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你好点没？我去搞了点机油，先补充点吧。”

    姚珂的大脑一阵阵嗡鸣，翻江倒海般的晕眩感让她难受的想吐，破损的机械义眼（左）时不时闪出呲啦呲啦的红光，她抱着脑袋半靠在床上，胸腔里的机械心脏一阵猛然的收缩，越发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人是铁油是钢，你这个型号太老旧了，动不动就卡顿，不多上点油指不定哪天不跳你就憋死了。”

    【@#￥%##……】

    脑海里又开始翻来覆去地响起模糊的声音，混沌但越来越紧促的滴答声连成一阵阵狂风暴雨般的尖哨，姚珂有些崩溃的使劲捶了捶脑袋，Z702号义手与金属头骨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

    “哎哎哎，你轻点，这个要是再被你敲碎了，我可没法再给你搞来第三个了。”

    “珍惜，要珍惜知道吗？”

    脑海中响个不停的声音与耳旁的唠叨声连成一片，姚珂有些受不了的顺手操起一旁的枕头扔了过去。

    “你给我安静一点！”

    “砰！”

    枕头落下，一颗拼拼凑凑的金属脑袋露了出来，脖颈处外露的黄铜色流质管滑动，脑门上画了个立方体，歪歪扭扭的颇有童趣意味。

    对方像是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愣了一会儿后，锈迹斑斑的下巴关节开合，失真的电子合成音继续响起：

    “真没良心，你的机械体都是我改造维修的，居然打我。”

    毫无起伏的合成音居然带给人一种十分委屈的感觉。

    晕眩感越来越重，过载的电子神经网络将金属头骨烧的发烫，姚珂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一头扎进一旁盛满冰水的铁桶里。

    漫溢的清水拍击在地面上，白雾蒸腾，颅内过高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姚珂在心底发出满足的喟叹。

    爽！

    “这是我一会要喝的水！！”

    平淡的电子合成音突然放大，隔着水层，声音显得朦朦胧胧，格外虚幻。

    脑海中的模糊的声音悄然停止，姚珂抬起头，随意的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水珠，比了个中指，懒洋洋的向后瘫倒在地上：

    “我们都是机械人了安德鲁，还喝什么水，积分哪来的？”

    “没有用积分，去给别人修了一下手臂换的。”

    义体医生安德鲁，在七号监狱所有的义体医生里，水平排行倒数第一。

    但是他很便宜。

    在这个几乎所有服务和物品都需要积分兑换的地方，好好完成改造任务的积分最多不超过两位数，而发烧、生病，需要义体维修等其他服务的积分，最低三位数起，没有上限。

    所以大部分机械人出现问题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去找在岗的义体医生，而是付出更为低廉的代价，选择同为犯人的义体医生进行维修治疗。

    安德鲁伸出手指得意的晃了晃，暗淡的金属光泽在指尖一闪而过：“你懂什么，我的味觉和消化系统都没有改造，还是能尝到味道的。”

    “水能有什么味道。”姚珂缓过劲儿来，捡起安德鲁搁在桌子上的一针管机油，起身向不远处的镜子走去。

    姚珂与安德鲁所处的空间是一间昏暗的双人牢房，结实的金属墙壁将四周封死，没有窗户，只在其中一侧留下一扇厚重紧闭的合金门。

    牢房内空空荡荡，只放了两张单人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由于他们两个都是没有装载高级生理模块的机械改造人，所以牢房内并没有配备卫生间，只象征性的在墙上贴了一面镜子，旁边摆了个简单的置物架，零星放着几个洗漱用品。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又没尝过！”

    安德鲁的声音被她置之脑后，姚珂无所谓的向后摆摆手。

    没尝过吗？

    站在镜子前面，姚珂熟门熟路的脱下上衣，打开胸腔盖板，一颗老旧劣质的机械心脏缓缓跳动，时不时的凝滞一下，紊乱的电流引起四肢微不可察的抽搐，这几天的头晕，胸闷，百分之八十都是源于这颗快报废的破心脏。

    拿着针管看着镜子，原本清秀的面庞如今面目全非，及肩的长发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生锈的头骨，闪着红光的机械左眼，笨重的金属肢体，右耳上方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花，脖颈处的皮肉外翻，就像是被人用粗暴的手法将头颅硬生生的直插在这具机械体上一样。

    一觉醒来花季少女沦为蹲大牢的铁皮机械人，这是什么地狱穿越开局！

    对准心脏拼接处，按下注射器将机油缓缓地推进去，姚珂扯了扯嘴角，心脏跳动的声音逐渐趋于平滑，她抬起右手，金属骨架上缠绕着驳杂的电线，手背上Z702的编号清晰可见，拇指中指一起用力，灵活的打了个响指。

    “啪！”

    不算太糟糕。

    伸手将空掉的针管向后抛去。

    四肢发麻的症状慢慢淡去，姚珂伸了一个懒腰，满意的朝对方点点头：

    “感觉好多了，谢啦。”

    她搓了搓右耳上方的红色小花，啧了一下：“下次还是别在我脑袋上画这些鬼东西，怪恶心的。”

    “我的亲签，你不满意？”

    安德鲁一边跟姚珂贫嘴，一边伸手接过飞来的针管，左上臂弹开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他颇为珍惜的摸了摸管身，接着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点机油顶多管你一星期，还是想想办法趁早把你这颗破心脏给换掉。自从上次大清洗过后，现在什么物资都不好搞，连积分兑换都翻了好几倍，妈的，照这么发展下去，早晚活生生耗死在这里。”

    姚珂有些新奇地看了眼安德鲁。

    “干嘛？”对方回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姚珂有些好笑地摆摆手：“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脏话，我差点就以为你的语言植入系统装载了脏话过滤模块呢。”

    “这是反人类的设计，”安德鲁煞有其事地握了握拳：“我之所以长嘴巴，就是为了在遇到傻Ⅹ的时候能够痛快的说一句‘干他丫的’。”

    “没错！”

    姚珂鼓掌，大声重复：“干他丫的！”

    话音刚落，姚珂跟安德鲁的面前突然闪现出一块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幕：

    【检测到过激言论，积分—50，七号监狱温馨提示，好好改造，重获新生。】

    ……

    ……

    “忘了告诉你，上次大清洗过后，监狱加强了管控力度……”

    安德鲁有些心虚的轻轻咳嗽了一声。

    “……”

    “你现在还有多少积分？”

    “—119500”

    姚珂冷漠的关上光板，眼角微微抽搐。

    “这么多！？”

    “一个破桌子收我12W积分，明明是那些叛乱份子把我扔过去砸坏的，到头来还得我赔偿，简直就是——”姚珂谨慎的压低了声音：“没有天理。”

    “你都进监狱了还讲究什么天理，总不能让已经烧成灰的人赔偿吧。”

    “我又不是犯了事进来的，我睁开眼睛就躺这里了！”

    “说的好像这里其他人都是因为犯了事进来的一样，”安德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金属义眼微微转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别的区域我不敢说，起码在F区，百分之90的人，都是被抓进来顶罪的。”

    “这么多？真的假的？”

    “当然，就比如说——”安德鲁伸出右手指了指姚珂的右侧锁骨位置，那里刻着一枚十字交叉的匕首图案，以及一列与她的机械义手一模一样的数字编号：

    【Z702】

    “你真的是机械人Z702号吗？”

    姚珂下意识地抬手摩挲了一下锁骨的位置，想了几秒钟，挑眉笑了笑：“所以你也不是安德鲁喽？”

    “不一定哦，”安德鲁朝他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不定我就是真正的安德鲁呢。”

    “行吧，我无所谓，”姚珂耸耸肩，接着往下问：“那还有剩下百分之十的人呢？都是罪证确凿的？”

    “差不多吧，这鬼地方什么人都收，只要你手里积分足够，娶妻，嫁人，生孩子，怎么着都行。”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具体？”姚珂有些狐疑的眯了眯眼：“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在我后面进来的吧？”

    “你整天不是抱着脑袋嚎就是呆愣在一边儿，你能知道些什么，”安德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我好歹也是个义体医生，手里积分不多的，或多或少都会卖我几分面子。”

    “这也没办法，大家都知道啊——”姚珂笑嘻嘻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疯子嘛——”

    安德鲁张张嘴，正要说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姚珂心里一紧，站直了身子。

    牢房紧闭的合金门缓缓开启，一队银白色的警卫型机器人进入牢房。

    “机械人Z702，对象确认完毕”

    数据扫描的红光在她身上游移，确认身份后，四条机械手臂从中央一个体型稍大一些的机器人背后突然伸出，钳住了姚珂的四肢。

    搞什么！？

    姚珂背后渗出冷汗，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时，安德鲁双手交叉，正对着她比了个禁止的手势。

    不要反抗。

    握紧拳头，姚珂硬生生的忍住本能反应，第五条机械手臂伸出，在她脖颈连接处套上了一个鲜红的圆环。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机器人收回手臂，从牢房内撤出。

    “这是什么东西？”圆环约有一指粗细，通体鲜红色，紧紧的箍在脖颈处，金属流质管与连接线向里凹进，姚珂很不适应的伸手拽了拽。

    “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安德鲁走了过来。

    “两个坏消息？那先听好的吧。”

    “这个东西是三级调节器，你只要戴着它，身上基本上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甚至每个零件都会被它调试到最佳状态。”

    “七号监狱大搞慈善？转性了？坏消息呢？”

    姚珂颇为新奇的摸了摸圆环，好东西，她喜欢！

    “没那么好，效果至多维持一个月，而且摘下来你身上的全部零件会在半个小时后集体报废。”

    好家伙，竭泽而渔是吗，姚珂悻悻的放下手：

    “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7号监狱的规定，每个月末积分排行后50位都会被套上红环，”安德鲁盯着她看了几秒，沉声道：“三天后你会被带走，生死难料。”

    姚珂的瞳孔骤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