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发妄愿3.

    跟着来到一处,主子仍然是背对着我。

    我喊,「主」,主子转身挥绣袍,我只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传来主子冷到寒意带着愤怒的声音,「谁让你给翘儿下毒的?」

    我知道了,我摇头,想要解释,「主」主子已经打断我。

    主子指着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愤怒至极的声音,「我不想听你解释,翘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扒了你」

    不是阿秋爱吃甜的,而是翘儿爱吃甜的。有专门的厨子教我厨艺,鲜花饼却是主子亲自教我做的。

    主子这样挺好,因为解释的话,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良久的沉默。我垂着眸,没有跪下。

    自那日主子说不是阿秋死就是我死,我便不把自己当奴隶了。

    长久的沉默,主子开口,几分落寞「十文,陪我说说话吧,你走了之后,都无人和我说话了」

    我没有开口,主子怎么会需要和我说话呢。他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之前总是穿着黑衣,我就想,你如果穿粉衣会是什么样子,原来是这样」

    翘儿爱穿亮丽的衣服,而我好不容易有的选择,自然要试试这些衣服。

    「睿王,对你可好?」主子的声音有点迟疑,我想抬眼看他一眼,但还是忍住了。

    这次我回答了,「挺好」

    我的耳力很好,听得主子的气息有点重,他生气了?是因为什么?我穿了粉衣?还是因为我说睿王,翘儿的夫君很好?

    我想,阿秋应该在找我了。

    「十文,你想不想听我和翘儿的故事?」我不说话,我只是不知道,为何一段时间不见,主子竟然开始和我套近乎了。

    「你看到那幅画了吧,画上就是翘儿」我本以为我已不再对主子的话产生情绪,可是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还是不自主地疼了下。

    主子还准备继续说着,我开口,打断他的话「翘儿姑娘很美,爱吃甜」

    主子果真住了嘴,他看着我。走到我前面,我不再垂眸,直视他。他却赶紧转了视线。主子不想看到我么?

    主子手摸着我的肩膀,隔着衣服,我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原来主子这般暖。

    「这衣服薄了,女儿家为了好看首先得看看自己的身份」我的身份,十文?十文就不该穿鲜艳的衣服吗,我垂下眸。

    「是,十文知道了」

    十文十文,我的身份。

    主子站在我面前,我便不能离开。

    琉璃盏映着昏黄色的光,把主子剑刻般的面庞照得有几分柔和。我盯着主人的眸子,不知道那双眼里有没有我的身影。

    「在成为十文之前,你叫什么」主子问我,我有些惊讶。

    但我还是慎重地想了想,又慎重地摇摇头。

    「回主子,在成为十文之前,十文没有名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主人的眸光突然之间暗了许多。他看着我,悲悯,不忍,我读不懂那个眼神。

    「你回去吧」我便回了睿王府。

    阿秋并没有找我,见到我,吹了一口手中的风车说,「转头没看到你,就知道你应该是自己去玩了」。

    看着五颜六色的风车,我对阿秋说,「这风车真好看,一有风,就能转起来」

    远远地翘儿走来,阿秋向翘儿跑去,风车呼呼的,欢快地转着。

    原来阿秋并没有找我,我心下有些酸楚。

    阿秋开始给我一些金钗子,他说,是我做的鲜花饼好吃,作为礼物送我的。

    阿秋还会偶尔给我一些银子,让我去玩的时候买点零嘴儿和喜欢的。

    可我仍然记得,我的任务。我和阿秋只能活一个。

    阿秋仍然爱吃鲜花饼,经常摘了翘儿姑娘园里的花儿让我做鲜花饼。我现在看到花儿就想吐,但我无法拒绝。

    我笑着将一筐筐花儿放到我的屋里,碾碎和了面,蒸出香喷喷的小饼。

    阿秋经常带我出去玩,当然了,也带着翘儿。阿秋和翘儿成双成对玩得高兴,情也浓,我便是个小尾巴,跟在阿秋和翘儿身后。

    经常有个人,在我远远地跟在阿秋和翘儿后边时,在我耳边轻说,「主子找你」

    后来我便想明白了,主子之所以每次在这个时候找我。大概是因为,主子一直看着翘儿姑娘,而阿秋和翘儿一对鸳鸯,羡煞了旁人。这旁人有谁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个主子。

    刚开始是屋子,后来就是随处的空阔草地。

    本以为那次是见主子最后一面,却不知,原来我又和主子见了这么多次。我恍惚间,以为还在从前那个大宅子里。

    我练剑练的歇会,就会看到主子负手站在那颗大榕树下,树叶簌簌地落下来。盖了主人一肩膀,主人晃晃肩膀,那树叶啊,就像我的心一样,哗哗地全落到地上。

    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自言自语。我听着,却听不明白。

    主子说,府里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糖醋鲤鱼。

    主子说无聊钓了一条鱼,没想到那样好吃。

    说着,我的面前多了一道饭盒。我看着主人,主人似乎有些局促。

    「本想给翘儿尝尝,估计时间久了,也不好吃。你现在吃了吧。」

    我盯着那个圆饭盒,揭开了盖子。一股鱼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主子的厨艺很好,我知道。却不知道他还会做主食。饭盒里有双筷子,我还没握住,主子就已经拿起来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

    我接过那双沾了起葱沫的筷子,挑了一大块肥嫩的鱼肉,吃了起来。

    主子今天心情不错,吃完鱼肉,主子让我陪他在湖边走走,消食。

    一口鱼肉,也需要消食,我为主子的精致生活感到佩服。

    难怪主子身形瘦而结实,窄窄的腰间一根玉帛系着,看上去没有一处是柔软的。

    数月前,主子与我关系到生死的问题。今日,主子却与我相伴而走。

    路过一颗柳树,因为长在河边,柳树长得很茂盛,主子站在那,从树上慢慢折了一叶柳叶。

    主子折得很慢很小心,就只折一叶,生怕多折一叶,让多余的柳叶离开柳树。

    近处是河,主子低头,神态轻松柔软,在柳树上折着柳叶儿,一叶柳叶在他手中,渐渐落到主子手里。

    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这个场景。主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猜不透。

    一个连一叶柳叶也不忍心多摘的人,让我去杀一个人。

    分别前,主子说,「记得,睿王不死,就是你死」

    主子的声音不冷了,那么柔软,我的心,却还是感到了冰冷。

    我不知道主子是在对我说还是对谁说,第一时间,我竟觉得主子是在自言自语。

    「十文,记住了。如果睿王不死,那你也不必活了」

    「你是我从菜市场里买来的奴隶,我给了你命,你便该懂得报答」

    这两句,我确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主子是对我说的。

    主子的声音又变得寒冷熟悉,我松了肩膀,「是,十文记住了」

    我再一次见到了在菜市场买我的好看的男子。如果不是他叫我十文,我是不会认出他的。

    好看的男子对我说,「主子死了」

    我盯着他的面容,认真地想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好久,我想开口,却哑了声音。我咳了咳喉咙,才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

    「主子,死了?」

    好看的男子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主子说,如果他出了事,让我们这几个做下人的,分了这些银票」

    银票很厚,都是我的吗。好看的男子全部递给我「主子说,你是女子,让我分银票时多给你分些」

    好看的男子抹了一把泪,哭着说,「主子不说,就是咱们一样一样的分,都够咱们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我接过银票,轻轻开口,「主子怎么死的」

    我问好看的男子,「我也没去的地方,现下我还有些事,等我些日子,我能与你一道走吗」

    好看的男子眼睛哭的红了,看着远处,「主子让我和你一起走,一路好」他哭着说不下去,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让我们好有个照应」

    我拿了那把开了刃的小小剑,放在袖子里,去找阿秋。

    阿秋不再爱吃鲜花饼,在府里也有些日子没见到翘儿。

    我问阿秋,翘儿去哪了。

    阿秋那张嫩白干净的脸上无一丝情绪,阿秋看着我,毫无情绪地开口。

    「三哥说他有一个喜欢了许久的姑娘,问我该怎么办。」我看到阿秋脸上冷笑。我一直以为那般少年的阿秋,这种神情,却也符合。

    「我知道他是想人来接近我,然后杀了我。」阿秋的脸上冷冷的,嫌恶的掐了一朵玫瑰花,扔在了泥土里。

    「我便和三哥说,这简单,你将这女子送到别处,过两个月,就忘了。二弟帮你这个忙」

    我听到他的嘲讽。

    我走近几步,缓了笑容,「阿秋,你与主子到底有什么仇」

    阿秋看着我,歪嘴一笑,「什么仇?杀母之仇」

    阿秋开口,在回忆,「小的时候,我父皇最宠桐妃。我母妃交与我一包鹤顶红,我下在了桐妃喝的茶中。」

    「桐妃,就是三哥的生母。三哥一直想报杀母之仇,而我一直在防着他。」

    阿秋笑着近我几步,「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你,阿十。要不是在你房中搜查到那些毒药,我给了皇兄。皇兄这人最是敬重三哥,却也最是心疑。要不是那些毒药,皇兄怎么会在宫里安排侍卫军队,要不是皇兄早有准备,一箭射死了三哥,我又怎会如现下这般睡得舒适」

    「皇兄未立储,也有意让三哥继位。可是你说,还没有做到位子上呢,就要毒害亲弟弟。等坐到那位了」

    阿秋摸着我的脸,冰冷的手指压着我的下巴,「生死可是大事,不可草率。有时候心慈手软,可是要把命送的」

    阿秋说着,瞪大了眼睛。他的嘴角不住的献血流出。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我,面上都是震惊,倒在了地上。

    果然,阿秋和我,只能活一个。

    可我明白的太迟,阿秋说得对,心慈手软,是要送命的。

    阿秋不知道,我用剑,习了多年。

    我看着阿秋,他不做表情的时候,真的是一个风朗的少年。

    我将剑擦干净。去找翘儿。

    翘儿现在是青楼的红牌。如果我之前不是一直在大宅子里的话,我大概就会知道,翘儿姑娘,红牌。

    翘儿打着扇子,看着楼下。桌上放着鲜花饼。

    我问翘儿,「可认得成王」

    看着窗外的翘儿睨我一眼,「阿十妹妹,祸从口出,现如今,哪有什么成王」

    我突然觉得心里涌着巨大的悲伤,翘儿打量了我几眼。

    「看在吃了你那么多鲜花饼的份上,和你说说也无妨」

    翘儿关了窗户,捻起一块饼又放下,「成王,以前经常来我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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