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梦夜

    苏夜凛倏地睁开双眼。

    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视野仍然蒙着一层浓沉的暗色。自己应该是在室内,仿佛不流动的宁静空气,有些凝滞的氛围,背靠的墙面上微凉光滑的触感。

    她挪了挪身体,转头看见宽大的窗户,黑色的铁窗框方正沉重,高悬的银月没能成为有效的光源,仿佛被深暗的蓝色裹住了其光晕。

    还没来得及疑惑,一阵声音传入苏夜凛耳中,大概是从隔壁房间传出,吭、吭、吭……有节奏的、沉重的,刀刃劈砍砸在砧板上的声音。

    她没由来地被这种声音唤起一阵心慌,收紧呼吸张望四周,视线捕捉到了墙面中间的一只古老座钟,惨白的表盘没有被夜色吞没,指针正在往12点靠近。

    除此之外……好像就什么也没有了,黑暗之中似乎一片空乏,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发现身边的环境只有单调浓稠的黑暗之后,苏夜凛感觉自己的内脏里非常滞重,好像有什么东西攥住她的心胃,这种恶心感叫她一瞬间疯狂地想要冲出房间。

    但是因此她又意识到怪异之处——这个房间并没有门。

    她感觉皮肤上爬来一股不适,只能走到那个座钟跟前一探究竟。

    走近了才发现那表盘下并不是钟摆,而是一扇窄门。可这单人通过都困难的门,却在正中心配了一个巨大的铜质门把手,像是长了一个金属肿瘤那样突兀。

    门把手下,又是一个不协调的、略大的锁孔,位置有点低,她得半蹲着才能看清——透过那些微的空隙,她瞄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空间。

    光线杂乱昏黄,被污渍弄得斑驳的白墙上,是一个耸动着的灰色影子,在光源的投射之下显得格外臃肿庞大。

    应该是个男性,苏夜凛透过锁孔,大致能看清影子的动作。

    那人本身的样貌看不明朗,她费劲地挪动身体,也只能看到一个油污的帽子,以及粗壮的、赘肉堆积出褶皱的脖颈。

    “他”动作很单调,只是高高地扬起手中的刀具,再使劲砸下去。甚至重复动作的时间间隔都差不多,像被设定好的机器。

    但是苏夜凛知道他肯定是个“活的东西”。

    因为那粗重的呼吸声,连带着胸腹跟着起伏,高扬重砸的动作太费力气,使得腰背也不停耸动;影子身后的桌子上,桌布被染成血块凝结的暗红色,还有油渍酱料香辛料,脏污一块看不出原状,巨大的铁盆表面已经有点锈迹斑斑,盛着一滩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混黄色汤汁,里面大块的红黑色的肉类乱七八糟地垒在一起粘连。

    桌布的一角随着巨大的劈砍声翻飞,苏夜凛感觉那砍刀声也越来越大了,当!当!当!那震动直撞她的耳膜!

    她被震得手掌抵住太阳穴,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在切割那种大块的骨头,用钝重的刀头,砸得血肉模糊!

    她看不到那场景,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新鲜的,鲜血淋漓的东西!有一根一根连着的肋骨,脏器还在跳动!

    她感到一股无法描述的震悚,发麻的战栗感渗入毛孔,但是下肢像被注射了抽取气力的药剂,僵硬发麻无法抬起。

    呼吸越发急促,她感觉自己在发出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喘气声突兀得打破了宁静,像一只过于紧张的野生动物,这样会吸引门那侧的男人的注意、这样会暴露自己,但是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

    但是……他难道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吗?难道不是这男人把自己关在这里的吗?放在这里、关在这里……她瞳孔紧收,她感觉自己突然越过了这堵墙看到了对面的一切!

    一切……一切,一切!灰黄黑白红棕黄褐交织在一起陈化的墙皮渗水翘起的地板、爬满虫孑的低矮天花板上铁钩悬吊的一块又一块大片的风干肉块、油污结块的料理台上散乱的餐具还有无数长短钝利的刀具……

    她越不过去这扇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看到那场景她真的能看到,她从小就讨厌看别人切肉红色的肌肉白色的脂肪不停被分割,割不开的地方就狠狠地划上两刀让粘腻软塌的纤维分离,为什么没人觉得恶心这难道不算是在肢|解尸体吗为什么没人觉得恶心所以那种恶心的场景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她无法忘记,此时生肉腐烂的臭气血沫飞溅的腥味传到鼻腔里!

    迅速发酵的想象像是剥夺了身体的热量,她腿一软,支撑不了身体扑到在地。

    膝盖的疼痛叫她如梦初醒,回神之后,方才那沉重地敲击耳膜的声音也变浅了一些,她扯紧自己的衣襟,神色虚无地盯了几秒门上那肿瘤般的铜色把手,随后颤抖着起身。

    ——就在此时,格外清晰的“咔哒”一声。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针重叠。

    当——当——

    12:00,冰凉又沉厚的钟声下沉,贯穿了苏夜凛的脊骨。

    同时,墙壁那侧钝重的挥砍声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听到了脚步声。

    胶底的鞋子踏在地面,笨重又略显急促的声音,越发清晰……

    苏夜凛全身悚然,狼狈地爬起朝着窗户的方向疾冲,发丝飞起。即便是这么点距离,也足够让她的恐慌在这狭窄的间隙中升温膨胀,心肺几欲炸开。

    唯一的出口、唯一的光源、唯一的“向外”的通道!

    但是,就在她撑住窗沿的瞬间,她发现了、怎么会现在才发现呢?那一条一条的铁条窗框平行交叉,严密地封住玻璃,没有推拉的轨道、也没有锁扣,这仅仅是一面被封死的玻璃!!

    她双手无望地紧紧压在窗玻璃上,惊惧和紧张极具收缩成不可抑制的狂躁。

    她想要敲击捶打、想要狂吼出声、想要惊叫着拍打这窗户直到碎裂的玻璃片划烂手掌——但是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叫她只能从嗓子里挤出滑稽荒唐可悲又可笑的嘶哑气音。

    因此她的双拳狠狠砸在了玻璃上,咚、咚,沉闷又短促的回响仿佛在嘲讽她过于无力,苏夜凛更加不顾一切地捶着窗户,深蓝色的夜空、远处依稀可见的山脉轮廓、冷眼旁观的月光,像印刷出的塑料画片一样模糊又虚假……

    紧接着,拳头再次砸在玻璃上的瞬间,外面的景色全部消失了——一片黑沉。像是巨大的显示屏突然熄灭一样。

    连带着,整个房间也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沉寂。靴底的声音、钟摆的声音,全部都掉入深潭,仿佛不曾存在过。

    但黑暗也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她甚至怀疑自己是致盲了,只有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声被放大数倍。

    扑通、扑通、一秒、两秒……

    苏夜凛稳住重心,挪动双脚后退了一点点,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如此状况,但是脚下仍然是地板的触感。

    身边没有了令人不快的危险,她凭着直觉朝身边摸索、找出安全移动的路线。

    下一秒,正对着苏夜凛的眉心,玻璃破碎的声音迎面扑来。

    “??”

    尖锐的声音飞溅,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绪也被割得七零八碎。

    巨大的破裂声之中,昏黄的灯光泄出片缕,一道铁色的冷光劈砍而下。

    “呜……”过于冲击的突发状况叫苏夜凛失声颤抖,失去重心,身体向后倒去……

    那是一把血迹斑斑、背部厚钝、刃部极长极锋利、有一块突出尖刺的大刀。异形一样突出的钢刺停在少女的眼前,离眉心不足几厘米。

    苏夜凛是真的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了,然而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颊。

    像是被绒质的产品突然扫过,毛茸的、好像有点温度的,干燥,软和,或许不是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但是此刻划在她皮肤上,刺激着极度紧张的神经,更叫她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慌与崩溃突破了阈值,苏夜凛终于爆发出所有的能量尖叫出声,感觉自己的喉管都泛出撕裂的血味,好像突破了那看不见的扼住咽喉的力量。

    她的尖叫好像扭曲了身边的一切,吐出浓腻沉重的黑暗、令人心胃纠扯的空气,所有东西都朝着一滴白色光点疾速坍缩、离她远去……

    随后,苏夜凛倏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蓝灰色、没有任何花纹的单调床单,被子乱卷着皱成一团。

    紧接着……温金色、有点刺眼的光芒渗进她的神经。她抬头,心脏擂鼓一般狂跳,在意识归位之前,剧烈的失重感和心慌的恐怖余韵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短暂的眩晕感后,房间天花板的图案拓印在脑中,好像慢慢拽回了她的心神,让一切缓慢地朝着“正常”的状态回流。

    是梦……没有前因后果,毫无逻辑的诡谲,却又用非同寻常的恐怖感压迫得她心悸的噩梦……

    苏夜凛摸了摸头顶,乱糟糟的长发干燥又柔软,稍微提供了一点真实感。

    说实话,她天生就是很容易做噩梦的人,但这还是第一次有如此清晰的画面和印象回涌进她的脑袋,久久不散的恐慌余韵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记忆梦中一块块碎片连结出的影像。

    无端的惊慌和心悸略微缓和之后,她发觉此时的自己姿势相当怪异,一条腿跪坐在地面,半个身子还趴在床边,像是从床上滚下来的样子。

    同时肩膀和耳后好像有种奇妙的热量贴上来。

    正在她努力分辨这是什么的时候,梦中那个熟悉的触感又延伸过来——毛茸的、干燥,软和的东西拂过她的脸颊......

    “啊!!!”她控制不住地再次发出尖叫,只是这次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实在”。

    “!”下一秒,“那个东西”轻巧地跳到她面前,被她的惊叫声震得两个绒绒的尖耳朵一颤,爪子一撑身体后缩,呈防御姿态瞪大圆溜溜的蓝眼睛看向她。

    “呜喵?”被吓得僵直片刻之后,面前的漆黑生物眨巴着眼睛,试探着用握成拳的小爪子朝她挥了一下。

    “啊……是露娜?”苏夜凛撑着脑袋,认真端详着眼前的生物。

    感受到她茫然又专注的视线,对方也偏头,一人一猫对视沉默良久,好不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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