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空间宽阔，可宋知漪却有些坐立不安。
她一开始装作不认识对方、直接离开就已经很尴尬了，没想到短短一会儿又再次遇见周砚淮，对方居然主动打了招呼，还热情地提出要送自己。
这让宋知漪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接受了周砚淮的好意，取消订单，坐上了他的车。
二人并排在后座，气氛有些尬住。
宋知漪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三年前的闹剧，她甚至还拉黑了对方微信，一时之间难以开口……对周砚淮来说，她的怒火似乎是场无妄之灾，什么也没做却也被牵连其中。
周砚淮余光看见她有些拘谨的模样，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问道：“今天刚回国吗？”
宋知漪内心有愧，乖乖地点了点头，问什么答什么。
“对，六点多到的。”
“那你是回来休息段时间，还是这次直接就留国内不走了？”
“不走了。”宋知漪忍不住吐槽：“在国外吃不惯，住的附近也没有地道中餐馆，我也一直没学会做饭，馋得我天天做梦都想吃火锅。”
周砚淮想起以前无辣不欢的她，眼尾轻扬，压住唇角笑意：“那你最近有空的话，我请你吃火锅，苏城这几年开了不少味道不错的店。”
宋知漪客套地傻笑：“啊？好啊好啊，有空约。”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聊了一会儿，中间时不时穿插沉默片刻。本就不太相熟的关系，在经历三年断联后，变得更加拘谨。
周砚淮的车格外舒适，长途跋涉带来的困顿与疲惫包裹着宋知漪整个人，直到在二人对话的某个沉默间隔里，她的头一晃一晃地抵在了车窗上，沉沉睡去。
周砚淮听见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他脱掉西装外套，轻轻搭在宋知漪身上。起身凑近她时，细细地观察着熟悉的面孔，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格外柔和乖巧，和倔强的性格对比鲜明。
窗外街景的霓虹灯映在她的脸庞上，光影交错。
周砚淮想起大四的时候，他们毕业散伙饭那天，宋知漪和陈朝平吵了一架，气呼呼地跟着一起来了KTV。
她心情不好，和周砚淮宿舍其他几个人一起猛猛灌酒、哭天喊地，包厢里的众人一时之间有种错觉，还以为大家要面临的不是毕业，而是生离死别。
中途，陈朝平出门接了个电话就没再回来。喝到最后，包厢里清醒的人只剩下周砚淮一个。
宋知漪正好坐在他旁边，喝多后东倒西歪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抱着周砚淮的胳膊当枕头开始呼呼大睡。
那个时候的睡相和现在瞧起来没什么差别。
最后是周砚淮负责把宋知漪送回去，背着她从KTV走回学校宿舍。
第二天宋知漪清醒了，什么也没记住，断片断到只记得自己唱《大花轿》唱出了《死了都要爱》的悲壮。再睁眼时就看见了宿舍的天花板，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有人没醉，还替她记得清清楚楚。
周砚淮盯着她的唇，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粉粉嫩嫩的，咬起人来却是特别狠。
-
睡眠质量很好的宋知漪一觉醒来，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离家门口几步开外的空地处。
她连忙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心里愧疚又加一分，不好意思说道：“抱歉学长，我睡得太沉了，麻烦你等了我这么久。”
“没关系，车子也刚开到。”
周砚淮下车帮她搬出行李箱，看着她脚底抹油随时想跑的样子，眸光闪了闪，突然伸手抓住她行李箱拉杆。
宋知漪诧异地望着周砚淮，只见男人柔声笑着说道：
“既然答应了约饭，那就留个手机号吧，对了，你还是之前那个微信吗？”
“……”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宋知漪脚底开始扣别墅。
“还是那个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飞速说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冲动了，我这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边说，一边点击了取消加入黑名单的按钮。
周砚淮满意：“那作为补偿，有空的时候约你吃饭，一定要来。”
“只要你叫我，我一定出来！”
“好，挺晚的了，快回家吧。”
宋知漪道了别，转身往家门口走去。快到家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看见周砚淮倚靠在车门边，没有离开。
表情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比以前看着成熟了许多，镜片在路灯下的照射下有些反光。宋知漪觉得他的表情、他的身影，就像是注视她看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周砚淮愣了一下，紧接着伸手挥了挥，笑着跟她示意。
宋知漪耳尖有些热，报以甜甜一笑，旋即推开了大门。
直到看不见人影，周砚淮才离开。
车子在行驶到下一排别墅时拐了进去。
-
宋昊延一路杀到酒店抓人，没想到扑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宋知漪说了反话，回国第一晚就坑了自己。
他急急忙忙离开酒店，准备赶回家当场逮捕小王八蛋，没想到推开大门却看见一家人正静悄悄在餐厅坐着，表情都不太好的样子。
楼上书房里还传来争吵的声音。
宋昊延奇怪：“刚回来就大闹天宫了？怎么回事？”
说着就冲去书房看热闹。
书房里。
“呦，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认出来咱家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呢。”宋父自从见到宋知漪回家，表情就没好过，沉着脸哼了一声：“还知道自己有个家呢？”
“……”几年不见，她爸阴阳怪气的语气依旧如初。
宋父像审犯人似的，冷冰冰地问道：“你回来什么安排？在哪工作？”
宋知漪嘟囔：“你们催我回来这么急，我都还没来得及找工作，休息两天再看吧。”
没找工作、躺家里休息，短短一句话激怒宋父两次，他嗤笑一声：“自己跑出去读这么个专业，回来连工作都找不到，我要是你，我就后悔当年没听家长的话！”
宋知漪无奈：“爸，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啊，我不是找不到工作，是我还没开始找。”
“我看这没什么区别。”宋父不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明天有事吗？”
宋知漪狐疑：“没事，怎么了？”
“明天让你妈或者你大姐带你收拾打扮一下，晚上出门吃顿饭。”
啪——
茶杯落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宋知漪心里隐隐感觉到是什么事了，喝茶的心思也没有了。
“我不去，我时差没倒过来，没精神也没胃口。”
“不去也得去，等会早点睡，明天出去见见年轻人。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既然没工作，那就先把结婚的事定下来。”
拜托，25岁就“年纪差不多了？”
宋知漪无语，她内心格外排斥联姻这件事，因为她大姐宋文清就是家族联姻嫁出去的，婚后和姐夫沈洵关系也不太好。
她清楚记得，自己出国前这两个人还在闹离婚，不过一直没离成，甚至宋知漪这次回国还发现，她姐和沈洵的关系变亲密了许多。
不过这都不重要。
那些婚后培养感情的言论都是屁话，宋文清刚结婚那几年的不幸福，宋知漪是看得请清清楚楚的。
豪门之前的婚姻全是利益，哪有多少感情，沈洵这人城府深沉、捉摸不清，她也分不清沈洵对大姐到底有没有爱、有多爱。
“这事就定下来了。”
“我不。”
“我管你什么不不不的，必须去。”
“我不。”
刚偷听了一点点内容的宋昊延出现在门口，他推开书房门小声说道：“爸，她不想去就不去了吧，年龄还小，也不着急结婚的事。”
宋父睨他一眼，冷冷道：“那你也去。”
“……”
门再次缓缓关上。
哥只能帮你到这，哥先退了。
宋父和宋知漪两父女是两头倔驴。三个孩子里，宋知漪是最像他的那一个，这让宋父既欣慰又头疼。
宋知漪什么都好，聪明机灵天赋高，就是不听话、不服管。
宋知漪不服气：“说白了，你就是瞧不起我学的东西，瞧不起我的选择”
“我还瞧不起你呢。”
“我学其他专业怎么了？在你眼里，难道只有金融和管理才是最好的吗？”
“对家族企业来说，这两个就是最好的，回来了起码能看懂家里公司的账本，学这个设计有什么用？公司建大楼的时候你去工地监工搬砖？给公司发财树规划摆放位置？”
“你这是误解，这是歧视和偏见。再说了，我以前很明确和你们说过我的想法，我对管理家里的公司毫无兴趣，也从来没说过我要进公司，公司有二哥就够了。”
“那你回来帮你二哥分担分担。”
“我不愿意！为什么你非要逼我去公司？我只是回来太临时了，没时间找工作，这并不代表我找不到工作。”
“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想要实现的事业。”宋知漪想起师兄的那条微信，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忘了给你们说，过两天我就要开始忙了，去电视台录节目。”
宋父斜她一眼：“你就扯吧，现在脑子一热又想进娱乐圈了？我可不花钱捧你。”
“我是要去参加设计师综艺，《梦想的家》，cctv1那个。”
“哎呦哎呦，厉害厉害，上完综艺你又去干嘛？改行去逐梦娱乐圈，还是去哪里打工搬砖？”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宋知漪受不了一点：“你不就是嫌弃我没事业吗？那我就做给你看。之后我会开创自己的工作室，在苏城做出一番成就。爸，你敢不敢跟我做个协议，要是我能做成功自己的事业，你就不强迫我去公司，也不强迫我联姻。”
“联姻？我没说让你联姻，人家就是想和你认识认识，挺好一小伙子……”
“这和联姻有什么区别？”
宋父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清茶，目光扫视了一眼宋知漪，小丫头片子气得炸呼呼的，一脸视死如归。看上去他要是不答应，下一秒这小混蛋就要提出断绝关系了。
“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问你，你有钱去开工作室吗？先说好，我是绝对不可能给你资金帮助的，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宋知漪回忆了一下银行卡余额，咬紧后牙说道：“我会自己想办法，不需要家里帮我。”
宋父笑着看她，眼神精明：“可以，我给你机会，但如果你要是失败了，接下来一切安排就都得听我的。我让你去公司，你就得去；让你去吃饭认识人，你也不准溜。”
宋知漪激动地一把握住宋父的手：“我亲爱的爸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爸爸！信守承诺的好爸爸！”
“既然你答应我了，那你可不要！反悔啊！”
宋父使劲从宋知漪爪子里挣脱出来，摆了摆手，不想看她：“行了，滚蛋吧。”
-
卧室。
宋知漪冲完澡，正在整理带回来的衣物时，门突然被敲响，宋文清推门而入。
“姐，怎么了？”
“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宋文清来到她身旁，从床上散落的一堆衣服里拿起一件，顺手叠整齐：“你说服爸了？”
“算是吧，和他做了个交易，我要是自己成功做起来一间工作室，他就不逼我结婚。”
宋知漪叹了口气：“这是要考验我白手起家呢，老狐狸。”
她把叠整齐的衣物放进衣柜，正收拾着，突然挤到宋文清旁边坐下，表情严肃问道：“姐，你选择联姻，结婚以后幸福吗？”
宋知漪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生意突然落入困境。她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想要个买一盒有点昂贵的大牌巧克力，可宋父一脸沉痛地告诉她家里没钱了。
那段时间，甚至就连家里的饭菜都以素菜为主。
紧接着，还在上大学的宋文清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就和沈家掌权人沈洵订了婚，又结了婚。
再过了段时间，家族生意就好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家里的谁买了一堆宋知漪想要的巧克力，在客厅摞了一堆，各种口味全买齐了。
因此，在宋知漪看来，宋文清很可怜，为了整个家选择联姻，牺牲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
宋文清听见她这么一问，表情疑惑又意外：“我没有什么商业联姻啊，至于你说的幸不幸福……其实刚开始那几年不怎么样，后面跟你姐夫有些误会解开后，就没什么了。”
“姐，你真坚强。”
“？”
宋知漪忧伤地看着她，略带水意、泫然欲滴的眸子盯得宋文清一脸莫名其妙。
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和沈洵真不是商业联姻，最开始那几年关系不好也确实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些误会，她也不想跟家里说。
但宋文清不知道的是，她身上发生的这些情况对于高中时期正热爱狗血言情文的宋知漪来说，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照进现实。
落魄有钱人家大小姐为了保住家族，委身嫁给豪门总裁，二人关系冷淡，没有爱情只有冷冰冰的利益。
等在宋文清离开后，宋知漪想了想在苏城自己认识的女生，联姻的女生基本上婚后就没有工作过，夫妻关系也很一般，没多少真心。
她躺上床，拿起手机给师兄发了条微信。
宋知漪：【师兄，我考虑好了，我想去参加这个综艺。】
对方可能是睡了，暂时还没有回复。她退出对话框，随意翻阅着朋友圈的最新动态，逐个点赞。
不知为何，宋知漪想起了那个路灯下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她点进了周砚淮的朋友圈。
干干净净的，什么动态也没发。
唯一能看见的是背景图的照片。
清澈见底的水面，上面漾起一圈圈由大到小渐变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