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路面的泥土被浸湿，坑坑洼洼的，一行人谨慎地扶着边缘的山石，缓缓朝前走着。
屿山关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往日里根本瞧不见丁点人影。
偶有押镖的车队，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山脚驶过，才添点人间的烟火气息。
鹤云羽作为最年长的师兄，走在最前面，叮嘱众人：“都小心些，山路陡峭，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大师兄，师尊还没回音吗？”有人小声询问，“我真的不想上去。他们说，屿山关受过诅咒，越是靠近山顶，就越是容易遇见奇怪的事。连师尊都说，平日里没要命的大事，让我们别上山。要不，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上山不能御剑，越靠近山顶，连着灵力都受到限制，的确非常危险，你们的担忧我明白。”鹤云羽道，“你们若不想去，就回去等我消息。”
后面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沈音走在中间的位置，越往上走，越能感受到自身的灵力正在被什么东西压制，她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眼肩上爪子努力抓紧她的小鸟。
这是她第一次上山。
准确的说，除了鹤云羽，其余人都是头一回。
她的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的修为，在整个修仙界都不算低的，甚至远远超过这里同行的人。
从身穿到这个修仙世界开始，她就是个带着系统的“穿书体验官”。
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记忆，初始设定的各项数值都是中上，甚至自带了隐藏数值功能。
所以鹤云羽看不出她真正的修为。
但这股屏障的威压，像是一口巨大的钟，将她死死笼罩。
让她深切感觉到压抑，悲愤，以及浓烈的恨意。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有人紧张地握紧了双拳，“大师兄，是不是有水流的声音？”
鹤云羽将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他翻了翻破口的灵袋，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一本缺页的书。
仔细瞧了半天，又辨别了半天，才指了个方向道：“走这边。”
沈音突然觉得他很不靠谱，忍不住出声道：“师兄，你也不认识在哪吗？”
“师尊同我说过，此处有山阵，阵法错综复杂，每一次上山的路都是不同的。”鹤云羽如实回答道，“我之前也是瞎蒙，才蒙对了几次。”
旁边的云落晚小声问道：“……师兄，这山阵，该不会就是师尊他自己设的吧？”
听到这句话，鹤云羽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严肃道：“师妹，你莫不是忘了，宗门门规第一条是什么？”
云落晚自知失言，低垂着脑袋，双手绞在一起，嗫嚅道：“我记得的。门规第一条，对待破烂宗所有人，不问出处，不谈过往。”
鹤云羽叹了口气，不想过多为难她，但还是解释了句。
“有次我上山，见师尊夜宿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看起来像是迷路了。我想，这山阵应当与他无关吧。”
有人接话道：“这阵法一看就是大能所设。师尊平日连剑都不会使，扔给我们几本画册让我们自学剑术，怎么可能是他呀。”
“要我说，云师妹，你可真是想多了。”
鹤云羽看了眼接话的两人，显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他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情绪，“这里岔口很多，都跟上，别走散了。”
一路往上，众人的神情越来越讶异，荒芜的景色慢慢消失，两旁视野逐渐开阔，绿意盎然。
沈音撩开拦路的树枝，弯身走进一片茂盛的灵田小路，距离灵田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许多鱼儿在里面欢快游动。
“鱼儿别跑！”
听见熟悉的声音，众人脚步一顿。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那青年背对着他们，脚边的裤角高高挽起，将小腿没在水中，右手拿着一根较长的树枝，找准时机，用力往下一戳，语气兴奋道：“哈！被我抓住了吧！”
树枝尖端扬起，一条鱼儿被穿在树枝中间。
青年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提着衣衫，赤脚踩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意外和他们四目相对。
众人齐齐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青年生得剑眉星目，一身正气，长发被随意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条简单的束带捆住，随着他的走动，发丝轻轻晃动，落下来的长发中，有一缕银白的发丝，格外引人注意。
见到他们上山，晏岐颇感意外，下意识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给师尊传音不回，弟子们都以为您出事了。”云落晚抱怨道，“不是我说您，您什么时候才能靠谱些啊？”
“你们给我传音了？”
晏岐眨了眨眼，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倏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前几日我捡了只受伤的灵鸽，整日里啥也不干，就喜欢收藏我的信件，肯定是它将我的传音令偷拿走了！我这就找它算账去！”
他刚迈出两步，又退了回来，走到鹤云羽身前：“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找我什么事？”
鹤云羽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阴阳怪气道：“回禀师尊。弟子们本以为魔族进攻，想要师尊前来施救，如今看来，魔族若有一日攻来，师尊跑得快些，应该还能赶上给弟子们收热乎的尸体，跑得慢些，恐怕埋在不见天日的地底，连个全尸都瞧不见了。”
晏岐：“……”
他自知理亏，干笑了两声：“那什么，来都来了，一块儿吃个鱼吧，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抓着的。咦——小音回来了？”
沈音走到他面前，乖巧地朝他再次行礼：“师尊，我此次回来，是有要事想与你商议。”
晏岐举了举手里的树枝，炫耀了一下他抓的鱼儿：“走吧。边吃边说。”
“师尊，弟子们自从辟谷以来，除了鱼，就没吃过别的了，今日换点别的给我们尝尝吧。”
“是啊是啊，师尊，几日前山脚下路过一支车队，说是十里外的水仙镇，会在每年的这几日举办一个巨大的祈福灯会，可热闹了！我还从来没瞧见过灯会长什么样呢！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晏岐挑了挑眉，颇为理直气壮：“脚长在你们身上，我又没拦着你们，想去便去呗！”
云落晚双眼放光，做了个摊手的姿势：“那这灵石……”
灵石是三界通用的货币，没有灵石，在三界可谓是寸步难行。
“灵石？”
晏岐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堆满了小山一座的木剑，“都在那了，你们自己各凭本事，多换点灵石回来。”
众人似乎对此早已习惯，纷纷低下了头，长叹了一口气。
沈音忍不住道：“师尊，我上次给您的九百灵石，您花在哪了？”
“你还说呢！”听到这个，晏岐的嗓音都提了几分，“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找了个老木匠，想要给宗门添置点东西，好家伙，他一开口，就说一套桌椅板凳要一百灵石！这不是坑我呢？我当即就把他轰走了，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荷包也丢了，翻遍了整座小山都没找着。”
说着，他的声音哽咽了：“小音啊，都是为师没用，为师连九百灵石都保管不了。”
沈音及时打断了他：“停——”
晏岐这个戏精，她当年可没少因为他的表演上他的当。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同您说，能不能把师兄师姐借我一用，我准备带着大家一块儿赚点灵石。”
“赚点灵石？”
晏岐当即把手上的树枝一丢，凑了过来：“小音，苟富贵，勿相忘啊！只带你师兄师姐吗？为师虽然看着瘦弱，但帮着跑腿打杂还是没问题的！不然一块带我玩呗？”
一个时辰后，众人围坐在一块，看着晏岐手里已经烤焦的鱼，陷入了沉思。
“直播？”晏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个主意不妥。”
沈音歪头，有些疑惑：“有何不妥？”
“你看看这，一个个灰不溜秋，面黄肌瘦的，等到直播真上了三界灵网，大家伙都瞧见，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他们了呢。”
“这好办。我带着他们去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裳，再好好拾掇拾掇，肯定不给您丢脸。”
晏岐认真思考了一会，又道：“还有这山下的茅草屋，看着像什么样子，实在是太破了。”
沈音打开自己的灵袋，数了数里面的灵石。
灵袋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虚拟空间，能够装下几个屋子那么多的东西。灵石在最中间的位置，叠了小小一座山，她估了一下，还有一万灵石左右。
她原本想用这笔灵石做直播的启动资金的。
对于三界灵网来说，直播是个新产生的东西，她前期需要花灵石，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直播页面停留在显眼的位置。
而她这两年游历人间，靠着自己的本事挣灵石，吃喝玩乐过后，所剩的也就这么多了。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沈音笑得有些勉强：“行，那就把屋子也翻新一下。”
“还有啊……”
“还有？”
沈音的笑容有些坚持不住了，触及到晏岐的目光，她又退让了一些，“您说。”
“这直播，需要灵网账号吗？你师兄师姐，再加上为师，都没有灵网账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前期灵网账号，登陆我的就可以，大家只需要在里面露脸，表演一些才艺，比如制作木剑呀，和观看的人聊聊天啊诸如此类的。”
一听到还要表演才艺，晏岐猛地站了起来，“不行！不行！不能表演才艺！”
在沈音疑惑的目光里，他才缓缓道：“万一他们将我私传的剑术学了去，那可怎么得了！”
沈音：“……”
师尊，有时候太自信，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沈音不愿听他唠叨，索性一锤定音：“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我就先带师兄师姐们出去转转，给他们置办几身衣裳。”
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有新衣裳穿了！呜呜呜呜！”
“咱们去哪里呀？小音，我还没出过屿山关呢。”
“就去十里外的水仙镇怎么样？祈福灯会肯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