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这不是苏兄么?

    对方今日未着劲装,一身素色浮纹大袖锦袍,墨黑的头发也用发冠束起,剑眉星目,看起来十分利落。

    白抚疏甚至记得,他的名字叫苏毅澜,虽然今日的衣着神态与在小镇上见到有些不大一样了,但他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想到谭宇霖刚才的称呼,白抚疏硬生生把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苏兄”二字给咽了回去,只愣愣地看着对方朝他走上来。

    “子堰,这是五殿下。”谭宇霖一路上跟苏毅澜朝夕相处,算是熟悉,主动为他俩介绍起来,“五殿下,这位是兵部白侍郎白抚疏,表字子堰。”

    白抚疏没想到他和苏毅澜的重逢,竟会是这样,在离黍街头的初秋里,那一声“苏兄”已然叫不出口的情况下。

    想起那日小镇上的萍水相逢,匆匆一别,当时心中还有些许的遗憾,毕竟,能遇到一个投缘的人不易,原本以为再不会见了,想不到……

    心中满腹疑团,思绪万千,白抚疏一时怔怔地看着苏毅澜,竟忘了说话。

    谭宇霖见白抚疏一脸怔忡,悄悄用手肘捅了捅旧日同窗,低声提醒道:“哎,子堰,干嘛呢?”

    白抚疏回过神来,在”苏兄”和“五殿下”这两个称谓上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在未弄清情况之前,还是装着不认识为好。

    于是对着苏毅澜行了一礼,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在下白抚疏,见过五殿下。”

    既然预想过会有遇上白抚疏的一天,苏毅澜心中自然早有打算,这时听见这疏离的称呼,他笑了笑,直接就问道:“怎的?白公子不记得我了?”

    被他这样点破,白抚疏顿时觉得尴尬起来,面上不由一红,一时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谭宇霖闻言,也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向他的好友兼同窗,一挑眉——什么情况?

    苏毅澜立刻主动为白抚疏对着谭宇霖解释起来,“是这样,数月前我与白侍郎见过,就在鹰丛岭脚下的盘阳镇,他那时还不知我的身份,今日突然遇到,怕是一时不敢相认了。”

    说完又赶紧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对着白抚疏歉意道:“我那日不便用真名,临时起了一个江湖名字,还望白侍郎见谅。”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杨是国姓,即便无人知晓五皇子姓甚名谁,杨穆崎这个名字也不是随便能对人提的。

    白抚疏释然,当下一笑:“殿下客气了,抚疏适才没弄明白,怕认错了人,因而一时也不敢相认。”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时不敢认您呢。”谭宇霖也在一旁恍然道。

    按理说,二人今日街头重逢,理应把酒言欢,但白抚疏觉得如今他这身份不同,且虽是同一人,感觉又有些不大一样。

    人似乎痩了一些,原先眉宇间的那份青涩和爽朗也不见了,虽面上带着和旭如清风的微笑,却让人觉得疏离。

    这种疏离感,使得白抚疏有心相邀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正踌躇间,谭宇霖好似和他心有灵犀,对着苏毅澜热情相邀,“殿下,不嫌弃的话,一起喝一杯吧,我和子堰约了十九夜里到百味居一起吃酒,您看,有时间赏光吗?”

    他在接苏毅澜回宫的路上与他相处日久,觉得五皇子为人爽朗,性子随和,没有一丁点皇子的架子,心下对他极有好感,下意识里便把他当成了朋友一样相处,

    “吃酒?”

    苏毅澜眸光在白抚疏身上滑过,随即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临离开时,还对着坐在马车头上的福顺微微颔首,惊的福顺慌忙跳下车,朝他行了一礼。

    白抚疏倚着车壁,身子随着马车的前进而轻微摆动着,目光看着车内一处,显得若有所思。

    半晌,他突然掀开车帘问前面驾着马车的抚顺:“福顺,你有没有觉得五殿下有些眼熟?”

    福顺赶着马车,没有听清,转头嗯了一声,放缓车速。

    白抚疏稍稍提高了些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福顺这才眨眨眼,看着前方道:“公子,咱们在小镇上见过他,自然眼熟啊。”

    “不。”白抚疏知他会错意,干脆道,“你不觉得他的眉眼和神情有些像……雨墨么?”

    “雨墨?没觉得啊!”

    福顺停了一下,又恍然道:“公子,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咱们雨墨长大了,一定也像五殿下那般好看。”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白抚疏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很荒诞的念头,说到一半又抿了抿唇,把话咽了回去。

    福顺这次竟然福至心灵,神奇地领会到了他家公子那欲言又止的话里的含意。

    “公子是不是又想雨墨了,怎么可能是他呢,倘若真的是,早该与我们相认了,是吧?”

    也是,怎么可能呢。

    白抚疏放下车帘,自嘲地笑了笑。

    冯宇荀携苏毅澜去拜访的旧友叫齐任天,此人性格与冯宇荀不同,在官场上走的是中庸之道,冯宇荀辞官归隐山林,他倒是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经是北娑监察院的监察御史。

    齐府的建筑风格朴素,内里亭台楼阁也很寻常,杂役差使也不多。

    齐任天在花厅接待了他们,说是花厅,布置却稳重简单,正中一张太师椅,两侧各摆着两把雕花椅和一张方几,并无特别的装饰摆件。

    “孟栈多年不见,依旧神采焕发,身姿挺拔啊。”主客双方一起在花厅坐下,齐任天笑对冯宇荀道,“你瞧我,整日忙于朝务,髀肉大生,哪还有当年的一丝半点影子,唉!老了,老了。”

    冯宇荀接过府中丫鬟俸上的清茶,也笑着道:“仲鲁兄如今在北娑可谓位高权重,国家运转多亏了你们,我在山上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没有起到一个士人该起的作用,惭愧呀。”

    “哪里哪里,你为皇家抚养了五殿下长大,也是一番功劳嘛。”

    齐任天说完端起茶盅,吹了吹热气,饮了一口,看向了苏毅澜,又感慨道,“五殿下这番回来了好,我观陛下圣心甚悦,当年那巫师一事,让殿下在山中一呆就是十余年。还好陛下请了大师又重新算卦,否则至今还不能回宫,真是误人啊!”

    “齐大夫知道当年巫师的事?”既然他提起了,苏毅澜顺势问道。

    齐任天收了笑容,微微点头:“老臣其时在詹事府任职,这件事是一个同僚办的差。”

    ”齐大夫可知,当年那巫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毅澜又进一步问,”巫师是何方请来的?”

    他以杨穆歧的身份坐在这里,作为这件事的受害一方,这么问也很合乎情理。

    “这就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是……”齐任天微微侧头,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对了,是从茂州请来的,这使巫术之人说的话不可全信,如今殿下已经回来了,过去的事就放下吧。”

    冯宇荀微笑着连忙道:“仲鲁兄说的是,五殿下也就是说到这儿随口问问。”

    苏毅澜客气地对他拱拱手:“我刚回宫,有些事还望齐大夫多多指点。”

    “殿下客气了,指点不敢。”

    御史大夫回了一礼,捋着下巴的胡须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殿下既是孟栈的徒弟,老臣就倚老卖老谈一点自己对朝中局势的看法,给您一点建议吧。”

    ”如今二殿下和三殿下为太子之位已经在朝中结党相斗,殿下若想安全,就不要参与他们任何一方。眼下的局势可以说是波涛暗涌,老臣也是如履薄冰啊,也就是靠着始终保持中立,不附朋党,才能在朝堂勉强站稳脚跟。”

    ”说句实话,今日孟栈是我好友,老臣才敢接待你们,平日里我是从不在府中纳客,就怕被人以结党营私为借口拿我的把柄,到御前告状……”

    他今天安排在花厅接待,也表明了这是一场友人间的轻松相聚。

    主客相谈正欢,一个看起来比苏毅澜小一两岁,锦衣银冠的年轻小公子突然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一面道:“爹,我回来了,阿希说你……”

    年轻人看见了厅里坐着的客人们,愣了一下,止住了脚步。

    “什么时候都冒冒失失的,快来见过客人。”齐任天训斥了少年一句,又对着客人介绍道,“这是犬子齐麟。”

    齐麟虽是初次见苏毅澜,却一点也不生分,与他们见过礼后,在一旁坐下。听说苏毅澜在山中经常狩猎,喜爱游猎的他便与苏毅澜攀谈了起来,还相约了哪天一起去离黍南面的大雁山骑射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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