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恐地捂住耳朵,再也忍受不住,慌张地甩开了申溢的手,她再也顾不上什么。
直到从磬海楼中跑了出来,她才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神思仍然不能平静。
“娇娇,你怎么了?”申溢伸出手想要安抚满堂娇的情绪,然而他的触碰却让满堂娇宛若一只惊恐的鸟,两边的翅膀包住她的头颅,她再也受不了任何的刺激了。
申溢再也没说什么,他静默地跟在满堂娇的身后,亦步亦趋,直到她终于停住了脚步。
“我想要在这家吃一碗面。”满堂娇指着面前的一家露天的面馆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先回去吧。”
申府尊贵的二少爷,如何能瞧得上这样的地方,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还是将涌上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身体本能的拒绝在看到满堂娇的那一瞬完全被忘却了,他心中、眼中,关心的只有她。
“你想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点。”申溢将满堂娇安排在一方空闲的小方桌前,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清汤小面来一碗就行。”满堂娇的声音多了几分疲惫,那个小姑娘此时正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桌面。
清汤小面很快就端上来了,申溢和她的对话中对了几分小心:“我还点了一份小菜,多点咸味。”
满堂娇没有说话,接过申溢递来的筷子,顺手在袖口上抹了抹。她不发一言,将目光全然落在眼前的面上,她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更忽视了眼前的人。
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偌大的府邸中只有满堂娇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推门走入,是阿玉坐在床边,正在照着图样,缝制张大小姐需要的小包。
“怎么回来这样晚啊?”阿玉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满堂娇,随口问道。
“嗯,今日事多,要看的账目也多。”满堂娇将外衣脱下来挂好,随便扯了一个话题回应了阿玉的话语。
“诶,你脱衣服做什么呢?”经由阿玉这么一提醒,满堂娇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漱,淡淡的应了一声,她重新披上衣服,推门走进了夜幕。
无边的黑夜似乎能够包揽一切的情绪,但它同时也将一些东西重新推了回来。原本和阿玉说上几句话,满堂娇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午间的事情,可再一走出来,明明什么都没想,那种沉闷的情感似乎又回来了。
这会儿的夜尚未深沉,风也吹得凛冽。满堂娇缩了缩脖子,瑟缩地试图将目光穿透围挡的矮房,看到厨房那边洗漱台上的油灯是否还亮着。
隐约中一点橙黄色的光再微弱跳动,满堂娇感受到了心中的沉稳,她将身子很快凑近光线,渴望地拥有它笼罩全身。
她终于得到了一天中的平静。
落叶重新堆满了后院。
似有一道轻微的声音,满堂娇转过头去看,几次注目,皆为能找到声音的来源。大概是风将树叶吹动了吧。满堂娇这样想着,心中沉稳了几分,专注于手中的事情,便不再去想了。
此时,声音的主人正站在矮房的黑暗中,他借着视觉的盲区隐藏了自己。
而被他观察的小姑娘就站在不远处。
“这是照着纹样做出来的小包,你看看怎么样?”阿玉举着手里半成品,对刚刚推门走进来的满堂娇说道。
“挺好的。”满堂娇应了一声。
因为得到了张大小姐的欢心,满堂娇制作的手工艺品在扬州城里也打开了销路。
“诶,你看看这个。”刘宝卿拿着几张纸递到了满堂娇的面前。
“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在城里再找一处房子吗,正好我今天出去,遇上一个老客户,是做房产生意的,顺便问了几句。”
满堂娇看了看那几张图纸,房屋的布局还是很令她满意的,便问道:“这几处房子,在城里的什么位置?”
“图纸后面有标注。”刘宝卿手里忙着其他的事情,但似乎又很刻意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满堂娇的事情上心。
满堂娇将纸张翻过来,认真地看着每一处标记。
“你要这些图纸做什么呀?”刘宝卿就像是随口问道,实则那双眼睛中的认真暴露了他的心思。
满堂娇应了一声,将图纸放了放,说道:“找个房子住呗……其实也不光是这个,总知还要在扬州城里值班一些产业。”
刘宝卿没有再多问,只说道:“若是有什么能帮到你的,直接和我说。”
满堂娇笑道:“这事上定然不和你客气。”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图纸收起来:“店里若是没什么事情,我想现在过去看看。”
刘宝卿用旁边的干抹布擦了擦手,道:“那我陪你一起过去。”
“那个人不是和你认识吗?我想着是先看看去呢。”满堂娇说道。
刘宝卿图纸上给的地方离原本的满堂娇并不甚远,她认得那个地方,简单的看过一圈,也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几处位置,她最先看上了临街的那一间。临街的那一面墙,若是开个窗户,便可以做些小生意,若是维持原本的样子,做一处居所也是很不错的。
这里并不是扬州城中最热闹的街市,偶尔有几个挑着扁担过来卖东西的人。尚未叫卖就有很多在此处居住的人跑出来购买,满堂娇留心看了几眼。
从这里走回申府,一定要经过最热闹的街市,人群局促起来的拥挤是惹眼可以觉察出来的变化。
今儿的中央街,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喜庆,满堂娇从一家店铺前走过,那家的店小二正踩着椅子,将火红的灯笼挂在房檐上:“咱这不就是瞎忙活吗?人家申府的二爷,如今扬州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办喜宴还能从咱们这样的小店里购买东西不成?”
听到熟悉的名字,满堂娇的脚步慢了几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城里的人谁不渴望成为申二爷那样的人物,所以只要是能跟他沾点边的,总能买一个好价钱……这可是我费尽心思打听出来的,咱们二爷,就用这样的红灯笼。”
他说的太过于卖力,满堂娇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灯笼骨架粗糙,除了红艳,没别的什么优点。
以她对申溢的了解,他确实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满堂娇在心底里小声说道。
然而还是有一种什么情感积压在心中,刚刚看上房子的兴奋逐渐没有了,她的头脑中开始全是围绕“申溢要成亲了”这件事情展开的想法。
她有些迫切的走回申府,想要从申溢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厚重的木门从外面被推开,迎接满堂娇的只有一片黑暗——申溢和阿玉两个都没有回来。
“也是,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满堂娇站在原地,看着凉亭里的小桌上放着的一把雨伞,呆呆的说道。
在厨房简单的煮了一碗面条,满堂娇扒拉两口就吃完了,火炉上的水壶刺啦刺啦的煮着水。
“哎呀。”烧开的热水顶着壶盖冒了出来,满堂娇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水开的时间:“怎么放了这么多水啊。”满堂娇将水壶拎起来,想要倒一部分在自己的小水杯中,本就满当当的水溢出来,几点水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将手背凑在嘴边吸允着,疼痛感逐渐丧失,清冷寂寞的氛围将她围绕。她再不愿意呆在厨房里了,甚至觉得申家的厨房为什么要建造成这样一个四边都没有着落的样子。她感到不满,只有在将屋里的蜡烛全点燃了,这种感觉才逐渐消失了一些。
“阿娇姐,你听到消息了没有?”阿玉踩着夜色匆匆忙忙地走进房间,咋咋唬唬的性格让她即使在想要和满堂娇说些私密话语的时候,依旧不能将音量控制的很小。
满堂娇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眼前的活计上:“听到了。”
“那你怎么想的?我以前可是听别人说过,咱们这样子的,若是还留在申府,等着新娘子入门,就是这家的奴才了。”阿玉对于奴籍的身份还是比较在意的。
毕竟她原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被迫来了申府也是要给申溢做房里的大丫头的,后来阴差阳错去了厨房,她也从不是这家的奴才。
满堂娇终于肯将手里的活计完全放下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眸在烛光的照耀中藏起光芒,声音像是从久远的深谷中飘出来一般:“二爷的生意如今也走上正轨了,我留着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若是这婚事还有需要我帮衬的地方,便搭把手,若是没有,我也总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忙呢。”
阿玉坐在炕沿上的屁股动了动,两条粗胖的小腿费力的盘上来,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灵巧的小嘴快速的说道:“阿娇姐,你把我带走吧。”
满堂娇看着阿玉,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的语气说道:“那你可想好了?”
阿玉苦涩一笑:“这还有什么需要想的呢,二爷纵然有千万般的好,却也不是我这样的人应该肖想的。就像你当初留下来的时候说过的话一般……就或许,我们只是欠了他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