轻跟李诗韵亮晶晶的演出服擦过,不清楚身后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林眠眠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胸腔当中久久无法散去的郁气也越鼓越大,几乎要将她酸涩的眼泪冲下来。

    但她没哭,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因为什么而哭。

    程且去给李诗韵搬琴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季景庭他们今天讨论的也是这事,毕竟当时表白墙都问疯了。

    程且高中那会脾气可比现在大,以前不敢调侃的话现在全都敢拿出来了,季景庭哼笑道:“我就说你怎么看到一半突然跑了,原来是跑去后台献殷勤了。”

    “少在这里造谣,那台琴重得很,女孩怎么搬得动?”

    陷入回忆的阮眠反应都迟钝了不少,她被回忆复刻了那晚的失落和惆怅,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没精神。

    “女孩怎么搬得动。”季景庭阴阳怪气地学了他一句。

    “滚开点。”

    沉默地在一旁坐了半晌的阮眠冷不丁仰头灌下了杯里剩下的酒,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酒渍。

    季景庭立马道:“哪有你这样喝红酒的,暴敛天物。”

    阮眠声音已经被辣得发哑,说话都艰难,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喝困了,清醒清醒。”

    程且略带愠色地看着阮眠倒出第二杯酒,他伸手拽住阮眠的手腕,声音略有些低沉和严厉:“别喝了,出门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说不喝,现在又在干什么?”

    阮眠摇了摇头清醒,然后沉默地抬头看向程且。

    用一道特别像挑衅的目光。

    到底还是程且败下阵来,他伸手覆盖着阮眠那双湿漉漉的,杂糅着不明情绪的春眸,叹气道:“累了就回家吧。”

    等到程且带着阮眠离开以后,季景庭后知后觉地抓了抓头发,问周逸:“我是不是不应该在阮眠面前提程哥初恋啊?”

    周逸递给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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