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橙衣人在密道的下面,悠哉地吹口哨,“犹豫就会死,一直犹豫所有人都会死。”
林梨救不了那么多,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小孩被咬,此刻只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用心多学术能。
母亲让她十五岁后再学多些术能,现在只需把平常的骑马射箭剑术武术练好就可以了,她恨自己拖延,恨自己不主动去学术能变得更强,恨自己弱。
术能,有什么能用上的术能。
快想!快想!快想!
忽然,她想起舅父曾教过她魂回术,于是她马上把双手合起来,集气释放术能,将中毒小孩的魂重新召回来。
幸好,魂回术有用。
中毒小孩们意识逐渐清醒,他们恢复清醒的同时,也回想起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有几个小孩承受不住,崩溃大哭。
林梨向前面的小孩说道:“继续爬。”
忽然,密道下传来一阵箫声,中毒小孩双目又开始发红,毒液又开始在他们体内发散。
林梨重新使用魂回术。
两边拉扯,中毒小孩们一会清醒,一会毒效发作,痛苦地大叫,他们扛不住了,对着林梨喊:“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仙灵族的人天生强,也有天生的敏觉,中毒的小孩们已经深深知道自己是怪物,活下去只会伤害更多同伴。
林梨继续向上爬着,没动手。
她一边保护着没中毒的小孩,一边想着只要逃出去,放信号联系到族人,再带他们找到这里就能救下所有人。
但是这座山太高了,小孩们个子小,已经爬不动了,越来越多的小孩被咬。
刀疤橙衣人在密道下面放下箫,“小姑娘,你以为你是在讲义气吗?不,你是在杀人,中毒的人已经是死人了,你只是在放任死人杀更多的活人而已。”
不,不是的,仙灵族很强大,足够强大到任何毒都能解,别人不行,舅父一定行,舅父是天下第一毒,他做过很多毒,他也能解很多毒,只要他们不死,就有活的希望。
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箫声停了,中毒的小孩们又重新恢复清醒,毒液在他们体内疯狂肆虐,他们痛苦万分。
密道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刘望全身青筋暴起,整个身体像充血般膨胀起来,他实在受不了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抓起一个同伴,咬下他脖子的一块肉,吸他的血,又接连咬下几块肉。
林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刘望听见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疯狂大叫,最后选择松手,往密道下面跳去。
他想死。
可是死不了,掉到地面那一瞬间,他又爬起来,因为方才吃了肉,吸了血,这一次比上一次爬得更快。
接着,他又开始抓住其他小孩,吃肉吸血,他身边中毒的小孩也都开始吃肉吸血。
刀疤橙衣人不再吹箫了,可毒液已经散至他们全身。
林梨继续释放术能,召回他们的魂,中毒的小孩们一会清醒,一会毒效发作,他们回忆起自己方才吃肉吸血,学着刘望跳下去自我了结,死不了又尝试各种方法死。
可是,死不了。
刘望又毒效发作了,他抓起一个没中毒的小孩,准备咬下去的时候被林梨推开了。
他吃了很多肉,吸了很多血,现在很强,动作很快,林梨打不过他,就在他要咬身边小孩的时候,林梨拿起银针朝他刺去。
混乱间,银针刺中了刘望的脖子。
他死了,掉落在密道下面,再也不动了。
鲜血喷在林梨的脸上,她满脸是血,懵懵地看着地面的刘望,回想起前几天他对自己说他将来要做顶天立地、名扬天下的大英雄,锄强扶弱,为民除害。
可是,现在他死了。
看见刘望死了,中毒的小孩们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疯了一样爬向林梨,对她大喊道:“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而此时,所有人都还没有爬到半山腰。
林梨推身边没中毒的小孩向上爬,嘱咐道:“快跑,不要回头。”
一声声求死在林梨耳环环绕,她两只手都拿着银针,挂在墙上深呼吸,眼泪不停地流。
箫声再次响起。
林梨抬起手,大喊一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在墙上来回蹬,杀了一个又一个已经中毒的小孩。
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应该是很快,母亲以前常夸她极快,动得极快,飞得也极快,仅仅十二岁,就和能二十多岁术者比拼了,但对她来说又好像很漫长,漫长到好像杀不完。
等到全部杀完那一刻,她跳了下去,一针刺死了刀疤橙衣人。
刀疤橙衣人死之前,还在笑,怜惜地想伸手摸她周身燃烧着的紫色术气,癫狂地笑着说:“你果然是最特别的。”
林梨抽起银针,一阵又一阵刺在他手上。
脏。
脏人不配碰她。
林梨没敢去看密道下面堆起来的尸体,她马上爬上密道,去找没中毒的小孩。
那些小孩已经很累了,爬得很慢。
很快,林梨就跟上他们了,此时已快到山顶,她率先爬出来,伸手去接他们爬上来。
她一个一个把他们拉上来,脸色一点一点地变沉重。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没了。
原本是有三百五十人的,现在只剩三十六个人。
也就是说,她杀了三百一十四个人。
“林梨,有蛇。”有个小男孩站在最前面,吓得叫大家往后退。
林梨马上转身去看,山顶上四面八方爬过来无数条蛇。
一声悠扬的箫声传来。
左耳戴蛇状耳环的橙衣人在树上吹箫,一条巨大无比的白蛇听到召唤仰天长啸,他笑着对林梨说:“杀了人就想走?你们中原人不是最喜欢说血债血偿吗?我最好的朋友被你杀了,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去吗?”
无数条白蛇朝林梨他们爬来。
林梨冲上前,对身后的小孩们说:“回密道。”
可在最前面的男孩冲上前,说:“我杀过蛇,我来。”
“他们会咒术,那不是普通的蛇,回去。”林梨想拉他回来。
可他甩开了林梨的手,说:“刘望死了,我没拉住他喝下那杯茶,他说想做英雄,我也是,我不想当只会逃跑的懦夫。”
林梨已经很累了,她很怕这些人中再有一个出事,着急地再次拉住他,哀求道:“听话,你打不过他的,我也打不过,我们只能逃.......”
他握住林梨的手,笑了笑,说:“林梨,其实我也没父母,我父母早就战死了,他们走之前跟我说无论走到哪,都要勇敢,宁愿做失败者,也不能做弱者,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说完,他就朝巨大无比的白蛇冲去,使用他所有会的术能,和白蛇对抗。
可他才八岁,怎么可能打得赢。
白蛇咬了他,他中毒了,像密道里那些死去小孩那样,双目发红,身体像蛇一样扭动,朝林梨他们冲来。
“回密道!”林梨朝身后的小孩们大喊。
所有小孩马上听话地爬回密道。
他们还没全部进去密道,中毒的男孩已经跑到面前了,抓住一个小女孩的腿,林梨推开他,一针刺中他的喉。
箫声再次响起。
无数条白蛇向这边爬来。
林梨大喊:“蛇来了!快进去!”
说话间,她趁机放了仙灵族的信号。
快来不及了!
快!
快!
快!
巨大的白蛇爬过来,生吞了被林梨刺死的男孩,林梨一阵恶心,强忍着反胃跟着最后一个小孩跳进了密道。
林梨用土遁术盖住了密道入口,但还是有很多条小蛇跟着爬了进来,她在掉落的同时还在击杀着这些蛇。
下到地面,逃到水池密室时,她用土遁术堵住了通道,把那些小蛇隔绝在外面。
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没有一个小孩哭,所有人都安静地蹲坐着。
林梨从来没有杀过人,从来没有杀过蛇,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她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无声落泪。
她就这么趴在那里,趴了两天。
这两天没人再来送饭,但没人喊饿,所有人都安静地坐着。
两天后,有人进来了,很多人。
是仙灵族人,其中有很多被绑架小孩的父母。
趴在地面的林梨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些天她无数次思念这个声音,可是现在,她不想在这里听见他的声音。
她不想他出现在这里。
这里好可怕,有人死了,是她杀的,很多蛇死了,是她杀的。
林梨被她母亲抱起来,母亲心疼地摸着她满是血渍的脸,不停地流泪。
林梨伸手抹去母亲的泪,母亲不该看到这些的,母亲那么爱她,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儿这么狼狈,她得多难过啊。
母亲跪着抱她,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
林梨的衣服因为之前打斗被撕扯得很破很脏,上面满是血渍。
母亲抱着她,她怕自己脏到母亲,轻轻推开母亲,流着泪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林梨。”
左边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她知道是谁,她怎么不知道是谁呢,她日日思念声音的主人。
如今,他来了。
他们见面了。
可是,林梨不敢抬头去看他,眼泪止不住地落,她甚至不敢抬手去擦,她的手那么脏。
有长辈问有没有见到其他小孩。
幸存的小孩们都默不作声,没人说话。
林梨的手开始发抖,眼眶红透了,她走到一面墙前,打破了通道。
先前被挡在这里的小蛇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条通道不长,在通道入口就可以看见通道尽头,可以看见尽头堆积成山的尸体。
长辈们不敢相信地失声痛哭。
林梨听着这些哭声,身体不自主地发抖,那一声声都像是一把把刀,狠狠地插在她心上。
眼前这些小孩,全是林梨杀的。
她该怎么说,她杀了他们的孩子,怎么说得出口,这么多条命,怎么跟这些父母交代,他们全都不到十岁啊,全都死在这黑暗的密道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梨跪下来,朝痛哭的长辈们磕头,她磕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地磕穿,要把头磕破。
秦师颖从来没见过林梨这样,从前林梨被保护着,无忧无虑,所有人都惯着她,宠着她,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秦师颖有时觉得她太过顽皮,太过娇纵,可秦师颖看见她像疯了一样磕头的时候,心疼地捂嘴痛哭,只恨自己从前对她不够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密室不停回响林梨的磕头声和道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