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破黑暗的银线伴随一声惊雷，霎时间急风挟裹着倾盆大雨撞开窗棂，吹起床边纱帘。
睁开双眸李灵初猛然坐起，额头上降温的手帕滑落在被褥上，喘着粗气惊恐未定浑身颤抖不止，床头挂着的风铃在惊雷雨夜中声音清脆。
半晌后，身体才停止颤抖，眼眸微微抬起环视着四周，没有宫人太监，没有伺候的丫鬟，房间中只有一人。
撩起纱帘探出头，熟悉的房间装饰映入眼帘，这是将军府的闺房，并不是冷冰冰的长门宫。
赤脚下床，冰凉的触感由下而上清醒不少，不知是什么缘故醒来后觉得身体有些力不从心，缓慢走到被急风撞开的窗棂前，雨水飘落已经将这一处积成小水滩。
试着向飘落而至的雨水伸出手，很快手背就被打湿，又是一道银线在天边划开，照亮李灵初苍白的面孔，视线却定格在手背上。
没有布满伤口依旧白皙如初的手，眼神泛起涟漪，额前碎发上积成的雨滴缓缓滴落，砸开水花，同样的雨夜却是不一样的场景，快要分不清了。
离开窗棂麻木地向房间中的梳妆镜前走去，模糊的铜镜映照出身影，站定片刻后拉开胸前的衣物，白皙光滑的皮肤即刻露出。
没有那道致命伤痕，将衣物再往下拉，铜镜中的身体完好如初，就像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一样。
从苏醒到现在脸颊上第一次有了除冷漠外的表情，好像真的如所想那般，回来了。
回到将军府，依旧是一杆红缨枪名闻天下的将门虎女。回到受伤前，不必依附他人，为别人做嫁衣。
只是......李灵初盯着铜镜中的身影，又或许这只是死前的一个梦境，醒后便是无间地狱。
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变化，眼眸中浮现出狠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拽着衣物，恨意笼罩全身，与刚刚判若两人。
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闭了闭眼，想将心头的疼痛感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模糊的铜镜，四周也依旧是将军府闺房，没有丝毫变化。
嘴角扯出一抹不着眼底的笑容，将胸前衣服拢了拢，看起来是上天的眷顾，让那两人失望了，她真的没有死。
“吱......”房门被急促打开的声音传来。
“何人！”身体迅速做出防备带着狠厉的目光转头看去，兴许是语气太过骇人，半晌后一个面带疑惑怯生生的侍女才端着一碗汤药慢慢出现。
静水？虽然已冷静接受重生这个事实，但在看见惨死的静水好好站在面前时，心中依旧掀起惊涛骇浪。
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桌上后静水急忙来到身边关切道：“小姐，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盯着静水的精致小巧的面容久久没有说话，静水眼神落在被风吹开的窗棂上，外面的骤风急雨已经停歇，只留下短暂闷雷。
静水将窗户关上后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到面前：“小姐，你本就染上风寒，快些换上吧。”
原来觉得身体有些力不从心是因为风寒，可前世在将军府时未染过任何病疾。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卯时小姐。”
见静水没有明白，再次耐心问道：“我是问日子。”
疑惑充满静水的眼眸，但还是老实答道：“大周历壬戌年三月二十六。”
刚好是祭神节前三天，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时间刚好。
笑容随着内心想法愈发明显，站在一旁的静水惶恐的上前搀扶关切询问。
可李灵初却摇了摇头阻止静水的动作重新走到哪被雨水打湿的窗棂前，再次将窗户打开，窗外枝上残红半点无，落叶铺满地，天空被冲刷得异常干净，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
落英纷纷，枪意卷起地上花瓣，一抹红影在院中央飞舞，一杆红缨枪残影若隐若现，发出凛冽的呼啸声。
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却充满力量，她眼神狠厉额头上汗珠滴落在枪尖上溅起，花瓣落满全身。
两天前身子就大好却一直拖到今日才下床活动，路过外室时一眼就看见自己那杆红缨枪，手放在枪上，一寸一寸抚摸着纹路，脑海中浮现出之后的每一场战役，每一个败军之将，心潮澎湃，抓起它便往庭院中而去。
酣畅淋漓又久违的舞枪，身体依旧如初甚至比上一世的枪意更甚，眼睛盯着枪尖，大周百姓苦明君久矣，上一世的择木而栖，结局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天下信他人不如信己，收枪而立，汗珠沿着脸颊滑落，眼神盯着满地的落花，有好多人是时候去见见了。
脚步声匆匆响起，故人之音不禁让后背发紧，庭院转角处一个身影匆忙略过，只这一眼就让瞳孔剧烈收缩。
看着着盔甲匆忙来去的父亲李明德，与脑海中大牢中孤独惨死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她捂住胸口，眉间颦蹙。
风卷起刚打落的花瓣飘散在两人之间，看着走远的父亲身影，李灵初隐忍着泪意。
“阿姊这是怎么了？”
关切声音的主人伫立在庭院门口，在看见声音主人的瞬间，惨死的回忆立刻充斥着大脑，阴笑歹毒的身影和清丽脱俗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拿着红缨枪的手开始颤抖，胸口发闷的感觉比刚刚刚更甚，眼神冷冽地审视着来人。
来人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李胜月，在胭脂水粉的掩盖下依旧可以看出病态的苍白。
“妹妹怎么有心思来我这里，还是好些养病吧。”背在后背的手摩挲红缨枪枪杆，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莫误了与我去祭神节的日子。”
“祭神节？”
兴许是反应太过冷淡，李胜月怯生生地询问是否是因为前几日落水扫兴的事情有了芥蒂。
落水......她在心底默念，看来染风寒也有了眉目。
“没有，我只是累了，”露出往日的态度来到李胜月面前，“妹妹好些养病，后日祭神节还需要妹妹陪我。”
说完后便只给李胜月留下一个背影。
时间飞速流转，祭神节当日清晨早早就起身梳妆，这些天对外声称养病不见任何人，却是在梳理往后记得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
不知道今世的事情发展会不会犹如上一世一般。
祭神节的热闹气息吹散春天的寒意，皇城中的大街小巷门前都贴着乞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祭神符纸。
热闹的街头，叫卖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小孩子你追我赶奔跑在街头巷尾，百姓走街串巷庆祝节日。
人群涌向处，是皇宫门口的祭神台，在那里皇帝将会祭祀神灵，降下神谕祈祷国运昌盛。
站在皇城中最大的酒楼二楼处，今日李灵初着一身干练的淡蓝色便装，用古木簪简单挽起一个发髻，发尾下方则用丝带懒散拢着，微施粉黛显得精神又简约。
与之相反的，是身边的李胜月，一袭鹅黄色千叶海棠杯纹罗裙，腰间系着素色腰带，发髻上一如既往插满金钗银饰，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正对着所有事物喜笑盈盈。
“阿姊，祭神仪式什么时候开始呀？”身体大好养在深闺的李胜月没见过如此场面撒娇问道。
眼神看向祭神台，霎时间，宫门打开两排整齐划一的侍卫分至两旁一路延伸到祭神台周围，一件明黄色的长袍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随即和前世一样，她的心头微微一跳。
垂在两侧的双手微微开始颤抖，面带复杂看着慢慢走上祭神台的男人，依旧和上一世一样，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威严又明媚。
“阿姊你怎么在发抖？”李胜月的声音将回忆击碎，“是不是冷了要加衣服？阿姊的侍女呢？怎么不见？”
“这......”
下方百姓的惊呼将李胜月的注意力吸引而去，顺着百姓门议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少年在身边小厮的搀扶下缓慢走上祭神台，在一件毛绒绒的大氅下明亮的金黄色衣服彰显他的身份。
百姓的议论声渐渐增大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阻止，可见那少年不被重视的程度。
立在酒楼二楼所有的情形都一览无遗，她审视着祭神台上的人，兴许是重活一世的原因，对这两人的看法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
“阿姊，大皇子赵言枫身边的是哪位？也是皇子吗？”
微微偏头看向李胜月，余光仍然停留在祭神台上点点头：“是亲王，宫中人都称三殿下，赵子清。”
一个避世不出的亲王是连百姓都不会放在眼里的存在，真是可悲，不过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才能成就大业。
“吾皇千秋万岁。”
皇城内高喊声音响彻云霄，祭神台下皇帝揽着宠妃脚步虚浮地走上来，百姓立刻有了反应，纷纷跪倒在地，抬眼望去，赵言枫的视线下一秒竟与她对上。
和前世一样的场景，就是这一眼，情意缱绻，甘堕阎罗，而如今只是淡淡转头移开视线，不配再入眼。
皇帝头也不抬一直看着身边宠妃身上朝台下百姓挥挥手：“平身。”
看着祭神台上皇帝抱着宠妃坐在神鼎对面，如此荒唐的场景没有一人敢有半分阻止，李灵初心中发笑，转眼看向身边的李胜月，只见她捂着胸口脸上带着甜甜笑意。
“祭神仪式起......”
“慢......慢着......”
站在神鼎前的白发老人吞吞吐吐大喊道。
“观主，莫误了吉时。”赵言枫温和地提醒着，还是这副对谁都温柔的面孔，那三清观观主浑身颤抖地转过身想要说些什么。
“观主是有难处，不妨说给朕听听？”
皇帝怀中美人横卧，眼都不抬地吃下一颗葡萄。
观主直接就被吓得跪在地上，从她的方向看去，观主脖子上的红痕隐约可见。
“报！！城外的流民乱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一时间激起千层浪，原本在安静祈福的百姓们开始恐慌左顾右盼。
看着逐渐变得慌乱的皇城百姓，身边的将军府侍卫纷纷拔剑保护，李胜月担心询问道：“阿姊，怎么办！”
下一秒，惊呼声再次响彻皇城，三清观观主突然疯癫一般在祭神台上大喊天降神谕，大周命数已尽。
众人还未来得及多想一支飞箭从她眼眸中飞过霎时间直接贯穿观主，瞪着大眼的观主似乎不敢相信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有刺客！保护皇上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