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鱼宴

    早起的风多了几分凛冽,满堂娇本已经走出了房间,冷风的吹拂让她又一次返回了房间,随手拿了一件厚实的外衣披上。依旧瑟缩的,只是借着水,潦草的洗了一下。

    “这么早就出去。”申溢站在凉亭里,看着满堂娇。

    他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一双眉眼带着笑,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交谈。

    满堂娇看了他一眼,觉得应该放过昨天的邀请。

    因为申溢的话语,她走上了凉亭,看了一眼他藏在长袍下,有些不自然弯曲的腿:“腿上用的药,还是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满堂娇的提问让申溢眉眼之间的神情松弛了许多,他跟上满堂娇的脚步:“南疆的气候并不好,用了药效果也一般。”

    满堂娇闻言停住了脚步,看着申溢说道:“你是不是没有按时间用药啊?”

    申溢抬了一下眼眸,他的神情开始变得雀跃:“要不你再给我找个郎中看看吧,眼瞧着要下雨了,这几天腿更难受了。”

    满堂娇在他的神情中反应过来,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关心感到逃避,她转过身去,希望通过自己的举动躲开申溢的目光。

    一向懂得交谈礼仪的申二爷,这会儿却罔若不顾,他上前一步站到了满堂娇的对面,问道:“你在逃避什么,娇娇?”

    满堂娇稳了稳神情,看着申溢说道:“我有什么可躲避的呢,申二爷。你想要个郎中,只需得和外头的人说一声,扬州城里无数接骨的大夫,想要什么样的不是任你挑选呢?”

    申溢又一步上前拉进了和满堂娇之间的距离,耐着性子问道:“娇娇,这也是你留下来帮助我的一部分。”

    满堂娇没有回答他,直觉上申溢的话语让她感到不适,她不喜欢这种捆绑,就像是在不断暗示她,不该做最开始的选择。

    暂且压下心头的想法,满堂娇去了一趟东桥里的店铺。

    刘宝卿正在店铺中忙活,满堂娇走进来的时候,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说道:“刚刚送货的才来,我这趟去蜀地,谈妥了一家。”

    满堂娇说道:“你给我送过来的账目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她指了指桌上的四本账目说道:“最上面的两本是你的。”

    刘宝卿并没有着急看满堂娇送过来的两本账目,他将更多的目光落在了满堂娇的脸上:“你是不是昨儿晚上又熬夜了?”

    满堂娇笑了笑道:“没有,没事的。”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腰看着刘宝卿:“只要能挣到钱,我这点的付出就谈不上累了。”

    刘宝卿闻言皱了皱眉,道:“那也差不多呢。不能说钱没挣到手,就给身体累垮了。”

    满堂娇想了想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一句随口的话,没什么意味。

    满堂娇将店铺里的事情忙完,想着去将申溢给她的账本送过去,刘宝卿忽而问道:“若是不着急的话,吃完饭再送过去吧。”

    “不了吧,我赶紧把东西送过去,还要去张大小姐的府中呢。”满堂娇这般说道。

    满堂娇从刘宝卿的店铺里走出来,她没有明白地拒绝申溢的话语,却直接回绝的刘宝卿。

    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晕,直感觉申溢和刘宝卿的话语,就像是两条蠕动的蛇,纠缠地占领了头脑中有限的空间。她晃了晃头,想要甩掉这两个想法。

    必然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否则也不会如此脚步匆匆的去了张大小姐的府邸。

    满堂娇从张大小姐的府邸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用饭的时间,她的小包得到了张大小姐的认可。

    一辆停在张府门前的马车获得了满堂娇的注意,那制作精巧,布料却有些陈旧的马车,让满堂娇的思绪即使落在制作的小包身上,也不得不注意到了它。

    一种凭空出现的预感让她想要躲开这辆马车,就在她的脚步往前走的时候,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满堂娇。”

    满堂娇一愣,知道磬海楼是一定要去的了。

    “我特意叫了磬海楼的主厨,做了你喜欢的全鱼宴。”申溢跟在满堂娇的身后,他将套在外面的衫子脱下挂在衣架上,细心的为满堂娇拉开椅子。

    满堂娇的目光从进入房间里的那一刻,就落在了桌上的菜肴上,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申溢的动作,直接错过了他为她拉开的椅子。

    “这可是松阳江里的活鱼?”满堂娇坐在桌前,用筷子小口挑了一块,松软的鱼肉在她唇齿间留香。

    “比松阳江里的还要好呢。”申溢坐在桌前,看着满堂娇:“这是我让人特意从潍阳江里捕上来的活鱼。”

    “潍阳江?”满堂娇重复了一遍,她想起了一些往昔的事情,并没有对申溢过多言语,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了面前的蒸鱼。

    “你尝尝这个。”为磬海楼服务的店小二送上两碗面,申溢主动站起来,为满堂娇端了过去:“这是用鱼肉混合面粉做成的面条,看着是清汤,实际上鱼本身最有营养的地方,都在其中。”

    满堂娇简短的应了一声,她看着桌上的菜肴,言语间多了几分暗淡。

    申溢夹菜的手一顿,他知道满堂娇在想什么:“我原本想着这几天有条件了,带你出来改善改善伙食。”

    满堂娇想了想说道:“我并没有吃过磬海楼的东西,磬海楼是以做鱼出名的。我们家一年中有不短的时间都在江上,对于活鱼,回到城里也就不经常吃了。”

    申溢说道:“原来是这样。”他垂下眼眸,整个人的神情松弛了许多:“我只是想改善目前的生活。”

    他顿了顿语气,又说道:“你知道去南疆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想你有朝一日,一定要振兴申家是吧?”满堂娇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有疑问的语气,她觉得这件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的,每个家中的孩子,都应该为这个家庭付出自己的一部分努力。

    然而申溢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其实申府振不振兴,不过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我也想,是不是我前半生享受的东西太多了,让老天爷瞧不惯了,才安排这横生的变故给我。我理应该去承受的。可是我一想到你,就觉得你不应该也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让扬州城里的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为了挣一点小钱跟人家点头哈腰。“

    他这一番话说的并没有什么水平,甚至遣词造句都是生硬的。可就是这样的每一个字,满堂娇觉得都是经过了他的肺腑才说出来的。她看着申溢的神情中多了几分肃然,皱起眉头似乎想要弄清楚他说这番话背后的目的。

    她紧簇的神情让申溢自失的一笑:“这话说得有点多了。”

    他说过这句话以后,便低头吃着碗中的面,满堂娇静默地看着他,忽而开口道:“人在低谷的时候,应该有个思想寄托,但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可我还能有谁呢?”申溢抬头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申溢那双眼眸中放佛笼罩了一层水雾,朦胧的雾气里,他的神情格外的认真。

    恍惚间满堂娇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年少时的一弯明月,高高的明月挂在枝头,是她每一个夜晚仰望的对象。如今这弯明月忽然向她招手,说天庭寂寞,邀她同游。

    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理由呢?

    两人用过饭,磬海楼里的食客越来越多,从包厢所在的二楼走下来,一楼中等待堂食的顾客已经拥挤到了楼梯口。满堂娇跟在申溢身后,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娇小的身姿容易被路过的人忽视,她被挤到了,就在即将要拉远到看不见申溢的背影,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

    宽厚的手掌有力地握住了满堂娇的小手,从那只手上传来的热乎的温度,强势而有力的强调着它的存在。

    诡异的是,心中的激动正在一点点散去,完全令人依靠的手掌却拉扯着她的思绪。眼前的景象正在一步步后退,围绕在身边的人影正在一点点消失不见。

    一种不安的感觉逐渐涌上满堂娇的心头,令她感到恐惧。

    无法抑制,挑空的小二楼设计,最高处飘下飘渺的薄纱,周遭的食客去而又至,定睛去看,皆是衣冠华丽的富家公子,他们交谈着,玩笑着,嬉皮笑脸的嘴巴从没有闭上过。他们伸着手,那双手肮脏无比,却又像是一只利爪,在满堂娇的眼中不断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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