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书院
此时此刻的藏书楼里,几个少年或躺或卧的窝在榻上翻看着各类书籍,还不时地闲扯着皮~
“我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去跟先生说一声,放咱们出去溜达溜达?”一蓝衣少年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百无聊赖的对桌边看书的易君临提出了建议。
易君临眼皮没抬地翻着手中书页,“又想出去了?”
“今天没课,公孙将军带着李惊羽他们去校场练兵了,流云先生带着你姐回魔宫了,无痕公子这阵子都不在凌都,咱们在这蹲着多没意思啊!”
另一个白衣少年运功完毕,也跟着附和道,“长策说的一点不错,再这么闷下去,本少爷都快发霉了。君临,你堂堂太子殿下,跟先生说一声先生一定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易君临看了眼一旁九岁的易唯秦,“唯秦表弟,你拿你的小侯爷令牌带着长策和雁书出去转转吧。表哥我还要读书,你们记得多带些吃食回来。钱我出。”
脸上盖着书本枕着金算盘睡觉的紫衣男孩适时抻了个懒腰,“带我一个。”
易君临点点头,伸手把刚睡醒的白奕麟拽了起来,“好,有奕麟这个阔少在,看来又能省一笔了~”
白奕麟瞪了他一眼,“~抠门儿”
易唯秦叹了口气,“太子表哥,上次你也是让我拿的令牌,可后来夫子打我手板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替我求情…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易君临放下书册,“上次挨打是因为你们玩大了没有计算好时间,这也要怪我?之前那么多次按我说的做怎么就没事?!”
“哼!你总有理!”易唯秦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令牌,刚走到门口,就见不远处魏玄成和暮成雪正向着书楼走来~
“表哥!!!先生和皇后舅妈来了!!”
易君临看了一眼锻长策,后者正飞速地收拾着桌上的吃食,一旁的雪雁书也跟着帮忙,白奕麟快步来到另一张书案后假模假式地开始练字~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几位公子平日里除了练字就是躲在书楼里看书,十分勤勉…”
魏玄成领着暮成雪走到书架后,见几个孩子都在认真读书写字,面带赞许地道:
“你们读了一上午的书了,劳逸结合,可以先歇息一下。”
易君临假装才看见暮成雪,连忙起身见礼,
“儿臣见过母后。”
“见过皇后姨母(舅母/婶母)~”
暮成雪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来到了锻长策面前,“长策~”
“姨母…”
“瓜子好吃吗?”
锻长策一愣,“…啊?”
暮成雪从他的衣摆上摘下了一片瓜子壳,转身又掏出帕子在雪雁书的嘴上擦了一把,
“雁书,下次吃完芝麻糖记得擦干净嘴。”
“…”
暮成雪看着满脸亏心的几个小小子,心里有些无奈,明明都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怎么每次见她都缩手缩脚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
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暮成雪扫了一眼静默不语的易君临,
“君临,不解释解释?”
易君临摆了摆手,示意锻长策几人坐下,
“母后想要什么解释,人有口腹之欲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暮成雪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偷偷么么的吃?”
“…”这回轮到几个小子懵了,他们还以为会被训斥一顿呢…
锻长策清了清嗓子,“姨母,其实…我们之所以偷偷的吃,一是怕影响别的学子,二…是怕先生追究这些吃食的来处~”
暮成雪看向魏玄成,魏玄成笑着捋了捋胡子,“只要你们不在学堂上吃,先生是不会追究的。不过有一点,你们几次偷跑出去的事,实在是有些鲁莽了,虽然凌都很安全,但你们的家世错综复杂,保不齐会有歹人打你们的主意,所以…”
易君临对魏玄成十分尊敬,“多谢先生提点,君临明白了。下次君临会多多注意的。”
暮成雪拿起手边的文章看了一眼,随后又放在了桌上,“今日闲来无事,你们几个想不想出去转转?”
“真的吗?”易唯秦虽然才九岁,可却是几个人里最活泼好动的。
“当然。今天舅母带你们出去好好地玩一天。魏先生可要同行?”
魏玄成摇头,“芸娘的布庄刚开业,她想请我去看看,提提意见,小凤的胭脂楼还在修缮,她们几个丫头也不知道应不应付得来,最近惊羽他们练兵很忙,无暇照拂,所以还得我去…”
“好吧。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到门口等我。”
“好喂!!!”
几个半大小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连素来持重的易君临步伐都快了不少~
“先生你看,总是压抑一个人的天性,于学习并无益处。”
魏玄成默然,“娘娘所言极是。”
暮成雪温和地看着魏玄成,“先生在这纵横书院已有十余年了,仍旧不愿出仕吗?”
魏玄成指了指桌上的纸张,“草民已过天命之年,这天下未来如何,是这帮后起之秀的事了。”
暮成雪微微摇头,“凛然少年,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
魏玄成沉默片刻,“李惊羽和程义真几个人秋闱都进了甲榜,因而正式入列十二隐卫军。若娘娘想要磨一磨几个孩子的傲气,不如让他们以纵横书院学子的身份参加明年的会试,如何?”
暮成雪若有所思~“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院试和乡试也要先补考一下才行。”
“娘娘放心,草民会处理好的。”
深夜,兴庆宫寝殿内暮成雪和易水寒相拥而卧,察觉爱妻情绪有些不对,易水寒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角,开口问道:
“怎么了雪儿?方才你就有些不专心…是君临他们几个闯祸了?”
暮成雪指尖轻揉着他侧颈上自己刚刚留下的痕迹,微微摇头,
“没有,君临他们几个还算老实,只是…我总会想,如果人生的过程太顺利,一旦遇到挫折,他们会不会有足够的底气面对。”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雪儿,不是只有苦难才会让人成长的。你让欢颜继承魔宫,又把青悠送去神农谷学医,还有君临…为夫知道你是为了他们的未来考虑,只是,他们的童年却并不快乐…”
暮成雪垂眸,“有的时候我也在纠结,是不是我太严苛了,所以君临和唯秦、奕麟他们几个都很怕我…欢颜自从离宫后便再也没有进宫一次,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怨我。而青悠…与我亦不甚亲厚,或许…这就是三情八苦的代价吧…”
易水寒见她似乎有些失落,连忙轻哄着,“雪儿,别胡思乱想,最起码几个孩子都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燕子孵了小燕子,也是等它能飞了就把它赶出门让它学会自己生存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他们的母亲,别难过,有夫君陪你呢~不然过了春闱后,我们微服去东祁的燕州赏花如何?”
暮成雪往易水寒怀里钻了钻,结缡十四载,易水寒对她千依百顺,两人甚至连架都没吵过,岁月点滴积累,他的深情厚意,终究将她的心彻彻底底地融化了。
“朝廷的事一箩筐,马上还要对付犬戎,夫君还有心思出去赏花…”
易水寒点头,“好,那就先不去,为夫凑合着赏赏怀里这朵吧~”
“凑合??”
“口误~口误,在为夫眼里,什么花都比不上雪儿好看。”
暮成雪指尖滑过易水寒的胸口,“那万一哪天看腻了怎么办?”
低头吻住她的唇,易水寒一把拽过了被子,“放心,这辈子都不会腻的…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心中最艳丽的花朵~”
“夫君…”
“嘘~雪儿,这次要专心些~”
天牢深处,幽闭的石牢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暮成雪拿着一份文卷认真看着,地上的人形物体不时地发出痛哼。
“还真有人能熬过凌迟九千刀不死?”
一旁的顾月蓠嗑着瓜子,不时将瓜子壳往浑身是血的人身上扔去~
“不死就继续割,小姐你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自称什么抱香公子,仗着轻功高,四处残害未婚女子,三国内被他侮辱过的女子逾百人众,因此投缳自尽跳河自杀的有几十人之多,受害人中甚至连七八岁的女娃娃都有…这种人,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暮成雪眼神冷肃,将文卷递给顾月蓠,抬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黄符卷,俯身拔下了抱香公子的一根头发,又以他的血在符卷上写了一堆古怪的文字,最后命狱卒掰开他的嘴,扔了一颗黑色药丸进去。
“小姐,你喂他吃了什么?”
“行香丹。”
顾月蓠有些诧异,“那是做什么用的?小姐你不会是要留他一命吧?!”
暮成雪斜了她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呃…嘿嘿~我知道小姐肯定不会的!”
“放心,对于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死不是太便宜他了?所以,我准备用他来试试我的傀儡术。”
顾月蓠点点头,“妙啊!小姐,那把他制成傀儡以后呢?”
暮成雪一手轻动,黄符卷瞬间引燃,地上的抱香公子直直地立了起来,眼神呆滞的看着暮成雪。暮成雪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巫语,结合人傀师留下的操控傀儡方法,引导着抱香公子僵硬地做出各种动作,诡异又恐怖。有几个狱卒甚至吓出了一身冷汗。
“魂集魄聚,化外幽冥。忘死梦生,依我令行!起!”
只见抱香公子身子一抖,步伐重新稳健起来,仿佛身上没有半点伤一般,十分自然地走到了石床边,等候着暮成雪的下一道指令。
顾月蓠拍手惊叹,“成了?!”
暮成雪摇摇头,“还早呢,炼制傀儡很麻烦的。先试试他的服从性,别的…再说。”
“嗯!”
“先走吧。明天再来看看效果。”
回到兴庆宫已是晚膳时间,易水寒见暮成雪回来,连忙拉着她的手来到了桌边,将几盘点心推到了她的面前。
“雪儿,桃花蜜酱腌好了,你尝尝这桃花酥怎么样?我刚吃了一块,和岳母的手艺很像。”
暮成雪拿起一块桃花酥吃着,脑海中闪过当年锦绣商会里她邀请他们兄妹吃母亲做的桃花酥的场景…十五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雪儿?味道怎么样?”
暮成雪把剩下的一小口喂进了易水寒的嘴里,温柔的看着他,
“很好吃。和母亲做的一模一样。”
易水寒捉住她的手嘬了嘬指尖,“雪儿喜欢就好。传膳吧,蜀州太守推荐了一位厨子来,所制菜肴麻辣鲜香特别有味道,十分适宜秋季暖身,咱们一起尝尝。”
“好。”
用过晚膳,易水寒陪着暮成雪来到了菊苑赏菊,两人正讨论着西北地区今年的收成问题,却见不远处葛臬和晋柯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陛下,娘娘,臣等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
两人来到殿内,葛臬先是将几张文卷递给了暮成雪,
“启禀娘娘,龙阙在东祁的探子传来消息,云非凡过世了。轻云谷已正式由千绝公子接掌。另外…千绝公子还让诡楼的人转告娘娘,娆汐姑娘其实…已于九年前病逝了~”
暮成雪接过文卷,一目十行地看完,望着天边夜色良久不语,千绝是云非凡和娆汐去极北寻找不死蛊的时候从犬戎人手里救下的孩子。后来就一直养在轻云谷,云非凡不辞而别后又赶上她中毒昏迷,娆汐离开之前便又把三苗族的《蛊经》和他一起托付给了子衿,子衿死了之后,无痕便又担起了教导的责任。
九年前,云非凡突然去到了落英岛荼家询问娆汐行踪,之后荼蘼传信给她,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原来当初三苗已经为娆汐选好了夫婿,可娆汐执意拒婚并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离开了三苗,而那位未婚夫爱而不得,便在婚礼前夕要求和云非凡决斗,云非凡不愿娆汐担心,便留书离谷单独赴会,岂料被对方暗算坠崖,若非他体内有不死蛊,此刻已是一堆黄土了。
云非凡坠崖,重伤昏迷,为一村妇所救,由于施救过程中赤脚医生用了大量的阿芙蓉,导致云非凡伤了脑子,忘却了前尘过往,被那村妇诓骗,还有了一个女儿。原本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想起什么,可九年前的一个晚上,不知怎么他就突然想起了一切,接着便开始四处寻找娆汐的下落,这一找,就是九年…
易水寒看着她眼底的泪光,有些心疼地揽住她的肩,
“雪儿…别太难过了…这世间聚散离合,总是无常…”
暮成雪吸了吸鼻子,“九年前云非凡会突然想起一切,应该是不死蛊死了的原因吧?娆汐是三苗这一代的蛊母,不死蛊是她驯化的,她死了,不死蛊也会死。”
葛臬脸色也有些沉重,“应该是这样没错。千绝公子还说,娆汐姑娘的孩子名叫卫信与,今年十五岁,因其幼时被娆汐姑娘以秘法封住了眼脉,他要带这位小公子去黎都寻找医邪花轻看看怎么医治。”
“卫信与?!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暮成雪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葛臬和晋柯,
“现在诡楼和轻云谷都已经交给千绝了,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有需要帮衬的地方,你们多费费心。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葛臬给晋柯递了个眼色,晋柯察觉暮成雪情绪低落,定了定神,开口道:
“娘娘,还有一件事,千绝公子去落英岛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个人。”
“谁?”
“慕云舒。”
暮成雪眼神一冷,“在哪里看到的?”
“荒山枯冢,无名古陵附近。千绝公子已经派诡楼的人盯着他了。属下也派了隐麟军秘密潜入无名古陵,看看内中究竟有何玄机。”
一旁久未开口的易水寒听到无名古陵有些疑惑,
“那座无名古陵在南疆,朕曾经去过,里面空间很大,但所有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搬空了,他在那里做什么?”
晋柯摇了摇头,“属下也不明白,这十几年他藏的十分严实,每次有一点消息传来最后都会扑空,甚至最近这六七年干脆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暮成雪摸了摸手上的定水墨玉戒指,面色阴沉不定,她之所以留陌锦辰这么多年,一是西凌没有绝对的优势可以灭掉北黎,二…就是她一直在等慕云舒的消息,她要让慕云舒和陌锦辰也来尝尝至亲相戮骨肉相残的滋味,好教他们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们先下去吧,具体如何行事,本宫要和陛下商议一下。”
“微臣告退!”
葛臬和晋柯走后,暮成雪回到易水寒身边,坐在了他的怀里。
易水寒有些无奈地看着怀中爱妻,“美人计?雪儿想要做什么?”
“慕云舒突然出现,定然是去北黎见陌锦辰,我要去抓他。”
易水寒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听葛臬说你的傀儡术已经大成了?为夫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但是此行…还是等流云先生回来吧…”
暮成雪摇头,“师父前日传讯,要和欢颜回影山一趟,无痕明日回京,此行我只带着无痕就好。”
“不行,人手太少了,这样为夫不放心。你再带着葛臬吧,晋柯留下就行。”
暮成雪也很坚持,“夫君,人多眼杂,人少有人少的好处,魔宫的人也会接应我的。”
易水寒叹了口气,“为夫知道拗不过你,这样吧,你把银丝雪罗衣穿上,这是为夫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暮成雪靠在易水寒的肩头蹭了蹭,“好,听夫君的。”
易水寒把暮成雪横抱进怀里,“嗯,这才乖。雪儿,你这次出门还不知道要多久回来,是不是应该先…”
“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