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场是懂得乘胜追击的，黎素秋风头正盛，第二天清早便接到对战彘犬的任务。
彘犬和普通的犬类不同，也不同于妖怪，而是更偏向鬼怪。它是无数流浪犬的怨念集合体，因为吃的人多了，便拥有了实躯，但是只要怨念存在，便会一直活着。
那怕是可以自由操纵青蛇使用蛊毒的黎素秋都不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是现在的黎素秋？
彘犬比之红狐不知强了多少，它看出了黎素秋的脆弱，不急着斩杀，反而兴致颇高的逗弄她，尖利的爪子划过黎素秋的手臂，身体，不致命，却够疼。
看台上的声音越发弘大，他们贪婪的看着那因为伤害而破损的衣袍，看着下面染了血迹的洁白肌肤，眼中满是肮脏的欲望。
但是当彘犬的爪子划过黎素秋的后脊，一抹妩媚绽放的紫色蔷薇在玄镜的放大下展示在众人眼中的那一刻，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变爆发出强烈的谴责与怨怼。
“是苗族刺青！她是苗族人！”
“恶心，杀了她！快杀了她！”
“苗族妖女，我中原怎会进来苗族妖女！”
“……”
那是苗族的蔷薇刺青，只有苗族中人才会有的刺青！
在中原，不论男女，地位，只要有这个刺青，便代表死亡的降临！
驯兽师紧急吹响口哨召回彘犬，没了顾忌，刀枪棍棒，戟锏矛戈一起袭向场中的黎素秋。
杀机在前，黎素秋却丝毫没有惊慌，转手捏碎腰间一枚铃铛。暗色的蛊落在地上，紫色的雾气蒸腾，那兵器还未近身便被腐蚀成铁水落下。
“蛊！是蛊！”
“我身上有虫子！我身上是不是有虫子！”
“……”
中原人之所以憎恶恐惧苗族人，究其源头便是苗族几乎每一家族都会的炼蛊之术。
看客，打手，甚至御兽师在那一瞬间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突然，庞大的白色遮天蔽日，一匹巨大的白狐叼起黎素秋，一跃升空。
躺在白狐脊背，黎素秋知道那是凛寒涛的化形，想不到那枚内丹竟然歪打正着成就了他的纯妖血脉。
当一人一妖足够远离斗兽场之时，白狐化成人形，从半空笔直的坠落，如果不是黎素秋反应过来，拉着凛寒涛借着树林茂密的枝叶缓冲，大概两个人都会直接摔死。
“看来，你倒是觉得这就是个那个机会。”转头看着一边的凛寒涛，黎素秋打趣道。
“但凡换个品种的妖怪，你就死在斗兽场了。”凛寒涛毫不客气的说道。
“但是谁让你是狐妖呢？凛寒涛。”黎素秋说。
“呲！”凛寒涛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那枚内丹助我修成整妖之形。”
“如此大恩，今生当牛做马？”
“你又知道了。”凛寒涛说，不过这确实也是他想说的，来生结草衔环太麻烦，而且黎素秋又正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不如就今生当牛做马，了结因果。
马车行使的声音响起，黎素秋拢着身上的衣服想遮盖脊背的刺青，却不太成功。
车轱辘翻滚的声音停下，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绸缎衣服，在看到黎素秋和凛寒涛后转头快步跑到马车前掀开帘子说了什么，一会，两个人走了过来，微微欠身行礼。
“两位运气好，我家王爷心情不错，请这…二位到车上疗伤。”
眨了眨眼睛，黎素秋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阳光映着黄色的布帘，更显纹绣的蟒蛇栩栩如生。自己如今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所以她转头看向了凛寒涛，后者抿唇，在确定黎素秋决定上车后也跟着一起点头了。
走到车上，二人这才看到坐在马车中的人，他一袭纯白锦袍，即使在车厢中也披着厚厚的貂裘，眉眼和煦，温润如画，眉心一点红痣更显优雅，在看到黎素秋后点头致意，一点都没有王爷的架子。
“在下舞阳王，叶琼萧。”叶琼萧说，声音一如长相，宛若春风和煦。
“是该我们感谢王爷救命的。”黎素秋说，看来自己接近主角团的想法已经完成了。毕竟眼前的叶琼萧，就是小说的男主“我是黎素秋，这是凛寒涛。”
“幸会。”叶琼萧说，他似乎看到了黎素秋的窘迫，转手在一边的小柜子中找了一件淡色的披风递给了黎素秋“中原人大多不喜苗族，我虽无所谓，但一会下车，还是莫惊了家仆吧。”
有些震惊的接过披风，中原人究竟有多厌恶苗族人，在刚刚就可窥见一二，而眼前的叶琼萧，居然…“你，不…”
“中原人也好，苗族人也罢，不都是这片土地的人民，不过是换了个生活环境便要喊打喊杀，岂不小家子气？”叶琼萧轻笑。
“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倒是好了。”凛寒涛说道，他虽然不是苗族人，但是自小身为半妖，受到的歧视比之苗族之于中原，只多不少。
“叶某不才，倒是愿开这样一个头。”叶琼萧说道。
谈话间，马车突然被拦住。黎素秋挑开一点车帘，发现拦路的人一身斗兽场打手的模样，想必是追踪黎素秋和凛寒涛二人的。“应该是斗兽场的人。”
“不必惊慌。”叶琼萧说道，不过一点银子的事罢了。想了想，叶琼萧转头看向凛寒涛，虽然不在自己计划之中“相见便是缘，但望小友不要推辞。”
就像叶琼萧所想，在得到银子后，打手迅速将黎素秋和凛寒涛二人的卖身契双手奉上。
“斗兽场做的营生虽然不好，但是却也算守信，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自由身了。”叶琼萧说，将卖身契还给了黎素秋和凛寒涛。“只是二位身份特殊，为防有异，不如先到舍下修养，之后再行打算。”敲了敲车门，侍从得令，将叶琼萧抱到了轮椅上。
“让二位见笑了。”坐在轮椅上, 叶琼萧示意仆人带黎素秋和凛寒涛下去更衣。
皱了皱眉，凛寒涛看了看黎素秋又看了看叶琼萧，有些奇怪，他可以感觉到，自身结在黎素秋身上的因果又加深了一层，可明明买下自己卖身契的是叶琼萧不是？
抿了抿唇，黎素秋从车上走下来，她突然想起斗兽场的打手说过自己的古琴是被舞阳王买走的，她想要自己的古琴，况且，黎素秋也不想欠人人情。手搭在轮椅靠背的扶手，黎素秋开口，“介意我替你诊脉吗？中原人做不到的，苗族人却不一定。”
叶琼萧自然不会拒绝黎素秋的提议，或者说，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一，所以他只是点头感谢，并让黎素秋和凛寒涛休息之后再诊脉。
当黎素秋换了一身浅紫色的大袖时，叶琼萧和凛寒涛已经等在了大厅，所以黎素秋走上前，在询问后将指尖搭上叶琼萧的手腕。
微微皱眉，黎素秋松手看向那被衣袍掩盖下的双腿，抬眼询问的看向叶琼萧。后者了然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允许，黎素秋伸手轻捏那双腿，半晌，黎素秋了然的松开了手。
在梳洗的这段时间，黎素秋听到了下人们对于叶琼萧的评论。那些人说叶琼萧是废人，是不被承认的叶家人。
舞阳是先帝赐给叶琼萧的称号，现在的皇帝也没有改变，而是任其发展，他甚至多次派遣御医来医治叶琼萧的双腿，只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罢了。
‘舞阳死灰人,安可与成功。’
这是叶琼萧称号的来历，而他之所以拥有这个称号，究其原因就是他残疾的双腿。
但是事实上，他的双腿并非不可医治。
“有什么直说就好，我早就知道结局了不是吗？”叶琼萧安抚道。
伸手轻轻拍了拍黎素秋的肩膀。或许是半妖的原因，凛寒涛很久之前便可以很好的察言观色，现在自然也是如此，黎素秋的表情并非是属于不能治的惋惜，而是属于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纠结。
“无所谓，反正我们和皇帝一家没什么关系。”凛寒涛说道。
好吧，打定了主意，黎素秋抬眼看向叶琼萧 “我可以治你的双腿，只是需要些时间，但是因为耽搁时间太久，你的双腿已经萎缩，即便治好也不能行走的。”
“那样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的。”
“但是之后我会寻药炼蛊。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父亲曾教导我炼制过金蚕蛊，它可以蚕食你双腿的血肉，然后重塑一双适合你的双腿。”黎素秋说。
眨了眨眼睛，叶琼萧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身转动轮椅到了一边的柜子边，伸手从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的布包。“这，不会是你的吧…还有你的父亲，难道是苗族大将黎还玥？！”
布包打开，露出当中翠玉的古琴，黎素秋一眼便看出这是自己的古琴，她颤抖的双手将古琴抱在怀中，闭上眼睛，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能这么简单的拿到自己的古琴还是很让自己激动，尤其是如今，黎素秋只剩下它了。
过了半晌，黎素秋平静下来，点了点头，“是的，阿父正是黎还玥。”
黎还玥，莫名的，凛寒涛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果然。”抿了抿唇，叶琼萧叹息一声。“我之前接到消息说黎还玥将军私自炼制尸人被处死，想来也是不可能的，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又怎会随意炼制尸人？”
抬眼看向叶琼萧，黎素秋想不到，族长陷害父亲的罪行，居然会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而且，距离黎家被陷害灭族不过几日，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中原了吗？
“不过我也曾听过黎还玥的大名，苗族之所以屹立不倒，便是因为将军的坐镇，只是可怜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留白头，许是他本就是天上仙人，人间难留吧。”叶琼萧轻声道。
“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些事，你的大恩大德，我来生结草衔环来报！”猛地打断二人谈话，凛寒涛说道，连门都来不及走，就直接从窗户跃出离开了舞阳王府。
开玩笑，他们妖是害怕因果的，但是是今生当牛做马，还是来生结草衔环可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凛寒涛爱自由，但是更爱生命。黎还玥这个名字他还是知道的，这样的人能死，或者说灭族，那要么仇敌，要么暗害，反正都不会是简简单单能做到的，而身为他女儿的黎素秋…
虽然知道的不完全，但是凛寒涛还是嗅到了麻烦的味道。三恩此生必报，如今双恩，一份自由一份化形，勉勉强强可以撑到来生。
摸了摸自己的脸，黎素秋有些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