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百里时安时，他已换上了普通的行装，还叫来了两位帮手。

    时安向长悦介绍道：“这是杨凡松和杨凡竹兄弟。”

    长悦和风湛躬身，向他们见礼，杨氏两兄弟也对着长悦二人抱拳行礼。

    远处传来的几声低沉的吼叫，引起众人注意，长悦紧皱眉头，转身凝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个声音她很熟悉：“青羽！”

    长悦率先跑出野泽，在结界的外面，她果然见到一只白色蛟龙在空中盘旋。

    “青羽。”长悦对着空中喊了一声。

    青羽看到长悦后，立刻变回人形，急切道：“长悦不好了，赵掌柜的人被慕凝给扣了。”

    长悦瞪大双眼，她掀开轻纱：“我只是拜托赵掌柜调查慕凝的背景，他们怎么就惹上慕凝了？”

    青羽道：“今早，慕凝突然离开瑶城，赵掌柜觉察有样，就让几个人跟着，结果他们刚跟出城就被慕凝发现。慕凝抓走了所有人，只放小五回来报信，他告诉小五，会在雪域等待幕后之人。”

    “小五怎么样了？”长悦询问道。

    “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青羽回答。

    极北雪域，是一座又一座雪山，这里常年冰雪，仅有少数种族能生存下来。雪雕，就是其中一个。

    长悦道：“慕凝还留小五报信，说明他不想伤人。青羽，你先带着百里公子他们去如意客栈，好生招待，我去雪域救他们回来。”

    青羽不放心长悦，紧张道：“这绝对是一场阴谋，我跟你一起去。”

    长悦凑近青羽，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和慕凝交过手，能打过。但他们三个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高手，你先带他们去瑶城，看住他们，别让人跑了。”

    青羽回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语气里捎带着几分质疑：“我和若水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一个像样的打手，你两天就找到了！”

    长悦拍了拍青羽的肩膀，仍然小声道：“你看中间那个最高的，我与他比试过，他的功力可是与白山比肩。如今救人要紧，劫狱也要紧，你看着他们，要比跟我去雪域有用的多。”

    青羽又回头看了一眼百里时安，最终还是妥协道：“那我先送他们去青都，你小心点。”

    长悦将密牢舆图给了青羽，然后道：“全部计划我已经告诉若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就先交给她。”

    青羽接过舆图，点了点头。

    这时，青羽的视线移向风湛：“喂，黑蛟。你护送长悦去雪域，再把她完完整整送回来，之前我帮你引开追兵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风湛无法开口，只能对着青羽行了一礼。

    青羽随意摆了摆手，就走到百里时安和杨氏兄弟的面前，向他们简单解释。之后，青羽变成白蛟，送他们前往瑶城。

    风湛问长悦：“去雪域，你有把握吗？”

    长悦摘下帷帽，说道：“有没有把握，得去看看才知道。”

    极北雪域，六个男子被关在一个冰牢里。牢内极冷，几个人只能围在一起，相互取暖。

    风湛带着长悦飞来了雪域，这里白茫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远方时不时传来几声怪叫。他们都第一次来雪域，听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叫声。

    “慕凝！慕凝！”长悦试探性喊了两声，她的声音在幽幽雪山间回荡。

    长悦没听到有人回答，打算再叫两声，但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你果然不是妖。”

    长悦转身，见慕凝双手背后，笔直的站在那里。

    长悦回道：“我只是略微在身上沾了些妖气，你能看出不足为奇。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们之间有联系的。”

    这句“不足为奇”，让慕凝无奈至极，毕竟她的略施小术，瞒过了王宫内外十余名高手。慕凝之所以能察觉异样，还是因为冰锥上长悦的血迹。

    可即便内心有所波澜，他仍是顶着一张冷脸，慕凝缓缓回道：“猜的。”

    “猜的？”长悦悄悄运起灵力，“猜也是需要原因的。”

    慕凝很干脆地告诉长悦：“你身上的熏香、他们身上的熏香，以及如意客栈内常用的熏香味道一样。”

    长悦愣住了，凝聚起的灵力在突然间全部溃散，她所疏忽的香气，却在此时成为了致命一击。长悦并不爱熏香，但那夜她入住的客房还留有残香。

    那香味微乎其微，却还是被慕凝闻到。

    慕凝接着道：“你闯密牢的第二日，三王子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彻查瑶城，我在如意客栈内，第二次闻到了这个香味。”

    “第三次，就是在他们身上。”长悦有些慌了，她害怕会为客栈的所有人引来杀身之祸。

    “如果不是他们在密牢附近就开始跟踪我，我也不会将这三种香味联系在一起。”慕凝解释道。

    长悦将左手背后，一柄弯刀凝聚成形。风湛看到后，也悄悄运起灵力，时刻准备进攻。

    长悦问慕凝：“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慕凝道：“将碧海珠给我，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长悦有些庆幸，这说明，还没人知道。她向前走了几步，说道：“风湛，你去找人，我能打过他。”

    长悦飞身一跃，对着慕凝挥出一刀。慕凝见状运起灵力，直接将长悦震开。

    长悦一挥右手，她的右手中也多出了一柄弯刀。长悦善用弯刀，这百年间，慕凝还是第一个让她同时使用两柄弯刀的人。

    风湛尽管担心长悦，却也信任长悦，他乖乖听长悦的话，在雪域找人。

    慕凝也变出了他的武器冰剑，剑刃上还缠绕着丝丝寒光。

    “用一颗珠子换他们的命，这有何不舍？”慕凝说道。

    长悦狠狠挥出一刀，慕凝用剑抵挡，他的冰剑远不如长悦的弯刀坚硬，剑刃被长悦击裂了几分。长悦冷笑一声，只觉得荒谬：“我说我要你整个雪域，你舍不舍得！”

    长悦握紧弯刀，用另一只手偷袭慕凝，慕凝反应很快，他一弯腰，躲开了长悦的弯刀。

    慕凝后退与长悦拉开距离，他收起冰剑，凝聚灵力，无数冰锥就凝结在他的身后。

    长悦同样用灵力抵挡冰锥，那些冰锥悬在半空，之后竟调转了方向，朝着慕凝射去。

    慕凝闪身躲避，冰锥就全都击在了身后的雪山上。

    慕凝回头看了一眼，他知道，雪崩要来了。他是雪雕，会飞，从一开始就想利用雪崩来快速制胜。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让慕凝原本自傲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哥哥……”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眼睛绑着纱布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她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很担心她的哥哥。

    “小白，你怎么来了，快回去！”慕凝亮出翅膀，一边高喊，一边朝小女孩飞去。

    长悦却快他一步，一柄弯刀抵在小女孩的脖颈上，一柄弯刀指着慕凝。

    慕凝停在半空，那张冷漠的脸上生出了惶恐。

    长悦看到后得意一笑：“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威胁你了。”

    没等慕凝回答，雪山就塌了，山上的雪如江水般向他们滚滚袭来。

    长悦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竟不自觉呆住了。

    慕凝看到机会，伸出一掌劈向长悦。长悦察觉到灵力波动，闪身躲避。随后她抱起小白，冲着身后的慕凝说道：“挡住这些雪，你妹妹可是在我手里。”

    雪崩可不是玩笑话，怎么能说挡住就能挡住的。可小白和长悦在一起，慕凝只能尽全力保护她们。

    小白不停用拳头捶打长悦：“你是谁啊，放开我，放开我……”

    长悦紧紧抱着小白，安抚道：“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信，你放开我，放开我……”小白见拳头无用，就直接咬在了长悦的左肩上。很快，鲜血就顺着长悦的肩膀，流了下来。

    长悦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但身后是雪崩，她不能将小白丢在这里，只能忍着疼痛继续逃跑。

    终于，她看到前面有一个冰洞，就带着小白逃到了里面。

    长悦在洞口设下法术，阻挡雪崩，而下一瞬，大雪就封住了洞口。这时，小白还咬着长悦的肩膀，长悦疼的眼眶泛红，她拍了拍小白，狠狠道：“我放开你了，你也快放开我！”

    小白松开嘴，她猛地一推长悦，就向后跑。她不知道这里是一个冰洞，刚没跑几步，就撞在了冰壁上。

    小白的头顶鼓了一个大包，坐在地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你们杀了我吧，我哥哥才不会被你威胁。”

    长悦悄悄走了过去，用灵力治愈小白额头上的包，小白的身上并无妖力，于是长悦道：“你不是妖，为什么要叫慕凝哥哥？”

    小白的额头不疼了，也就不哭了，而她还是向后挪了两步，与长悦保持距离：“我是慕凝哥哥捡来的，和他不亲，你抓了我也没用。”

    “真的吗？可我看他很担心你呢？”雪将洞口堵住，出不去。长悦干脆就也坐了下来，和小白聊起了天。

    “真的，我和哥哥不亲的。”小白小声嘟囔了一句。

    长悦又问小白：“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白用手摸了摸眼睛前的纱布，回道：“之前中了毒，然后就瞎了。”

    长悦再次凑近小白，伸手去摘那纱布：“我能看看吗？”

    没等小白回答，纱布就被长悦扯了下来。

    小白伸手想要夺回纱布，但却因目盲扑空。她深深埋下头，不让长悦看她的眼睛。

    长悦道：“方才不是还有赴死的决心吗？怎么现在连眼睛都不敢让我看。”

    小白小声道：“我的眼睛很丑，怕吓到你。”

    长悦有些惊讶，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女孩不敢轻信旁人，却又害怕自己吓到别人。

    她收起方才硬朗的态度，回道：“没关系，我不害怕。”

    小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长悦看到，小白的眼球是血红色的。

    长悦在小白的眼前挥了挥手，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吓人。”小白忽然问道。

    长悦安慰小白：“兔子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吓人吗？”

    小白摇了摇头：“兔子很可爱，但我不是兔子。”

    长悦凑近小白仔细查看她的眼睛：“可怕的是人们心中的成见，不是你的眼睛。我倒觉得你现在就很像一只兔子，一只会咬人的凶兔子。”

    小白垂下头，一言不发。

    长悦用灵力去探小白的心脉，确认此毒能解便道：“如果我能治好你的眼睛，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的话。”

    小白嘟着嘴，说道：“那得等你先治好我再说。”

    长悦弹了一下小白的脑袋，无奈道：“人不大，心思倒不小。”

    小白捂着头，有些气恼地转到了一边。

    长悦从怀中掏出如意簪，她想，如果是毒导致小白目盲，或许可以借助如意簪的力量将毒引到自己身上。

    长悦运起灵力，默念咒语，如意簪就发出金光，悬在了她们二人之间。金光打在小白身上，小白顿时觉得非常舒服，还不自觉想起了和慕凝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渐渐的，小白就像是忘记了一切痛苦，表情也变得祥和快乐起来。

    长悦这边却不像小白那样美好，她额间冒出细汗，眉头紧皱，脸色发白。而她肩上的伤口，也在这时再次裂开，渗出鲜血。

    突然，小白的眉间出现一道裂口，一滩黑血就像一条细长的虫子般缠到了如意簪上。长悦缓缓抬起右手，滩黑血就缠到了长悦的食指上，然后迅速钻进了长悦的掌心。

    这时长悦调动周身灵力，将毒封印在了自己的掌心。

    长悦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那里。她一挥手，收起如意簪。没了如意簪的光芒照耀，小白也就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小白缓缓睁开双眼，发现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像蒙着一片红色薄纱，透过薄纱，隐隐能看见周围场景。小白眨了两下眼，激动道：“我能看见了！我真的能看见了！”

    上次在夜闯密牢，长悦的灵力还未完全恢复，此次又耗费大量灵力来引毒，她现在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长悦尽量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说道：“若想完全恢复正常，还需静养几日。”

    小白看到长悦肩膀上的那抹深红，心里有些愧疚：“对不起，我还你为你是那些坏人。”

    长悦问小白：“是给你下毒的那些人吗？”

    小白点了点头，说道：“两百年前，那些人是来找哥哥的。”

    另一边，风湛找到一个可疑的山洞。山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洞口处设有结界。

    结界并不复杂，风湛只是运起了三分灵力，就可以无视结界，来去自如。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整座山都跟着颤抖了几分。山上的雪也随之崩塌，掩埋了洞口。风湛重新回到洞口旁，若不是结界阻挡，他此时山洞就已经被大雪掩埋。

    风湛催动灵力，震开洞口的雪，但上方的雪很快就又盖了上来。

    风湛开始为长悦担忧，若是她被雪崩所困……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风湛打散，他信长悦，信长悦的武功，也信长悦的话。

    山洞内有几根蜡烛在燃烧，虽然不多，但足以照亮整个山洞。风湛一直向前走，在快要到尽头时，他看到了一个用冰雪凝成的牢房。

    风湛走近去看，果然发现里面有人。他们六人围坐在一起，缩成一团，冻得颤抖。

    其中一人见到风湛，艰难站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但嘴唇一直打颤，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风湛催动灵力给他们取暖，在地上写下“长悦让我来救你们”几字给他们看。

    站着的那人没那么冷了，也就结结巴巴说出话来：“之前没见过你……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风湛没有向他们解释，毕竟他不能说话，解释起来需要费好大力气。风湛一击劈开了那冰柱凝成的牢门，他担心长悦，想赶快回到长悦身边。

    牢内的几人看着风湛劈开牢门，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风湛是妖，很有可能与慕凝是一伙的。

    见他们几人仍对自己抱有敌意，风湛依旧没有解释，毕竟除去洞口的雪才是当务之急。

    风湛转身的动作荡起了腰间的木牌，其中一人看到后惊道：“你腰间的是檀木花牌？”

    其余五人听到这句话，一齐向风湛的腰间望去。风湛也停下步子，他托起自己腰间的牌子，想起了长悦的那句话：

    “若有人问起你的名字，可以给他们看。”

    原来，这句话的含义在这里。

    风湛扯下牌子，用拇指挡住自己刻下的长悦，才给他们看。

    “杜鹃花、珍珠扣！”六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确认风湛是友。他们的态度立刻转变，对风湛道，“风湛公子，多有得罪。”

    风湛将檀木牌子重新系回腰间，然后写下：“洞口已被白雪封堵，我需要你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