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娇并不能从阿玉的描述中理解申溢到底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她将更多的注意力落在了后面的话语上：“二爷也没问我这些活计是从哪里揽下来的。反倒是坐了下来，和我一起画这些伞面。二爷的画工真是了得，画出来的伞面又工整又好看，只可惜买伞的店铺主人是个不懂得欣赏的，竟没能够看出来二爷画工的优秀。”

    满堂娇听着阿玉的讲述，笑了笑说道：“若是人家看上了二爷画的伞面，岂不是你画的就要卖不出去了？”

    阿玉偏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满堂娇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如今刘宝卿去蜀地采买蜀锦，东桥下的店铺没有什么人看守，不如我带你一起过去，学学算账的事情你可愿意？”满堂娇一双眼眸闪烁着让阿玉不能够拒绝的光芒，她就像是很懂得阿玉的想法，从最根本上洞彻了她的内心。

    “是那家售卖手作小饰品的小店吧。”阿玉曾听满堂娇和她说过这家店铺，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恰逢晚间，正是店铺掌柜归拢账目的时候，阿玉跟在满堂娇的身后，看着她有条不紊的询问店中生意往来。

    “其实可以上门推销的。”阿玉一只手里举着刚刚买回来的糖葫芦，冷不丁地说道。

    满堂娇转头看着她，没有出言打断，她静静地等着阿玉后续的话语。

    “店里主要售卖的东西是手作的各种发簪，如今有了姑娘设计的小包，但这些东西都是闺阁姑娘家要用的，这些人平日里并不常出门，而且咱家的店铺名声有限，又没有开在热闹的街市上，并不能被很多人注意。”

    满堂娇点了点头，她多少使用了心思，即使这个想法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在后续的落实中，也得到了不小的改进。

    这一天，二爷回来了。

    他的出现，让申府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阿娇姐，你看二爷带回来的东西。”阿玉手里拎着大小包裹，在满堂娇眼前晃悠。

    满堂娇此时正凑在窗前，借着天边的月光增加那点子微弱的烛火，一笔一画地清算账目上的数据。

    “嗯。”满堂娇应了一声：“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啊。”她虽然这样问着，眼眸也确实落在了阿玉手中的大小包裹上，然而实际上她的思绪却鲜小回归，她仍旧在想着店铺里的那点子生意。

    “二爷这一趟可挣了不少钱，这些都是买回来给咱们用的。”阿玉凑在满堂娇的身边，兴高采烈地小姑娘并没有注意到满堂娇的思绪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只是想要把最新得到的消息分享出来。

    “要不是阿娇姐当初让我留下来，以我当初的想法，还真就见不到二爷重获新生的这一天了。”阿玉摇晃着脑袋说道。

    满堂娇手中的笔一顿，她鲜少如此严肃的纠正了阿玉的话语：“阿玉，并不是我当初想要你留下来，我们留在申府也不是为了享受二爷的荣光。”

    她觉得口中干涩，不知该如何向阿玉阐释。

    一句话就像是梗在喉中，怎么说都觉得差点意思。

    二爷的出现不仅仅让阿玉有了吃不完的零食，就是前一日还门可罗雀的申府，如今也有了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人。

    满堂娇虽不清楚申溢在外做了什么，多少也听到了些传闻，像什么被奉为扬州城里的财神爷，是年轻人中的表率等等。

    “阿娇，来。”

    昏暗的夜色中，满堂娇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申府，阿玉提到的建议得到了很好的实施，但她仍旧需要进一步跟进，甚至于在申溢回来以后，申府开支上的账目，也由满堂娇经手。

    猛然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满堂娇听到声音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然而疲惫的身体让她难以提起注意，她轻轻的应了一声，那种只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基本上可以判断申溢并没有听见。

    坐在凉亭里的申溢仍旧是一身白衣，衣衫上由金丝线勾勒出来的纹样重新焕发了生机。满堂娇瞥了一眼，没来由的，她觉得有些压抑。但很快的，她又有了一种释然的快乐。

    “找我有事？”满堂娇简短地问道。

    申溢的脸上带着一种很平静的笑，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满堂娇的话语，却贴心地为满堂娇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她的面前。

    满堂娇忙了一天，头脑中第一个出现的想法是拒绝申溢送过来的茶水，短暂的时间让她没有来得及想这是因为什么，然而理智控制她的行动，让她碍于情面还是接受了。

    温热的茶水触及手中，是很舒适的温度。满堂娇眉眼一舒，捧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口，茶水冲泡的程度正好，泡出了茶叶的味道，也没有丧失茶叶的香味。那点隔着茶杯感受到的温热，化在嘴中，似乎也消散掉了一天的疲惫。

    这是一种很久远的味道，大概从家里出来以后，就再没有品尝到了。

    她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直接询问申溢的话语也在口中缓和了许多。

    “昨天拿回来的零嘴儿，还喜欢吃吗？”他微微低着头，在微弱的灯光中试图找到和满堂娇眼神对视的那个微妙的角度。

    满堂娇一怔，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严肃正经的话题，结果却只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问句。

    “我觉得也许你问问阿玉，那个小姑娘应该能给你更好的回答。”满堂娇轻轻笑起来，她自然的仰动身子，也是因为这个动作，申溢刚刚找好的角度没有了，那双漂亮的眼眸又一次消失在了他的视线。

    就像是看到了逃跑的猎物，申溢不适地皱起眼眉。

    “看来是不喜欢了。”申溢晃了晃头，挑选东西时花费的心思，就被他如此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满堂娇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我向来不喜欢吃这些零嘴，你找我来只是要说这些吗？”

    以往常对申溢的了解，满堂娇觉得他多少会有些不耐烦，然后终止两人的交谈，这样她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离开。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申溢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在满堂娇惊诧的目光中，他轻笑着，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满堂娇偏着头想了想：“我不确定自己喜欢什么，但我确定，我不喜欢吃甜食。”

    “世界上那么多有趣的事物，总有一个会是让你喜欢的。”申溢勉强咽下，说出了这句话，而后他的神情认真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满堂娇知道今天不跟他将时间耗过去，是不能够放过自己了，她忽然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申溢，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以前也有一个最喜欢的呢？”

    申溢的表情变得错愕，直觉上来讲，他觉得满堂娇的话语里藏着尚未被他知晓的讯息，他不敢去问，不知如何开口，也怕打扰了两人的平静。

    “二爷，又有什么是你最喜欢的呢？”满堂娇的提问让申溢被迫拉回久远的思绪，去面对眼前的问题。

    他依旧沉默。

    满堂娇不禁哂笑，也是，扬州城里尊贵的申家二爷，拥有的东西就如同流水一般，又有什么是值得他注意，值得他付出情感呢？

    “这里有几本账目，我已经算好了，明日你出去的时候，顺便给这两家店铺送过去。”

    在满堂娇陷入思考的时候，申溢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本账目，推到了满堂娇的面前。

    满堂娇顺手拿过来，静静地看着。

    “你知晓我每日的行踪。”满堂娇那双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她只是那般冷冷地盯着申溢。

    “我本无意留心，只是这几日你不在家，我不免关注了一下。”申溢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剩下的那一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回来的时候我在磬海楼等你。”让满堂娇帮忙，在提出一个邀请，似乎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讲，这都是不能拒绝的。

    “那如果我说我明日不出去呢？”满堂娇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不，你不会，你还要去见张大姑娘。”申溢脱口而出，他不想要满堂娇拒绝的话语，也成功的拆穿了上一句话。

    满堂娇什么也没说，她站起身，看了申溢一眼，那深深的眼神，让申溢这一晚多了许多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