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还能是什么关系?

    天地辽阔,但无论如何,他们身上血脉做不得假,不是吗?

    但当真如此吗?

    顾轻冉不由得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她还刚出生,准确点形容是,那时她第一次从蛋壳里挣扎着爬出来,视线模糊里只有那个人是清晰的。

    她没见过她的父母,甚至是同族都不怎么待见她。

    是因为她身上的血脉稀薄,连变回原型都做不到吗?毕竟出生之前她就被抛弃了,直到被顾望淮捡到。

    与其说是一个妖怪,她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凤族一向是骄傲的,他们连混血都不认可,更别提她了。

    可顾望淮不一样,他是不一样的,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就彷佛在第一次见面之前,他们便认识了,熟悉又陌生的情绪裹挟着空白的记忆,冥冥之中的预感暗示这并非初遇,而是重逢。

    可那怎么可能呢?

    她是个穿越者,在这个世界里,她根本就没有前世。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身后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顾轻冉转头一看,是桑行,却只有桑行。

    “怎么就你一个人?”她问道。

    “城主说您心情不好,不会喜欢太多人跟着,便命我一人前来。”桑行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手里的披风替顾轻冉穿上。

    披风的布料柔软,流过指尖还带着毛绒绒的触感,沾染的佛手柑和琥珀似的乌木香与顾望淮常用的熏香并无区别,这披风的主人是谁,顾轻冉一下子就意识到了。

    “他还说了什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夜深露重,城主嘱咐您早些歇息,切莫因为些小事坏了心情。”

    小事!那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顾轻冉只觉得有苦难言,她知道她刚才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无非是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行径,可她又该如何解释攻略者的存在?就算她说了,会有人相信吗?

    更何况,如果顾望淮知道她穿越者的身份,一想到这个可能,顾轻冉就觉得他们之间最后一层关系都摇摇欲坠。

    连微薄的血缘关系都失去了,他们之间还算是什么?

    陌生人吗?

    彷佛是吃了好大一口黄连,苦胆,总之是一大堆苦的、涩的、无法下咽的东西,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顾轻冉就觉得几近昏厥。

    为何会如此难受?是酒醉的后遗症吗?她明明就没喝几杯,莫非她真的醉了?

    “那个舞姬,”顾轻冉斟酌着用词,她不问兄长是否收下,因为她下意识地不喜欢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即便放在同一个句子里也不行,“留下来了吗?”

    “小姐,客人送的礼物无论轻重,都是先由文管家简单分类,然后统一处理。”桑行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道:“像那种被当作礼物送来的,府中虽不会发卖转手,但也会下放到城郊的一些庄园做仆役。”

    “也就是这几日,她还会留在府里是吗?”

    “自然。”

    行吧,就先让舞姬再活个几日。

    顾轻冉心里顿时有了决断,她要在那舞姬离开之前将人处理掉,一想到有这么一个实力摸不透又盯上兄长的攻略者,她就觉得坐立难安。

    自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绝不会放任攻略者为了所谓的任务,将她视为至亲的兄长当作一个无关要紧的Npc玩弄。

    “小姐。”

    顾轻冉的脚步一停,望向自己的贴身侍女。

    “我能问一下,小姐为何如此在意那个舞姬,只因为她生的貌美?”

    看着对方的一脸不解,顾轻冉只淡淡说了句,“她是不一样的。”

    过了片刻,顾轻冉又好奇除她之外,还有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舞姬身上的问题,便问道:“桑行,你觉得她如何?”

    “在桑行眼中,她和其他舞姬并无不同。”

    顾轻冉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她忍不住猜测她能够听到系统提示音的缘故,难不成只是因为她是个穿越者?

    总不能是系统看好的,觉得能够近距离攻略兄长的躯壳是她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顿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越发确定了那个攻略者必须死。

    与此同时,在凤栖城内一座装修地富丽堂皇的宅院里,新搬来的主人和他名义上的养女刚从城主府中乘车归来,庭院中便摆好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端坐在石桌两侧的正是先前技惊四座又惹得顾轻冉恼怒的舞姬和暴发户气质怎么也遮不住的中年人。

    庭院里不仅仆役都退下了,还布置了数个等阶不低的隔音法阵。

    “素素今日的表现,实在是没的说,老夫敬你一杯!”白山面上满是恭贺之意,放下酒杯仔细打量着舞姬的眉眼,自顾自地笑着说:“生的这般貌美,难怪连小郡主都喜欢,便是做不得城主的侍妾,留在郡主身侧也不错啊。”

    素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几番强忍着烦躁的情绪,推辞道:“替殿下办事……”

    砰地一声,白山的酒杯重重砸在石桌上,盖住了她的话,“慎言,你一凤栖城长大的小妖怪,哪又什么资格结识妖域里的大人物?”

    “管事,不对,父亲教训的是。”素素面色惶恐,似是惊吓到一般,连话说的都有些结结巴巴。

    “哎,都是我的错,素素今日飞上枝头,明日便是贵人娇惯的心头肉,老夫这就给你赔罪。”话音刚落,他便替素素倒了杯酒,不容置疑地放在她的面前。

    素素抿了一口,却见白山依旧是死死地瞪着她,脸上的横肉显得他越发地凶狠。

    “喝完。”

    看来这酒定是有点问题,但寄人篱下,不得不从。

    她就算是不喝,对方也有千种法子逼她喝下去,还不如乖乖喝下去,继续伪装着原先柔弱无害的形象,顺便继续得到他们背后王城里的大人物的帮助,否则她这次哪能这般轻易见到对方?

    一想到今日见到的城主,她心里便涌起无数奇异的情绪,倘若真如系统所言,那她……

    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素素冷眼看着手中的酒杯,索性仰头一口饮尽,又自持还有应对之法,甚至将酒杯反转过来,大大方方地示意对方一滴不剩。

    “好!好!素素真乃痛快人哉。”白山连连拍掌,不禁感慨道:“这么多小雀儿,还属素素最有灵性,将来不可限量啊。”

    “不敢,这那抵得上您的救命之恩呢?”

    素素依旧是原先的态度,但少了些拘谨,酒过三巡,白山的兴致正好,拉着她还说了些家常话。

    见状,素素觉得时候到了,乘机问出了她一直惦记的问题,“今日殿上那女子是谁?竟那般张狂?”

    “她?”白山神色有些不屑,他向来不喜欢眼高于顶的大族子弟,“不过是有个好出身而已,是城主从凤族带回来的,亲自养在身边的族妹。”

    说完之后,他还嚷嚷着不过是天生血脉浓郁,竟把他多年努力踩在脚下,实在是天道不公!不公!

    “这样啊。”素素放下心来,她并不在意发着酒疯的白山,她甚至觉得对方在装醉,可又能装给谁看呢?

    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姬都要防着,这妖怪实在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还个个都是黑的。

    最后,两人喝得烂醉,各自被仆役搀扶回到房间。

    刚关上房门,确定没有人监听后,素素就换了副脸色,全无一丝醉意地将桌上的醒酒汤喝了大半,这些年的经历,她深知做戏做全套的道理。

    一切准备停当后,她低声唤醒系统检查之前服下的酒水。

    [碧玉寒鸣蛊,被灵力滋养后玉石里的蛊虫便会逐渐苏醒,吞食宿主的灵力,饥饿情况下还会吞食血肉。]

    [支付 200 积分强制蛊虫进入休眠状态,支付 3000 积分清除蛊虫。]

    “先让它进入休眠状态,”素素神色平静地说道,“剩下的,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会来。”

    素素原本不叫素素的,她有自己的名字,一个带着父母美好期望和祝愿的名字。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父亲被莫须有的罪名下狱,母亲自缢,原先和颜悦色的亲朋好友顿时如鸟兽散,生怕和她们一家有半丝牵连,从而被贵人记恨上。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心如刀绞,父亲是骁勇善战的千骑军,女儿却是教坊司养大的百灵鸟。

    甚至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连名字都不配有,只有一个轻薄单调的花名,什么杨柳儿,玉香儿。

    最终她在花名册上选了“素素”这个名字,管事的嬷嬷虽觉得这名字不太讨喜,却与她这张脸相称,便也答应了。

    自那以后,她所学的一切都是如何讨上位者的欢心,调教她们的嬷嬷和雕刻木偶的工匠没有本质的区别。

    不过是一个雕刻死物,一个雕刻活物罢了。

    她本以为此生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成为达官贵人喜爱的笼中鸟,却没想到母亲留下的遗物里留着能逆天改命的神物。

    系统,对方如是介绍道。

    你想离开此地吗?从未听过的声音如是询问道。

    是邪修还是魔族,竟如此戏弄她?

    但她还是回答,想。

    怎么可能不想,她无时无刻不想。

    她可以为了活着折断自己的羽翼,但对自由的向往却让折翼发疯似地生长。

    在系统的安排下,素素顶替了最好的朋友被来自内城的贵客赎身,至于划花了脸毒哑了嗓的好朋友该怎么活,她并不关心。

    自由,她已经得到了。

    但,今日的所见所闻,她想要的更多了。

    看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管事,还有那么多高攀不起的贵客,在城主面前低声下气的像只鹌鹑,她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可言说的满足感。

    呵呵,素素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快爱上对方了,要相貌有相貌,要修为有修为,要权势有权势,她如何不喜欢呢?

    更何况,她还有系统的帮助。

    他会爱上她的,他定会爱上她的,没有人……没有人能够阻拦。

    [宿主定会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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