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应星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日落。

    应星听到布料窸窣摩擦的声音,他抬头朝对面看过去,正见到一双含笑的眼睛。

    她正看着他不知道想些什么,在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后站起身。

    “想出去走走吗?”

    方才他提起来说没空出去的人是她,现在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的也是她。

    青年沉思,他似乎陷入到一种对自己很不利的被动状态里,捉摸不透,不知因由,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样扭转这样的场面。

    ……

    处理事务时在洪流中分心找一些不显眼的东西并不会耗费太多精力,虽然我自小在朱明长大,了解许多外地人不知晓的地点,但这种时候多做点准备总不会出错。

    只是对面的应星似乎被我问到了,到现在都还没吭声。

    最后我被拒绝了。

    青年似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表明他的决定,他将工作台上一应物品全部收敛,原本工作的巨炉也被关停。

    “我想过了,幻戏不是我的爱好,你大概也不会喜欢那种浪费时间的东西。”时间这样东西在他身上显得尤其不充裕,至于另外几项所谓的恋爱攻略,应星更是看一眼就觉得无趣,可是,“但如果这些时间同时花费在你身上,似乎又不是那么贫瘠无用了。”

    我认真听着他说话,还赞同似的点头。

    他看着我的动作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这才继续开口道:“不过我邀请你出去,是想带你回我家看看。”

    至于原因嘛:“我准备将书房隔壁的那间房重新改装,所以想要带着它未来的主人过去看看,顺便询问一下意见。”

    我再次询问他的意见:“要去看看吗?应星。”

    虽然不知道这次他又在犹豫什么,好在我耐心不错,能够等到他答应为止。

    他总会答应的。

    等真的到了那座经常拜访的宅邸,应星才发觉那个准备里面有多少水分。

    脸上没露出一点端倪的人还将煮好的热茶递到他手边:“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设置一下布局,这应该难不倒你。”

    “你这可不像是临时起意。”应星目光扫过远处的窗台,主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摆放的花盆,摇曳的鸢尾花在灯光下偏离了原本的色泽,却依旧美丽。

    他之前也与这位剑首不止一次打过照面,更知道她这就像自己嘴里说的那样,确实是临时起意。

    我当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工造司不是适合常住的地方。”从前也就算了,应星不可能一辈子都耗在里面,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茶盏,看上浮的水汽在眼前氤氲成一片白雾,“如果你想要将婚房安置在别的洞天,我也没有意见。”

    他大约是被这句话给镇住,拿笔的手落下之后没能适时收回,在雪白的纸上加了一道显眼的黑线。

    看了一眼我就把目光收回来:“这可是重中之重,你可以仔细斟酌。”

    应星将手中已经废掉的纸张折叠起来,推到一旁,笔尖落在新的纸张上面。

    她嘴上说着让他斟酌,其实没给他一点多余的机会。

    他手下的笔尖开始勾勒,从轮廓模糊到菱角分明。

    这才是真正的朱明剑首,她停留在朱明这段时间看似被改变了许多,连怀炎师父都这样说,可现在看来,她分明一点都没变才对。

    应星手里握着的笔终于放下。

    “这里就很好。”这样就很好。

    那张纸被推到我手边不远处。

    上面的布置再简单不过,甚至很难看出主人的喜好与倾向,不像是长期居所,更不像是“家”的样子。

    可我依旧收下这份图纸。

    如果仙舟此前从来不是应星的家,从今以后也会是了,至少这里会是他的家。哪怕再疲惫,也会有个地方为他敞开大门,供他落脚。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一蹴而就,而他总会接受这个家的。

    无论这对他有没有吸引力,至少我是问心无愧的。

    应星这才有空品茶。

    煮茶似乎是她的爱好,可惜他在仙舟许多年,也没能养出太高的品茶水平。

    今日月色甚好,身旁的人刚才结束上个话题,似乎没有就此停下的打算。

    “我委托在太卜司就职的朋友帮忙卜算吉日,这两日就该测算完,大概远近都有,到时候我会把时间都送到工造司。”从刚才开始,她其实没有给他一点反驳的机会,包括现在,“你可以先挑选中意的时间,我也会看,至于具体时间定在什么时候,之后大概要抽时间商定。”

    应星听着她将安排好那些事情一一道来。

    她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大度,分明许多事情已经落定,却非要询问一遍他的意见。这样显得那些事情格外繁琐,她却像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跟他确定。

    青年被留海遮掩住的眉目安静收敛,他只需要答是或者否,省心又省力。

    可是落在身边空闲着的那只手分明收拢后又散开,应星将原本所有的印象都拍散,在心底重新勾勒身边这个姑娘的模样。可是原本还算有序的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在一起,把原本还不清楚的图像逐渐混杂拉扯成更加混乱模糊的模样。

    她实在过于上心了,让人忍不住想要退却避让开。

    但凡坐在这里的是别人,估计都要怀疑这桩婚事着实是主人蓄谋已久好不容易求到的,可应星清楚知道这不是。

    情感是需要两个人共同付出维持的,而她的付出与期待不一定能够收到同等价值的回应。

    身边的人依旧没停下:“还有,将军答应了要亲手为我们写婚书。”

    她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让他恍惚想起来,那日天光惬意,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姑娘问他有没有成家的准备。后来他应下了,就是如今。

    现在想来,她的目的还真是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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