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救吗

    栖霞州,凤梧山脚。

    往日冷清的茶摊,今天挤满了人,大多都是前来参加飞花城的千灯会的,暂时在此歇脚,讨杯茶喝。

    人这么多,说书先生也高兴,他一拍醒目,朗声道:“今天,咱们来讲点不一样的。”

    “哦?什么不一样的?”底下有人应和。

    “那各位可听好了,咱们今天就讲——荧月道尊诛邪魔救苍生。”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荧月道尊?那不就是昆仑山上那位!”

    “没错,不过道尊自三百年前诛魔大战后就闭关了,到现在还没出关。”

    “道尊闭关的时候已经到散灵巅峰了,再出关估计就离飞升不远了!”

    “难说,别忘了昆仑现世后,仙门百家可无一人飞升。”

    见众人议论纷纷,说书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自角落响起:“老先生,这荧月道尊诛魔的故事我们从小听到大,哪称得上新?大家来你这儿讨茶,你这般敷衍不太好吧!”

    说话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乌发黑瞳,鼻梁挺越,生得极为俊朗。

    此刻的他正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只茶盏,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对啊!这小子说的对,这哪算得上新?”

    “差点被这说书的绕进去了!”

    在座的人经他一提点,纷纷反应过来,看着说书先生,像是要讨个说法。

    被这么拆台说书先生也不见惊慌,他捋了捋胡须,眯眼笑道:“众位莫急,老汉我说了新就不会唬大家,荧月道尊诛魔大家都耳熟能详,那荧月道尊和那魔头之间的风月事大家可有耳闻?”

    “风月事?”

    “谁和谁?这不可能吧!”

    “那也说不准,当时的荧月道尊才刚刚破灵,而魔头生而归虚,结果他却败在了荧月道尊剑下,这里面要是没点事儿……难说哦……”

    “可荧月道尊修的是无情道啊!”

    不管众人怎么惊疑,说书先生已经醒木一拍,开讲了。

    而刚才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直起了身,漆如点墨的瞳孔深深地注视着说书人。手中捏着的茶盏悄无声息的裂开一道了缝。

    那说书先生合该是吃这碗饭的人,用词细腻却不低俗,将那荧月道尊和魔头的感情纠葛娓娓道来,好似五百年前真有这么一回事。

    底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等他说到:“罗衾软,红帐暖……”

    乌弃终于忍不住轻哂了声,他还以为能说出个什么花来,结果全是胡编乱造,他们连嘴都没亲过!

    他突然觉得无趣极了,撂了赏钱和茶杯钱,起身往飞花城的方向走去。

    *

    飞花城五十里外的杏林里。

    林秩正靠着一棵百年老树,她嘴里啃着杏子,含糊不清道:“阿瑜,你说我那个纸条上是不是写错了,这申时都要过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杏林里一片寂静,只偶尔能听到风打过叶子的声音。

    突然,一直黑猫从树上跳下来,落到了林秩的肩膀上。

    它舔了舔前爪,口吐人言:“应该不会错吧,那确实是你的字迹。”

    “不过你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啊?”

    林秩蹙眉,开口带了几分苦恼,“我也不知道,但我应该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哎!”一人一猫齐声叹气。

    林秩确实不知道,因为她失忆了!

    三天前,她在昆仑山观青殿醒来,发现自己的记忆倒退回了五百年前,这五百年间的记忆都没了。

    昆仑山上只有自己和阿瑜,它说,它是自己的佩剑——抱朴的剑灵。

    据阿瑜所说,它是在三百年前生出灵智,化形成功的,而林秩在它化形成功的第二天,就闭关了。

    林秩闭关,没人陪他玩儿,阿瑜就经常从观青殿中溜出去,在昆仑山上撒野,招猫逗鸟。

    它以为林秩很快就能出关,没想到她这一闭就是三百年。

    五日前,阿瑜如往常一般溜出去玩儿,等它野够回来时却看到观青殿内异变突生,白光大盛,阿瑜想冲进去,却被殿外的结界挡住了,它被撞得口吐鲜血,直接晕死了过去。

    等它再醒来,就已经在这个黑猫身体里了,林秩也失忆了。

    对于阿瑜口中的异象,林秩没有半分印象。

    她醒来的时候,观青殿没有异变,也没有白光。有的只是一把断剑和书案上的两张纸条。

    断剑的剑柄上刻了两个字——抱朴。

    林秩猜测,当时应该有人闯入了观青殿,和自己打了一架。

    结果显而易见,自己输了,修为从归虚掉到了筑灵,记忆没了,抱朴剑也断了。

    而阿瑜无家可归,只能依附于黑猫。

    至于那两张纸条,上面沾着血迹,字迹十分潦草,看得出来是在匆忙之中写下的。

    林秩拿过书案旁的毛笔,写了两个字对比了一下,确实是她的字迹。

    纸条上面的内容也很含糊,

    一条写着:元月十四,飞花城外杏林,寻(墨点),欠他(墨点),还(墨点)。

    另一条写着:天道(墨点)缺,集五神器,补(墨点)。

    林秩连蒙带猜,第一条应该是她欠了别人什么东西,让她找到那个人,还了。第二条呢,应该就是让她找五件神器补天道的缺口。

    这第二条还好说,观青殿内史籍杂志不少,其中就有关于神器的。

    三百年前诛魔大战结束后,天道降下了五件神器以作嘉奖。其中四件现在在四大家族手中,即当年在诛魔大战中打头阵,立下汗马功劳的四氏族。另一件不知所踪。

    而这第一条,找什么人?欠了他什么东西?怎么还?林秩一概不知。

    今日便是元月十四,于是她昨夜就来这守着了,结果申时都要过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太阳逐渐西斜,林秩等的昏昏欲睡。

    突然,前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阿瑜在她耳边蹭了蹭,“别睡了,前面有动静。”

    林秩睁开眼,“没睡,听到了,过去看看。”

    她将阿瑜扯到怀里,抱紧,不疾不徐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一里外的一个斜坡下,有四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围成了一个圈,圈里蜷着一个人。

    林秩扫了一眼,颇为头疼,到底哪个才是她要找的?

    “给我打,狠狠的打,一个废物野种,也有胆子跟本少爷抢女人!”

    刺耳的声音响起,她皱了皱眉,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树下,还有一男一女。

    男的五官倒还算清秀,只是颧骨过高,使整张脸呈现出了一副刻薄相。

    他和这“四大护法”穿的很像,都是玄衣,不过他的还用金线勾了边,绣了暗纹,明显华丽了许多。

    嗯…四大护法的头儿,林秩暗自点评。

    女的长相精致秀美,穿着藕粉色衣衫,像一朵生在淤泥的荷花。此刻她被那“护头”拽着,泫然欲泣,任谁看了都得心疼。

    结合“护头”刚才说的话,嚯,两女争一男的把戏,刺激!

    林秩决定暂时先放弃找她的有缘人是谁。

    她顺了顺阿瑜的毛,饶有兴致看起了戏。

    四大护法收到了命令,毫不迟疑的开始执行。各种灵力招式不要命的全往蜷着的那个人身上砸。

    而被打的那个人一言不发,安静的缩在地上,只有偶尔颤动的身体彰显了他还活着。

    撸猫的手一顿,原以为只是民间哪个富家公子哥之间的打闹,没成想还是仙门子弟。

    就是不知道这玄衣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服。

    阿瑜看不下去了,轻轻挠了挠林秩,疑惑道:“不管吗?”

    就在它出声的那一秒,被打的人突然偏了一下头,他的目光穿过围着他的四个人,径直落在了林秩身上。

    他眼皮窄而深,眼睛狭长尾部略微上翘,自带了一丝冷。

    可他现在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林秩,莫名给人一种这个世界只有她的感觉。

    这动作幅度不算大,奈何“护头”眼太尖,“好啊!还敢挑衅我!给我往他的脸上打,我看没了这张脸,他还怎么勾人!”

    “荷花”终于哭出声,“不要啊,和他没关系,是我喜欢他。”

    “护头“闻言,怒气更胜,他狞笑了声,“喜欢他是吧,我看这张脸毁了,你还喜不喜欢他!”

    那张脸确实好看,沾满了血污却并不显得脏,反倒添了一丝艳丽。同时,也很熟悉。林秩“啧”了声,麻烦了啊!

    她抱着阿瑜跳下斜坡,冲着那“护头”开口,“这位小‘护头’,哦,不这位小公子,打人不打脸啊!”

    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霸凌小团体被吓了一跳,连“荷花”的哭声都停止了。

    这突然出现的女修着一袭淡青色衣衫,样式简单,虽看不出来面料,但不属于乌曜见过的任何一种名贵布料。身上的灵力波动也很弱。怕是刚刚筑灵。

    废物穷鬼。

    乌曜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是谁?敢来坏本大爷的事。”

    他质问的话刚出口,就见那女修对他笑了一下,乌曜瞬间有点晕乎乎的。

    不得不说,这女修长了一张很出尘的脸,像昆仑山上的雪莲,再配上她那双招人的桃花眼,清淡却又勾人。

    此刻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就这么盯着他,乌曜不自主的就松开了“荷花”的手,他飘飘然道:“看在你长得还行的份上,现在让开,本大爷勉强能给你个侧夫人的位置。”

    同时,林秩也开口了,“我是谁,我怎么知道我是谁?你要认识我的话可以跟我讲。”

    林秩:?侧夫人?有病?林秩脸上的笑僵住了。

    乌曜:?

    他恼羞成怒,“你敢耍我!”

    林秩:??她不理解。

    林秩不想理脑子有病的人,她敛起笑意,向地上的那位走去,四大护法不自觉的给她让路。

    同样制式的玄色衣衫,一家人。

    林秩蹲下,一只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看着那双只有自己倒影的眼睛,不带感情道:“要我救吗?”

    “要”

    声音虚弱却没有丝毫犹豫,生怕错过。

    得到满意的答案,眼中的倒影笑了。

    林秩放下阿瑜,在地上挑了根顺眼的树枝,缓缓起身。

    她打量着四大护法和他们的主子。一字一顿道:“身为仙门弟子,肆意欺辱没有灵力的凡人,该当何罪?”

    不同于刚才,现在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乌曜半点没被吓到,“哈哈哈,该当何罪?笑话,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我就是把这野种杀了,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还有,你手上这是什么?树枝?哈哈哈,我没看错吧,你要用树枝替这野种出头?哈哈哈……”

    树枝怎么了?不要看不起树枝!

    笑够了,乌曜脸一沉,“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可别怪大爷我不怜香惜玉了。”他吩咐道:“给我上,美人活捉,别伤到脸,那个野种腿打断!”

    “是,少爷!”

    活捉?林秩嗤笑一声,还没人在她面前说过这种话,她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几人。

    收到命令,四大护法围住林秩。

    护法一号比较怜香惜玉,不愿对美人儿动手,他的目光黏在林秩身上,劝道:“小娘子,你还是和我们少爷认个错吧,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们要是伤了你也不好交待啊!”

    其他三个护法的目光也在林秩身上巡视,“是啊是啊,小娘子刚刚筑灵吧,修炼不容易,你还是服个软吧!”

    服软?他算老几?

    林秩挑眉:“要打就打,别废话,还有,”她用树枝隔着空气在几人的眉毛下慢慢划过,“再看,眼睛就别要了。”

    四人被戳破,眼中闪过狠厉,“既如此,可就别怪我们哥几个心狠了。”

    他们齐挥剑向前斩出,霎时间,四股凌厉的剑气裹着被削掉的杏叶喷发而出。在离林秩还有两米时,这四股剑气突然合成一股,以不可抵挡之势朝着她袭来。

    而林秩,没有出招,也没有闪避,就那么站着。

    “这小娘子不会被吓傻了吧!”

    “完了,这要是划花了她的脸,少爷肯定要生气了!”

    “还以为她会个一招半式,不会起码也该躲啊,没想到……”

    “早知道就不该给她下马威,应该放水的,这下好了,又要被少爷罚了!”

    四大护法急的乱吠,他们对自己的修为还是挺自信的。四人虽然谄媚,对待修炼却从没懈怠,皆以化灵,不然也没资格舔乌曜。而林秩看着年纪轻轻,又穷酸灵力又弱,是以他们从没想过她能挡下这招。

    剑气划破空气向林秩逼近,就在即将挨上她发丝那刻,她动了,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轻轻提起握着树枝的手往前一推,那股气势汹汹的剑气就被尽数挡了下来,并以拉枯摧朽之势,反向四人奔去。

    或许是没想到林秩能挡住,或许是攻势太快,四人只来得及闭上眼,就被自己的剑招击倒在地。

    “啊!”

    “噗!”

    “不,这不可能!”

    四大护法口吐鲜血,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背光而站的女修。以一人之躯挡住了四人之击,她却没有丝毫倨傲之色,依旧面无表情,淡如琉璃的瞳孔里情绪难辨。

    “所以,她、她刚才是故意不躲的?”护法一号喃喃出声。

    所以刚才她不是被吓傻了,只是没必要躲。

    一根树枝,一招,挡住了四个化灵,还是筑灵期!四人的眼中一片灰败。

    看着突然失去斗志的四人,林秩一头雾水。

    云泽十四州的修士现在都这么脆弱的吗?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以筑灵之身打败四个化灵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只能说,人和人不能比。

    旁边洋洋得意等着看戏的乌曜终于从美梦中醒了过来,自己的人竟然输了!他愤怒的指着倒在地上的四人,咆哮道:“废物,都是废物,养你们有什么用!”

    接着他手一转,指着林秩,“还有你,你到底是谁?竟敢打伤我的人!”

    又问?

    林秩诚恳复述,“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要知道,可以告诉我。”

    她可没撒谎,现在的她是林秩,可谁知道五百年后的她是谁?

    乌曜气的手指发颤,“你、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我飞花城乌家不会放过你的!”

    放完狠话,他踢了踢狼狈的四人,一溜烟儿跑了,生怕有人追过来。

    林秩没有阻拦。

    飞花城?乌家的人?过了五百年,现在的仙门世家都这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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